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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铁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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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毛不知帛,饮酪非茹粟。劲弓骨为面,健马铁裹足。——李曾伯:《丁亥纪蜀百韵》

——

“姊夫,姊夫!那鲜卑女郎在击鞠,我是真的技痒,姊夫,咱们一块去吧,我组了个队伍,米大巫骑术也不错,姊夫你也可以喊她来!”

正想到骑兵问题,就准备去看看最近他琢磨出来的“简易骑兵训练法”有何成效的康朱皮,被那不省事的小舅子喊住,非要去打什么马球。

始作俑者就是祁种民,康朱皮想到这就恨牙痒痒,她是鲜卑中部大人拓跋猗迤的小姨子了不起啊!是小姨子,就有钱给莫护跋军每人都配了四五匹好马?马多的没处使,嫌狩猎不够,就成天打马球?打马球就算了,还在她的寨外空地上设立了马球场,引人驻足观看,时不时还请桓真人那些乌桓山民过去玩玩。

喂,这是我康朱皮圈的坞寨,你一个“羊真”出身的女雇佣兵团长死乞白赖呆在这儿做甚?好玩么?

康朱皮吞下那句“阿卿骑术见长,我喊她来打马球,你敢不?”只得摊开手,摆出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耐着性子说道:

“我等缺马啊,三郎,你没看我都让骑兵徒步模拟骑战了么,怎么还能费马,去打什么马球?”

坞寨外此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李始之眼神飘忽,抓耳挠腮,仿佛他眼神已穿过了重重寨墙,来到了马球场上,看到那些乌桓、鲜卑骑手们正紧握长数尺,弯如偃月的毬杖,骑在飞驰的骏马上,你来我往,追逐着拳头大的木马球的场面,一个个球手动作敏捷似猿猴,抽球驰骋如闪电,英姿飒爽,好不威风,令李三郎心痒不已,只得又嬉皮笑脸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康朱皮面前摇晃起来:

“姊夫,姊夫,诶,咱们就打一场,就一场好不好?”

“真是乱我军心。”康朱皮嘀咕着,他知道马球比赛的确很好,集娱乐与训练为一体,还能磨练骑兵的团队配合意识,而且相较于骑马打猎,还更节约场地,不必拉到旷野上去围猎。

但康朱皮受不了马球赛激烈对抗造成的马匹损耗,他就那三百多匹马,从文家处缴获与乌桓山民那弄到的马匹根本入不敷出。

最近康朱皮是解决了粮草问题,但战马的补充问题又接踵而至,马不是铁做的,用久了不仅会累,还会损着马蹄,康朱皮没有稳定的战马购入源,最多通过寇肃之的路子,和乌桓豪强做做粮食换马的生意,但那必定不能长久,没办法,康朱皮只能压低骑兵的训练频率,以免手头的战马过度损耗。

想当时春节大傩,搞了个喜庆的骑射马枪表演,事后康朱皮刷马补蹄就忙到吐。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李始之这位一人四马的少郎君还能换马骑乘,阿爪那种一人一马,最多再加一匹备用马的穷骑手,若是马匹用坏了,就只有扛着马枪陪王钧步行摆大车玩了。

“三郎啊,打球是快活,但是马不快活啊,你想想这马蹄成天磨来磨去......”康朱皮伸手比划着,面露难色,李始之也晓得,战马或驿马长期频繁运动,就会磨损马蹄指甲,伤着马脚掌,这是非常危险的。

特别是现在的上谷,冬春之际,天气阴冷,地上多积雪,又遭水灾,水褪后地面坎坷不平,砂石密布,战马蹄甲见雪见泥见寒则变软,踩上去更易磨损马蹄,以致充血囊肿,甚至发炎流脓。

马蹄开始磨损,患马就容易支跛,行走困难,影响速度;进一步精神不振,食欲减退,拒绝负重,或有意挑选软草地行进;到了最严重的地步,即战马脚底彻底磨漏流脓,那时不仅动弹不得,还会感染发炎而死。

这便是康朱皮一再强调,如果备用马不足,就得削减骑兵集训次数以保护战马的原因。不是康朱皮不想练骑兵,是实在练不起啊!

有没有解决方法?康朱皮认为有,那就是装马蹄铁。铁马掌可以有效减轻马蹄长期使用而导致的磨损问题,对于没有稳定充足的马匹来源,又想加强骑兵训练的他来说,开辟“新技术”是唯一可行的途径了。

但光有思路也不行,更何况思路也不详细,马蹄铁如何打造、安装?出现问题怎么办,试验期多长,多久?如果没有铁料,用皮革和织物行不行?

