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有话说。”杨旷踏上前一步,站在众人的中间,接受着所有的视线与目光,风口浪尖之上,眼神冰冷阴刻,一股子凌冽的气质。
商帝很意外,杨旷现在是在被弹劾,坐不住也正常,可是不应该稍稍回避一下,自己也好帮这个儿子掩盖一番,道:“旷儿,你想好了?”
“不必,既然是针对儿臣,若是畏畏缩缩回避弹劾,那么不就显得太不尊敬弹劾的官员了嘛。”杨旷冷笑道看着那名弹劾自己的崔氏集团官员,对方低着头从未抬起,却能发现道一丝紧张的情绪。
棋子罢了,落棋者还会惧怕吗?杨旷转身面朝那人,清清楚楚的道:“这位大人我记不得叫什么名字,该是个三品小官,不过这些不重要,你在本王眼里虽然卑微,但你既弹劾本王,本王就该一一解释,别让某些宵小之辈唯恐天下不乱。”
那人不敢吱声,面对杨旷气势差之千里。
“你说本王罪有三,也就是无德无礼、结党营私、藐视陛下这三项重罪。”杨旷不关己事的侃侃而谈,弹劾的内容居然脸不红心不快的一一说出,又继续道:“本王细想了一下,确有你所说之事,但绝无怀罪之心,本王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个明白,你就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众人看好戏般的候着后话。
“本王的确在奔赴北境后逼走了赵括司马,试问一军不容两帅,尔等文人不通兵家战事,何以在此对北境战事指手画脚,本王所做,看似无礼,实为无奈,故第一项罪事出无奈,不应追究。”做出的第一个反驳惹得文官一众怨愤,什么叫尔等文人,难道是要讥讽全天下的文人吗?崔文面不改色,老太傅笑而不语。倒是武官那边看笑话的窃窃私语,一向独领风骚的文人竟也在这朝堂上吃了瘪,别提多畅快了。
“再谈你说的第二项罪——结党营私。”杨旷嘴角上扬着咧着嘴笑道:“你自己不也说了毫无证据吗?本王上战场携带金银珠宝实属是为了买通胡军反骨相助,战场奇策百出,招招置人于死地,怕是尔等文人所不屑之事,也是哦,在洛阳挥挥笔杆子动动嘴皮子多么高尚,如此粗鄙之事,入不了你之法眼正常的很呐。”
**裸的嘲讽,文官们是敢怒不敢言,怎么这位亲王皇子句句言辞犀利,字字针对文官,想来想去还是认为此人的弹劾触怒了皇子,于是找他们泄愤罢了。
老太傅笑眼咳了咳,暗道好小子,牙尖嘴利,可惜了,不懂收敛锋芒,朝堂之道,岂容他肆意出言嘲讽,马上就会有他好看的。
“哦,本王想起一个疑问,想借此问问你,你一届三品官员,哪里来的时间和人力来知道本王所带何物,莫非你十分关注本王,关注到另一种层面了?”
“臣臣臣没有。”那人手足无措,全然没了之前那种誓死谏言的底气,差点直接看向崔文,忍住不看也是更惧怕崔氏集团的实力。试想一下,一个三品官员宁愿得罪商帝最为宠爱的皇子亲王,也不敢有一点点违抗崔氏集团,两者相比之下,不是极为明了吗。
杨旷哪能放过他,忽略这个话题继续说道:“罪三,藐视陛下。前两条本王可以理解,唯独最后一条实在不解,本王身为父皇的长子,平日素来礼数有佳,父皇都没有任何不满你一届小官就敢揣测父皇所想,简直是不可理喻。”
“那那私自潜入洛阳算是什么意思,殿下怎么解释,这还不能证明殿下毫无尊重之心吗?”那人仍不死心的执着于这个话题,就像是照搬别人的话一样念念不休,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吧。
“私自潜入?笑话,父皇特许本王随意出入宫廷,提前回趟洛阳有何不可,本王看是你想多了吧。”
“诡辩,根本就是诡辩,陛下——”
“够了!”商帝低喝一声,四周皆静,“朝堂之上岂容吵吵闹闹,你们以为这里是集市庙会吗?”
