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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们紧张不安起来,都把目光投向司机。
中年男子:“哎呀我的娘啊,我怎么这么倒霉,真让我赶上了。”
司机冲他摇摇手,“没事啊,这不有我呢。”说着,推开车门。
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拉出车外。黑暗中随即传来一阵响动,夹杂着他的哀求声:
“哥几个,有事好说,好商量,别伤人就行。”
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他妈话还真多。”
一阵拳打脚踢、倒地呻吟的声音传进车内,乘客们更加惊恐,几名女乘客开始哭泣,大多数人都缩在座位上发抖。中年男子脸色苍白,抖作一团,一会儿拽住包带,一会儿又松开,想把包塞进座底下,但就是塞不进去。
司徒晴透过车窗冷静地观察着车外发生的一切。
司机倒在地上,离车门不远,正在痛苦挣扎。旁边围站着三名劫匪,一人端着猎枪戴着丑角的面具,一人拿着刀,戴着花旦的面具,另一人戴着白脸曹操的面具双手抱臂,一只脚踩在司机后背上。小刘则趴在车头前,一动不动,身旁站着两个持棍的劫匪,一个戴着黑脸张飞的面具,一个戴着红脸关公的面具。几名劫匪的面具,在车灯照射下显得格外狰狞。
另一个陌生声音:“大哥,拿下了啊。”
第三个陌生的声音:“你们俩上去看看,利落点。”
司徒晴这才注意到,离车不远,公路沟子里有棵大树,树冠很大,遮住半边公路,树影下隐约还站着一名劫匪,但看不清他的脸面。看来,这个人才是这帮劫匪的头儿。
中年男子背起他的包正要下车,一支猎枪顶住了他的胸口,把他重新逼回车内,跟着的是一名端着猎枪的劫匪,接着又上来一名劫匪,手中持刀。两名劫匪都带着面具。
中年男子磕磕绊绊,一屁股坐在自己包上,不住地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就是一打工的,要钱没有要——”
持刀劫匪踢他一脚,“你他妈坐回去,你这条贱命不值老子一刀。”
中年男子嘴里说着“不值”,坐回座位,顺手把几个包拖到脚下。
持枪劫匪站在车厢前端,枪口对准乘客。
持刀劫匪:“都他妈听好了,明人不做暗事,哥们是来打劫的,不过跟你们没关系,哥们劫的是开车的,你们那三瓜两枣,全是汗味臭味,不值得哥们一劫,好好坐着别动,没你亏吃,要是不听话,哥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中年男子:“对对对,大伙别动,好汉就会放过咱们。”
持刀男子上前给他一大嘴巴,“你他妈话怎么这么多,再多说一句,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中年男子捂着脸,不敢再说话。
持刀劫匪把刀咬在嘴里,窜到驾驶室,开始翻找财物。
乘客们都默默坐着,惊恐地看着车上车下发生的一切。
车前,售票员倒在地上,满脸是血,两手紧紧抱着胸前卖票的包。“黑脸张飞”和“红脸关公”两名劫匪抢了几次没有抢过去,一时恼羞成怒,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司机用力挣扎着向他爬过来,“小刘小刘,快把包给哥几个,听哥的。”
售票员死死抓住包带不放。“黑脸张飞”一刀挥下,包带立断,包落在他手上。售票员“啊”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红脸关公”踢他一脚,“没他妈扎着你啊,装什么装。”
“黑脸张飞”打开包,掏出一把钞票,冲大树下比划一下,“大哥,就这么多。”
那人从树阴下向外走了几步,冲司机扬了扬下巴。司徒晴这下看清楚了,他戴着一副小生的面具。
“黑脸张飞”心领神会,冲过去扯住司机的衣领子拖起来,照肚子就是一拳,“想痛快一点儿,还是了一样受点罪吃点苦头。”
司机点头,汗珠子不停地滚落,“哥们手真重啊,让我喘口气,”慢慢直起腰,“哥几个,我有个条件——”话音未落,肚子又挨了重重的一拳,忍不住弯腰呕吐。
“黑脸张飞”:“你他妈的疯了吧,跟我讲条件,说,想他妈找不自在就直说,再跟老子绕弯子——”边说边举了拳头。
一旁的劫匪头儿哼一声,他马上收手,看看劫匪头儿。
司机勉强直起腰,喘口气,张口要说。
售票员:“大哥不能啊,那是你给嫂子看病的钱。”他的话招来一顿毒打。
司机:“别打他了,他不懂事,也不知道钱放在哪儿,”用手指指驾驶室,“在方向盘旁边的工具箱里。”
“黑脸张飞”大声喊:“三儿,工具箱。”
“红脸关公”以上窜过去,跳上驾驶室,跟着一起猛翻。
一名小伙子偷偷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被端枪劫匪发现,冲过来就是一枪托子,“你他妈找死呀,敢报警,我还告诉你,这里没信号,一点都没有,报警,没门,”一脚踩碎了地板上那名乘客的手机,“打呀打呀孙子,跟你们讲明白了,别他妈招我,谁敢再打电话再动一动,老子不客气了,老子的枪不是吃素的。”说完走回到车门旁。
车下有人喊:“老六,有事嘛?”
