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震惊道:“……程远航?”
身后的人冷笑两声,伸手揭了张凡眼前的黑布。
张凡眯了眯眼睛,抬头一看,程远航就坐在沙发上,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程远航今天好像要出席什么场合,没穿运动服,而是换了身齐整的正装。黑衬衫搭西裤,黑光锃亮的皮鞋,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年轻英俊,比平时痞气恶劣的模样正经许多。
可无论怎么装扮,禀性难移。
依旧是只小禽兽。
张凡面色发白地看着他,喉咙干哑:“怎么会是你?”
程远航勾着唇角,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不是我,你还想是谁,姓段的吗?”
张凡撇开了眼睛。
程远航紧绷着神情站起身。
他一伸手,用力掐住了张凡的下巴,磨着牙说:“那姓段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张凡还没说话,程远航就拿过一个箱子,狠狠往地上一砸。
砰一声。
盒子里的东西全散了出来。
皮质的抽鞭,闪着寒光的铐子,狗颈圈……
全是各种狰狞的虐待器具。
程远航捡起一条黑色的铁扣绑带,眯着眼:“知道这是什么吗?”
张凡不知道。
可他光看着那东西,心里就禁不住冒寒意。
程远航把绑带扣在张凡脖子上,凑在张凡耳边,呼吸滚烫,轻声说:“这叫窒息圈。”
“只要把它绑在你的脖子上,拉住一端,慢慢收紧,他就可以坐在沙发上,喝着酒,悠闲地欣赏你窒息缺氧,最后躺在他脚边拼命挣扎哭叫的惨状。”
张凡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
程远航冷笑:“那姓段的,就是个靠施虐取乐的傻-逼。要不是今天我跟着我爸来这边参加个局,我暗地里把你这事给拦下来了,今天你会被那姓段的虐打成什么样,你清楚吗?”
姓段的在富豪圈里的名声早就臭了。
他专挑干净的男生虐玩,兴致来了,强上也干得出来。
想到张凡可能会被别人玩弄霸占,程远航简直想活活撕了那姓段的。
张凡看着满地的器具,好半天,颓败地扭过头。
他沙哑道:“你不就想把我逼到这一步吗?”
“程远航,你是高高在上的少爷,但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不让别人租房子给我,又毁了我的工作,你不就是想看我走投无路,最后只能臣服你,哀求你的样子吗?”
程远航咬着牙:“所以你就把自己卖给姓段的虐玩?”
张凡满眼血丝,笑道:“我需要钱。”
“要钱是吗,好啊!”
程远航烧红了眼,攥着张凡的衣领,高声:“那你他妈倒是卖给我啊,你卖吗?”
张凡吸了吸鼻子,把衬衫扣回去,没说话。
程远航松开了他,坐回沙发。
他双眼幽邃森冷地直盯着张凡。
他还记得,十岁的张凡,笑得像八九点的朝阳,温暖万丈,自称是他哥,每天跟烦人的老妈子一样对他顾前顾后,什么都顺着他。
到如今,宁愿接这种不要命的活换钱,也不愿求他一句。
程远航心里又酸又暴躁。
半晌,他沉下了气,点点头:“你想要钱,行。”
他掏出一张卡,捏在指间:“卡里有十万。”
张凡抬起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答应我两件事,这十万就归你。”
“第一,搬回别墅,像小时候那样伺候着,时限三个月。”
“第二,这三个月内,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具体什么要求,等我想好了再说。”
张凡盯着他手里那张卡,眼中弥漫着血丝。
一边是躺在出租屋里,脸色苍白,艰难喘息,急需钱救命的欢欢。
一边是勾着唇角看他,仿佛敛着锋利獠牙的小狼,高高在上的程远航。
进退两难。
好半天,张凡擦了擦自己发红的双眼。
他笑得疲倦极了:“……我真的是没想到啊,从前我当成亲弟弟一样,掏心掏肺地疼着照顾着的人,现在,能这么眼都不眨地把我逼成这样。”
程远航直勾勾地盯着他,没开口。
张凡眼神飘忽,轻声问:“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陈阳,你也会这么对他吗?”
程远航语气挺冲:“陈阳是什么人,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张凡低着头嗯了一声:“也是。”
程远航深吸口气,瞧见张凡还不肯答应,咬了咬牙。
他语气更强硬了些:“我再给你三秒钟考虑。”
“三,二……”
当程远航数到一的时候,张凡抬起了头。
他眼神空洞道:“就三个月。”
张凡慢慢地走上前,仿佛那张卡有多么烫手一般,颤抖着手指,伸出了手。
手指马上要碰到卡的时候,程远航忽然把卡往回一收。
他如同上位者一样,高高在上地坐在沙发上,被西装裤裹着的长腿往前一伸,黝黑昂贵的皮鞋踩在了茶几上。
程远航勾着唇,痞气地笑了笑:“皮鞋脏了。”
张凡愣了一下。
半晌,他突然安静地笑了一声。
那双从前熠熠有光的眼睛,忽地就黯淡了。
程远航心里猛地冒出一股感觉。
仿佛就在刚才那一刻,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弄丢,彻底消失不见了。
张凡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轻声说:“是,小少爷。”
他蹲到了程远航面前,抽了两张纸,顶着程远航火热压迫的视线,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攥着纸巾,仔仔细细地把程远航的皮鞋擦干净了。
程远航看着张凡的侧脸,皱了皱眉。
他终于啃下了这块硬骨头,让张凡对着他低下头弯腰屈膝,也终于把人弄回来了。
他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更酸更烦躁了?
程远航咬了咬牙,恶劣道:“还脏。”
张凡神情一点波澜都没有,平静极了,把他的皮鞋又擦了一遍。
皮鞋被擦得黑光锃亮。
程远航终于不再折腾下去了。
他把卡放进张凡衬衫的小兜里,凑近了,手指挑起张凡的下巴,沉沉地说:“今晚,我就要看到你搬回来,一分钟都不许耽搁。”
张凡点了点头。
他缓慢而又疏离地说:“知道了,小少爷。”
……
当天晚上,张凡退了租。
他收拾好东西,沉默地背着褪色的包,抱着蛇皮袋离开了出租屋。
夜色渐深,街上空寂无人。
他牵着张欢欢,一瘸一拐,安静地走在黯淡寂寞的路灯下。
欢欢仰着脑袋问:“哥哥,我们又要搬回那个大别墅去了吗?”
张凡轻轻嗯了一声:“欢欢不喜欢吗?”
欢欢丧气地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那个别墅确实又大又漂亮,可是里面那个哥哥好凶,”欢欢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他给别人送很多很贵的礼物,为什么他对别人都那么好,对你却那么坏?你不是说,他也是你弟弟吗?”
张凡脚步顿了顿。
他蹲下身,看着欢欢的眼睛。
半晌,他认真地说:“从今往后,他就不是了。”
欢欢歪了歪脑袋:“你不喜欢他了吗?”
张凡笑着摇了摇头。
他在欢欢小鼻子上刮了刮:“欢欢才是哥哥真心喜欢的,想要照顾的人。”
“……他不是。”
欢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凡牵着她的手,在夜路中越走越远。
又走过一盏路灯,只听欢欢悄声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家呀?”
张凡没回答。
远处的居民楼万家灯火。
空寂清冷的街上,兄妹俩寂寞干瘦的影子,被昏黄黯淡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好半天,只听张凡一声叹息碎在夜风里。
他小小声地说:“……也许未来,会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