“陛下恕罪。”那人实在无话可说,弹劾的内容被尽数驳回,自己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再去追究,他心里真是骂透了崔氏集团,安排的什么任务,得罪杨旷不说,还把陛下给惹怒了,不干又不行,崔氏集团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灰飞烟灭,想到后果的那人硬着头皮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旷朝着商帝行礼道:“父皇,并非儿臣刻意与其争执,出了这种弹劾作为亲王的儿臣若是不去据理力争一下,那不就是等于承认自己犯下莫须有的罪过吗,不仅毁了儿臣的声誉,还连带给父皇的颜面抹黑,儿臣即便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父皇的威信啊。”
商帝默许了杨旷继续说,一双眸子也逐渐变得乏力,神衰力竭,上了年纪,皇帝也心力交瘁,尽力保全杨旷的名声。
“儿臣以为,弹劾的三罪皆非真实,方才儿臣已经全盘解释过了,也意味着弹劾根本无效,儿臣绝无祸心,还望父皇明断。”杨旷低首恭顺的请示着他这位父亲。
商帝沉吟着,杨旷也不再说话,并没有急着下结论的原因,父子二人都清楚,老的经验丰富,料到后面会有更多的人来劝谏;少的心力不俗,算到不会仅仅只是一些无凭无据的弹劾,崔氏的手段要真这么低级他也用不着合暗香阁之力共同对抗他们了。
崔文这个幕后主使,当下站了出来,道:“陛下,弹劾之内容虽然武成王殿下都能辩解,可自古礼数便有规定,岂能因为私人原因置之不理,陛下仁德,应是比臣更清楚礼数不可乱,照武成王殿下如此下去,难免会落得礼崩乐坏的程度,兹事体大,臣希望陛下再行考虑,不能因殿下一人之词就仁慈放过,身为皇嗣更应约束己身,顾及皇家颜面。”
“臣附议。”
“臣附议”一排排文官接连跪倒在朝堂之上,左侧清一色全部密密麻麻的压了下去,一声声附和像是无声的威胁,警告着商帝后果。崔氏集团全员都是第一时间跪下附和,其余非崔氏集团的官员也在大势所趋之下,顺着崔氏集团的势头一齐跟风跪了下去,场面令人动容。
用上这种手段,果然不俗,杨旷感慨同时,心生怨怒,没想到朝堂风起一坏再坏,臣子们的党派势力大到可以直接逼迫到皇帝的地步,有朝一日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商帝憔悴的不像样子,心神凌乱,虽然有过很多次经验,毕竟也是无法解决,为难至极。
杨旷担忧的看向情况不好的商帝,眼神中流出的信息便是希望父皇暂且忍一下,自己能担下这份耻辱,只要父皇不再为难下去。
“若是朕不答应,尔等意欲何为?!”商帝明白了长子的意思,反而更加激动的想为杨旷争取最后一丝余地,十年前作为父亲他没有保护好和他最爱的妃子,十年后不想再重蹈覆辙,一国之君,失态的低吼着,释放着长久以来的怨气。
“臣会一直跪着,直到陛下答应。”崔文和满朝文臣异口同声的宣布着他们的立场,不给一点点周旋的余地,阵仗之大,令得杨旷少有的愤怒,怒不可遏。
杨旷亲眼看到老太傅那张运筹帷幄的微笑,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嘲讽,那是对皇权的挑战,深深的印在心底。
商帝气的咳了出来,谢量海赶紧上前轻拍他的背,商帝不耐烦的推开了谢量海,还没说出一个字又开始重重的咳嗽起来,一边还阻止着谢量海的照顾。皇帝的身体,看来已经有些不行了。
可笑的是,这满朝文武,每人口口声声说的保重龙体有多么虚伪,皇帝这般境地还不是他们亲手逼出来的,门阀世家,权力直逼皇权,颠覆了朝堂之道。
杨毅关心商帝的身体,对着跪下的文官道:“众位大臣快些起来吧,父皇会给各位一个交代,不必再苦苦相逼了。”
殊不知今日局面,都是为了杨毅而设下的,打压杨旷,扶植杨毅,正是崔氏集团的心愿,跪在地上的一众文臣都冒出文平王殿下太过单纯,一点没看出个所以然。
老王爷冷眼横对文臣,心中比杨旷所怨愤的有过之无不及,做到如此地步的他们,为了扶植新的帝王,不惜伤害如今的陛下,自私至极,丑陋不堪。
“父皇,儿臣”终究还是杨旷心软了,想自己承担这份罪过,换取父皇不为难。
“不准多话咳咳咳朕还没准奏咳咳咳。”商帝剧烈的咳嗽着不忘制止杨旷的话,执着的像个孩子,绝不放弃,硬要力争到底。
“陛下为何不问问臣为何跪下。”
左丞相李彦没有跪,但这句话显然不是他所说,唯独没跪下的左丞相李彦和老太傅都在寻找那个不合群的声音,百官也感觉声音很熟悉,莫非是
尚书令陈坤,又是那个不合群的家伙。崔文皱眉回首望去,见着了缓缓起身的陈坤,对方不慌不忙的望着商帝。
商帝疑惑道:“卿有何话要说?”
陈坤悠悠道:“臣不认为武成王殿下有罪,但也不认为殿下无过。当日朝会,正是臣亲自举荐的武成王殿下,那是因为臣对殿下有着信任,信任他的能力与抱负,若要算起来,右丞相大人为何不连带一起弹劾我呢。”
“无稽之谈,本官何时弹劾过,分明是之前有人弹劾才提醒陛下的。”崔文有些恼怒的回应着陈坤。
“陛下,臣认为,”陈坤直接无视了崔文,道:“殿下因大事小,功大于过,故此不必深究,若是在场的百官还是不答应,那么就等于否定了武成王殿下北境退敌的大功,形同是欺人太甚,你们才会是藐视陛下的罪人。”
“胡说!”