司徒晴看清了,说话的是那个戴着“白脸曹操”。
端枪的劫匪:“没事,一孙子要打电话报警。”
“白脸曹操”:“谁他妈再找事,干他,甭拘着。”
端枪的劫匪:“得了。”
几名乘客把受伤的乘客扶起来坐回座位。其他人都不敢再有动作,老老实实地坐着。后排年轻妈妈很害怕,紧紧靠向那名青年,青年冲她笑一笑,把外套向上扯一下,盖住了孩子的头。
司徒晴一直静静地观察着。
两名劫匪从工具箱里拿出两沓人民币,跳下车,走到劫匪头儿跟前摇了摇。
劫匪头儿一言不发,目光重新落在司机身上。
“红脸关公”立即冲过去,“吃我一拳。”一拳结结实实打在司机的腹部。
司机痛得再次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边吐边摇手,过了一会儿,撑着直起腰,用袖子抹一把嘴角,转过头盯着大树下的劫匪头儿,“这位大哥,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劫匪头儿扬一扬下巴,“红脸关公”抢着说:“说,再敢胡咧咧,我非把你胃打碎了。”
司机大口喘气,“兄弟,我的胃没碎也裂了。”
“黑脸张飞”:“快他妈说,费什么话呀。”
司机抬手抹一把嘴角的血,“大哥,给我们兄弟留条活路吧——”
“红脸关公”不等劫匪头儿示意,马上又是一拳,“你他妈当我们来听你讲故事的,啊,我们是来抢劫的,见不着钱就杀人。”
司机摇着头,“哥们哥们,你听我说完。”
劫匪头儿扬一下下巴。
“红脸关公”挥舞着拳头,“说他妈点真的实的,就这一次了,再没你说话的机会了。”
司机:“我是说,我们哥俩就仗着开车拉客人养家糊口,有什么事哥几个冲我们哥们说,千万别伤着乘客,那就砸了我们哥们的饭碗断了我们的活路。”
“红脸关公”望一眼劫匪头儿,劫匪头儿没有表示,他把手搭在司机肩上,“往下说,我想听下面的话。”司机刚要说话,他又打断他,“等等,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们是抢劫的,要钱不要命,要不着钱——就要命。”
司机:“钱可以再挣,命要没了就找不回来了。”
“红脸关公”:“少费话,说。”
司机:只要大哥点点头,我马上把钱拿出来。
“红脸关公”:“你他妈还讲条件”扬手又要打。劫匪头儿哼一声,他马上住手,“去,把钱乖乖拿出来。”
司机望着劫匪头儿,“大哥答应了?”
劫匪望一眼劫匪头儿,“答应了,快去拿,交出钱就放你们走。”
司机:“行,我就信这位大哥的,大家都在混,凭的就是一个信字,我去哥几个拿。”说完转身向车头走去。
售票员趁着劫匪不注意,掀翻劫匪,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司机身上,“哥,不能给,那是我结婚的钱,哥,你不能给——”
几名劫匪一拥而上,对他大施拳脚,他再次倒地不起。
司机扑到他身上,一边替他挡着拳脚,一边大声喊,“别打了!不是要钱不要命,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命,你们说!那位大哥,你说!”说着顽强站起来。
劫匪头儿一言不发,冲手下挥手,几名劫匪退回几步,又冲司机摆摆了手。
司机:“好,我信这位大哥,我去拿钱。”抬脚要走。
售票员抱住他的腿,哭着喊着,“哥,那是我的钱,你不能给啊。”
司机摸摸他的头,“兄弟,听哥一句,钱没了咱再挣,算哥借你的,回去哥就还你,”拍了拍售票员的后背,“保命要紧啊兄弟,听哥哥的。”
售票员松开他,伏地大哭。
司机一瘸一拐走向驾驶室,两名劫匪紧随其后。他钻进车里,使劲扳动座椅,试了几次没有扳动。他重又跳下车,指着座椅,“哥们你帮忙吧,把座椅扳开,钱就在底下,刚才挨你那几拳,真够受的,我现在是一点儿劲都使不出来了。”
“红脸关公”将信将疑,搡他一把,钻进驾驶室,使劲扳动座椅,也没扳动,扭头瞪着他,“你他妈耍我吧”。