康朱皮刚说完,还在认真考量怎么研发马蹄铁技术,找哪家借工匠和铁料,先怎么实验的时候,李始之却兴奋地喊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喜讯:

“对了,姊夫,你上回提的那个铁马掌!我找到了!”

“啊?你能找到?”

康朱皮一脸狐疑,不说话,结果李始之还真没撒谎,他立马叫来桓真人,让她摸出来一个“u”型的铁马掌,大概半尺多长,上有等距的5个钉眼,还附着掌钉!

桓真人像是邀功一样,单手举着那铁马掌,在康朱皮面前显摆:

“祁莫护跋都跟我说了,让我先把马拴好,再

清理修整干净马蹄,先用钉子打穿马儿的蹄甲,再把穿出的钉尖打弯,让铁马掌钩在马蹄上,就不会掉了!康萨满,秦阿干说这个东西你很想要?”

“要,要!桓邑主,哈哈,真有你的啊!”康朱皮伸出手,悬在半空一秒,然后重重地落在李始之的肩膀上:“三郎,多谢你夫人,你家桓邑主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说吧,想要什么,这我得好好奖下!”

“姊夫,咱们一家人就别客气这了,要不是你提什么要是有铁做的马掌就好了,她怎么能发现祁莫护跋的亲卫坐骑上有这么不起眼的东西?”

祁种民与康朱皮这两人,说是“歃血为盟”的“邻居”,但双方心底隔阂极大,每天都在互相提防又想探知对方的虚实。祁种民并无桓真人、阿爪、库渠帅等乌桓人的“质朴”,相反有股掠食动物的狡诈,康朱皮觉得他如果稍微示弱,那高个子乌桓雌雕肯定会凶猛地扑上来撕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康朱皮不可能只防别人侦察,不去侦察别人。祁种民手下那批历战老游牧的技战术,可能代表鲜卑精锐的真实水平,这着实钩康朱皮的馋虫,故此他派人或明或暗地去学习打探。让李始之“真香”的桓真人就肩负这项重担,不过事前康朱皮跟这个没什么太多心计的乌桓山民并没有交底,只让她去和祁大姐姐“做好朋友”,然后把新鲜事告诉“秦阿干”就行。

有趣的是,两人也真做成了“朋友”,尽管祁种民知道桓真人是康朱皮妻弟李始之的老婆,桓真人还是个出身不明的山民渠帅,而祁种民自述她阿爷可以追溯到前汉的乌桓女王祁氏,母系则源自曹魏率义王莫护跋,她俩身份差距如此大,却能在一块开心地玩,

她俩一连几天出去射雀猎鹿,在静室诵读道经,桓真人不认字,祁种民还手把手地教和纠正她,晚上桓邑主还给李始之说,她俩在大翮山下互换了礼物,桓真人送祁种民一个牛角挖空后制成的粗糙酒杯,但那也是她外祖母留下来的“珍品”,作为回礼,桓真人则收到了件精美的金步摇。

这两人为何关系进展神速,是乌桓人的文化相近?天师道的认同?女勇士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是祁大将军想挖康朱皮派系的墙角?而或根植于女人之间说不清的友谊?康朱皮暂时弄不明白,但能获得技术就是最好的。

眼前的这件铁马掌和康朱皮模糊记忆中的现代马掌很像,代表工艺已然成熟,康朱皮复制和推广的难度都会大大降低。

“这铁马掌,祁莫护跋说是东边慕容鲜卑和宇文鲜卑,还有什么什么,嗯,怎么说来着?”桓真人试图回忆一些专有名词的发音,却陷入困境。

“高句丽人。”李始之赶忙解围。

“对对,高句丽人,是慕容鲜卑、宇文鲜卑和高句丽人用的比较多,好像他们那儿多山,冬天比这儿更长更冷,地上都是雪,马走山路极易磨蹄,然后他们就想办法,用这铁马掌来保护马蹄不损,还有避免山路打滑呢。”

“三郎,好了,只要安了这蹄铁,咱们的骑兵就可以多多训练了,今天你可以打球了,哈哈!”

康朱皮高兴地击掌,主动让李始之去打马球,后者当然喜不自胜,一个唿哨,就让家仆牵来了战马,送上了球杖。

万事开头难,尽管康朱皮掂了下,蹄铁并不轻,装备一匹马需要好几斤蹄铁,还要锻打,很费工时与材料,当前重点又是优先解决乌桓山民的铁兵器与农民的铁农具问题,但总是完成了一项科技树的基本前置点,值得庆贺。

和上次王钧格物致知农村打水,就成功捅破了窗户纸,搞出了“配重投石机”的初步构想一样,只要康朱皮肯耐心等人多思考,多相信同伴与部下的眼睛就是自己的眼睛,就能从这个没有任何“攀科技树”意识的时代汲取到实用技术。