“放肆!”
文官们纷纷骂骂咧咧的指责陈坤的针对,尤其是崔文,怒不外露的沉声道:“尚书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陛下收回赐予的钱财,借以稍稍惩戒便可,不必做大多惩罚。”
“你!”崔文还没来得及反驳,商帝拍案而起,一锤定音道:“好!就依爱卿所言,撤回封赏的钱财!”
“陛下,这”
“不必再说,朕都已然惩戒旷儿了,你们还要作何追究,难不成要朕杀了自己的儿子吗?!”商帝找到机会不给崔氏集团发言的机会,还补了一句:“君无戏言,朕已开口,不允许收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要讲究礼法吗?就给你来个以礼还礼,看你们还能怎么说。
崔文不甘心的看向老太傅,希望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帮忙,不是非要追究,一旦北境兵权落入杨旷之手,威胁就大了许多,不借助老太傅的威望,真的是没有机会抑制了。
令他的失望的是老太傅默默的摇头,逼之太紧,物极必反,老人的阅历告诉了自己不可再争,不然明日洛阳的风口浪尖就不再是杨旷而会变成他们。孰大孰小,老太傅还是分得清的。
杨旷暗自送了口气,不久又警觉起来,陈坤的为人他无从得知,此人向来不涉党政,又何必冒着大不韪的风险来为他辩护,再加上之前的举荐,此人的目的究竟何在,会不会比崔氏集团藏得还要深。
他的心中的调查名单上,便多了一个陈坤。
大将军真正的到了自己的手上,北境兵权算是保住了,父皇的颜面也得以保留,崔氏集团估计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不相干的陈坤,搅乱了所有布局,相信很难受了。
商帝精神懈怠,刚才也为了杨旷耗尽了心力,为了避免文官们再次发难,先行道:“朕乏了,退朝。”
“陛下退朝——”谢量海紧跟着宣布了朝会的结束。商帝在宫女与谢量海的搀扶下离开了朝堂。
留下的文武百官一阵讨论,文官站了起来对着陈坤指指点点,武官们反倒是看笑话的觉得文官吃瘪让他们很舒心,心里开始对武成王杨旷萌发了亲近感,说不定这位殿下重武轻文,届时登上帝位,不就是他们的好日子了吗?于是纷纷投去了尊敬的目光,都在示好。
杨旷也礼貌性的回以笑容,便要离开,杨毅开口准备建议一起去宫里觐见父皇,遭到了无视,习惯了的他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单纯如他,也该想到了一些端倪。
崔文见杨旷离开,本想对陈坤发难,见此人面对千夫所指依然不为所动,细想了会儿还是作罢了,犯不着浪费口舌徒增烦恼,于是直接去找了老太傅。
老太傅正好与李彦道了别准备离开,见崔文跟在后面便带着他来到一处安静之所谈话。
“晚辈方才心急了些,险些坏了大事。”崔文开口便是承认错误,一点不别扭。
“谁都料不到横空出来一个煞星,不过也好,敌人一个个浮出水面也不用我们费力去查了,陈坤那小家伙,哼,没什么本事倒是有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老太傅冷哼道。
“太傅是说要我们对付他”
“你自己看着办吧,老夫总不能事事为你考虑巨细,你要学会独当一面。”
“太傅教训的是,晚辈回去安排的。”
老太傅跺了跺拐杖,便颤颤巍巍的离开了,文武百官都在为今日的局面感到后怕,几乎是所有的大人物,皇帝亲王皇子、文武百官都参与了战场针对话题中心杨旷的局中,其中的影响大到一种无法预料的地步,每一步都在众人的意料之外,大部分身在局中不知局的庸人还在自行推断,做那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还不断的沾沾自喜暗道幸运。
朝会就这样落下帷幕,风云涌动来之快去之快。
杨旷出了朝堂走出了空地便要骑马就走。
乔装打扮的亥猪看出了主子与平日不同的神色,试探的问道:“主子,咱们现在去哪?”
“直接去暗香阁,我要出口恶气。”
亥猪担心道:“主子,不能鲁莽冲动啊,说不定是崔氏集团布的陷阱,就等您跳进去呢。”
“哼,就怕他们不知道我冲动。”杨旷一改怒色喜笑颜开,而这股笑容亥猪是认得的,这是怒极反笑,绝非真正的喜悦,主子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亥猪猛然间懂了些什么,也上了马。
杨旷怒笑道:“你猜到了吗?”
“猜了点,估计没猜全。”亥猪支支吾吾的回道,“主子说属下做就是了,主子尽管去做吧。”
“你有长进,不用跟我一起,先去把寅虎喊去,他的伤也该养好了,就说带上所有人,咱们去给他们演一出好戏。”杨旷策马便走,没有废话。
亥猪打了个寒颤,他还以为主子又要请出辰龙那具瘟神,那种人合作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