司机:“兄弟,我敢耍你嘛,你使点劲,要那么容易,我就不藏这儿了。”
劫匪招呼同伙,“三儿,上来,咱俩来。”
另一名劫匪也钻进驾驶室,两人一起使劲扳动座椅。
司机趁机揿下紧急报警按扭。
两名劫匪扳不动,一起回过头,“怎么还是扳不动?耍花活是吧。”
司机探身进去,“兄弟,到这时候我那还敢耍花活呀,保命要紧啊,哥们你让让,让我瞧瞧——哎哟兄弟,你得踩着这个黑疙瘩,怨我,没跟哥俩说清楚,踩着点,再扳就省劲了。”
“红脸关公”用脚踩着那个黑疙瘩,用力一扳,座椅翻倒,露出底下的一个纸袋。叫“三儿”的劫匪抢着拿出来,跳下车,奔到劫匪头儿跟前,打开让他过目。
劫匪头儿扬一扬下巴。
“三儿”:“撤!”扭头冲着车里,“老六,撤了啊。”
车下的几名劫匪转身要撤,车内端枪的劫匪探头出来,“大哥,还是老规矩吧,让车上的人买张票吧。”
劫匪头儿稍作犹豫,瞄了一眼司机,没有言语。
“三儿”马上明白了,立即抽刀冲向长途车。
司机一听,马上扑过来,要抱劫匪头儿,被“黑脸张飞”一拳放倒在地,他挣扎着爬向劫匪头儿,“大哥,不是说好了嘛,给我们兄弟留条活路,别对乘客下手,大家都不容易,大哥,你不能言而无信啊大哥。”
另两名劫匪冲过来,一起对他拳打脚踢。
司机顿时没了声息。售票员爬过来,抱住他不住地喊着:“大哥。”
车内,端枪劫匪用枪管敲敲车门,叮当作响,乘客们都抬头看着他。他清清嗓子,“都给我听好了,坐车买票天经地义,现在开始买票,每人一张,五百元,不多啊,童叟无欺,男女都算,买票!”
“三儿”抢到他前面,晃着刀,“买啊,五百,多不要少了不行。”
坐在前排的几名乘客都老老实实买了他的票,有的乘客稍有迟疑,被他用刀一顶,立即掏钱买票。他面露得意,“看见没有?就这么办,花钱消灾花钱买平安。”边说边走到中年男子跟前。
中年男子:“大哥,我已经买票啦。”
“三儿”抬手给他一个嘴巴,“放屁,你买了吗?你买的是地上躺着的那俩孙子的票,我的票你买了?”
中年男子:“没、没买没买,没买大哥的票。”
“三儿”:“”没买是吧,那就买!500块一张。
中年男子:“买买买我买。”边说边掏钱递给对方。
“三儿”转而瞧着司徒晴,“小姐,买张票吧。”
司徒晴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名劫匪,最后落在端枪劫匪身上,他拿的是一把猎枪,保险并没有打开,两人之间相距不到三米,中间隔着一道扶手。她犹豫着。这时,身后传来孩子的哭声。
“三儿”用刀指着年轻妈妈,“别他妈哭了。”
年轻妈妈答应着,颤抖着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孩子停止了哭泣。一旁的青年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劫匪。
“三儿”:看什么看,找死呀。
青年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三儿”用刀敲敲司徒晴前面的扶手,不耐烦地叫着,“快点买票,这张俊脸要划上几道,五百块可整不好。”边说边拿刀在司徒晴的面前晃来晃去。
司徒晴镇定地看看他,目光扫过车窗外,另外四名劫匪已经离车十来米,站在一棵大树,又看一眼劫匪抱着的枪,保险仍未打开。余光扫过周围的乘客,个个一脸惊恐。孩子的呜咽声在耳边回响。
“三儿”:“快点行不,五百不舍得,非得花五万整容啊。”
司徒晴打开包,里面有一个信封,信封口露出两沓人民币,还有钱包和一些其它物品。她拿出钱包,准备取钱。是孩子的哭声让她一时放弃了行动。
“三儿”:“等等。”他看到信封里厚厚的两沓钱。
司徒晴停下来,抬头看着他。
他发出一阵坏笑,“这么漂亮的妞,五百可不行,一千,一千也不行,一万,一万也不行,把包拿过来吧你。”突然伸手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