离马蹄铁普及还有一段时间,康朱皮的骑兵队就围绕着长矛与马上格斗,采取了几种新的徒步代练法。

康朱皮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的骑兵如果要以步兵车阵为核心,最好的战术就是仿造李始之在武乡县战役的开城反冲击,将骑兵置于车阵中心,利用突然、迅猛、密集的短距冲锋,痛击失去速度和阵型的敌人。在这种战术体系要求下,骑兵更强调第一波冲锋的威力,其次是混战的武艺,从而减少与那些据说“从三五岁就骑羊射雀”的鲜卑游牧战士的骑射对抗,以扬长避短。

铁马镫,前后有护板的高桥硬马鞍,铁马掌,长一丈八尺以上的重双手马枪,可能将来还要加上人甲马铠,这是骑兵硬件。软件一样重要,如何在颠簸的马背上更好地使用两倍于己长度的武器?保证精度、威力的同时又不至于伤到队友,又如何信任共同冲锋的战友,不至于变成少数人的武艺秀?

这都是康朱皮待解决的问题,围猎可以砥砺战术,演习可以锻炼配合,但不是只有骑在马上才能练兵。

单人的枪术训练方法源自李道之的无偿分享。他提议在训练场的泥土里打一排木桩,每个桩顶置一个横杆,杆的一头

是靶子,另一头拴着一根短棍,骑兵徒步持矛,或双手,或反手,尽全力跑过去刺靶,同时闪过或拨开紧接而来的短棍反击。每天训练会举行一次竞赛,短时间内击中最多靶子,同时闪避掉最多短棍的勇士就能多分一份粮食。

另外还有两人一组的训练模式。第一种,一人披甲持盾握矛,坐在胡床上,另一人持去了头的矛杆冲过去推戳,只有一击的机会,坐者不能离开座位,持矛者则要努力击倒坐者,并避开戳来的矛头,一个回合后两人互换。

第二种,康朱皮美其名曰“骑大马”,两人一组,两组对抗。一人当“马”,另一人为骑手,坐在“马”的肩膀上。对抗的目标就是骑手努力徒手将另一方的骑手摔下“马”去,但不能攻击对组的“马”,“马”之间也不能相互触碰。

第二种对抗训练,需要骑兵间完全的信任与配合,尽管他们也做了很久的战友了,起步阶段的配合仍颇有难度。康朱皮刚走到训练的空地,就看到康武背着那个名叫张甲,因家中排行老四故外号“四甲”的汉人亲卫,与李家两个骑卫对摔,结果康武这一组配合不力,被对面轻而易举地扳倒了。

“娘的,我就说我骑,四甲你背,你偏不肯,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滚下来,让我骑!”

康武恼羞成怒,对着张甲大嚷大叫,张甲也急了,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还不是你乱动,你这是马还是尥蹶子的驴,不会当马就一边去!”

“停下!阿武,四甲,你们两个干什么!”

见两人骂骂咧咧要动手,康朱皮吼叫着扑过去。

“战…战帅…我们没有私斗!”

“对,对,没有私斗!我们只是说说,说说而已。”

一见康朱皮过来,康武与张甲立刻像见了猫的老鼠般跳开。坞寨里严禁任何人寻仇私斗,违者轻则苦劳吃鞭,重则杀头,只不过康朱皮颇有威望,个人光环过亮,部下言听计从,从不敢惹康朱皮动杀心。

“命令!”

康武和张甲条件反射地站直,齐声应道:“有!”

“四甲,你上来,感受下我是怎么做的。阿武,你在旁边看着,四甲下来,你就上,别浪费时间。”康朱皮弯下腰,拍拍自己肩膀,示意由他亲自做“马”,驮着亲卫去摔跤。

“啊?”康武和张甲面面相觑,骑…骑着康战帅、康部大、康萨满、康大光之子去摔跤?

他们又不是米大巫或者李天师,哪敢啊!

“没听到这是命令么?你们想抗命么?”康朱皮瞪圆眼珠,一字一句地逼问道。

迫于威势,张甲只能小心翼翼,面带惶恐地骑到康朱皮的肩膀上,还东张西望几眼,看看米大巫和李天师有没有出现,确定二人不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和对手搏斗。

——

群策群力,谢绝藏私,互相交流格物致知的成果,才能获得更多的知识,同时做到有效实验、记录、总结、重复推导,最后总结成能经得起检验的“道”。如果总结不出“道”,或者某种“已有的道”有特殊性情况,就可以试试发明更好的仪器或换个新思路……

......不是,你实验啊,你格物啊,你致知啊,什么都以我说的为准,不想也不做,那还要你们干什么?(此段删去)

一日之明,不如众星亿亿。国一贤良,不若柱天群行。

——《往事录?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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