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五日一朝会,恰巧是杨旷进宫后的第三天,商帝会在今日的朝会上对北境大胜进行正式的封赏仪式,洛阳所在的文武百官,皇亲贵族,全部都在等待着看武成王这回会得到多大的奖赏,甚至有谣言传出说商帝会在今日册封武成王殿下为储君。
文武百官熙熙攘攘的走进了朝堂,各怀鬼胎的大气自己的小算盘,杨旷与杨毅以及老王爷三位大商的亲王清一色四爪蟒袍、剑履上殿,别样的走在文武两排官员的中间,等待着商帝的出现。
文官之首当以左丞相李彦、右丞相崔文登顶;武官中的大将军古劲松常年驻守南境防线,导致武官势弱,人数就比文官少了些,因此没有什么精神气。
崔文与李彦两人并不密切,见面只是互相作辑,话都不说一句,丞相李彦的清冷是出了名的,自视清高从不涉党政,因此崔氏集团对其态度很是冷淡。
文官突然哗然,丞相李彦也瞪大了眼睛,杨旷等三位亲王也相继侧目。太傅居然也出现在今日的朝堂之上,此人起码有五年不上朝了,商帝也特许这位年迈的老师不必上朝,忽然来到今日这波谲云诡的局中,令人不禁遐想连篇,老太傅的威望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连天下第一名将古劲松也没有资格与之争锋。
“晚辈崔文,拜见太傅。”崔文率先行礼,紧接着文官们也跟着崔文行礼道。左丞相李彦与老太傅辈分一样,故此不须多礼,二人互相行礼问候。
“太傅怎么今日有空来上朝了,莫不是想来凑凑热闹。”李彦随意的打趣着这位老朋友。
“唉,将死之人,没力气凑热闹了,你也别得意,快得很。”老太傅同样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
李彦哭笑不得,摇摇头道:“太傅还是精神十足,我就放心了,可别再咒我了,我还想抱太孙子呢。”
在场众人的辈分,也只有李彦能与老太傅这般平等的对话,换做任何人都没那个资格,皇帝也没有,更何况皇帝还是老太傅一手教出来的。
老王爷当年也随商帝一起受教于老太傅,即便尊为亲王也赶紧上前行礼道:“太傅。”
“王爷快些请起,要是你小时候行礼倒无妨,现在可折煞老臣了。”老太傅嘴上这样说,并没有要拒绝的样子。
“太傅哪里话,本王是太傅的学生,学生见老师怎能无礼。”
“快些起来吧。”
老王爷直起了身子,憨厚的笑道:“太傅,要不本王去给你找个椅子,免得您老人家累。”
“不必了,为人臣,怎可在朝会上失礼,王爷莫要害我。”老太傅笑着婉拒了老王爷的好意,坚持要站着上朝。
老王爷没办法,只能重新站到中间,他对老太傅的脾气有所了解,绝不是不想坐,而是要等到商帝亲自开口请他坐下。说难听点,这叫倚老卖老。
杨旷倒是头一次见这位大商第一人,慈眉善目的老人完全没有应有的善意,龟虽老矣,其牙仍利,说的可能就是老太傅。据他所知这位号称不理世事隐退于市的老人这几天没闲着,今日前来,来者恐不善。
他不想假惺惺的上前讨好老太傅,比如正在朝着老太傅规规矩矩行礼的杨毅,既然是敌人,他便不想浪费口舌,那样便只会徒增无趣和仇怨罢了,智者所为,绝不优柔。
“你就是文平王殿下吧,都长这么大了,果然风度不凡,依老夫之见,就属你与陛下最相像,大商有你这般皇子,日后必定蓬荜生辉。”老太傅毫不吝啬的夸赞着杨毅,欣赏之色呼之而出,局外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杨毅谦逊的回道:“太傅过奖了,本王身为大商皇嗣,做到这些是应当的,再说本王年纪尚幼,光是太傅的学生都能甩本王一大截了,实在当不得蓬荜生辉。”
老太傅满意的点点头,心里对杨毅的性格更加欣赏,瞄了崔文一眼,对方也看向了他,相视一笑,说道:“崔家小子,文平王殿下这般懂礼谦逊,老夫希望你要好生辅佐。”
杨毅听后一愣,转而笑了笑,对着崔文低头示意,在仁德孝礼的商帝治国下,大商皇族对官员行礼示好并不稀奇,因此崔文也理所应当的接受了杨毅这一礼,回应道:“参见殿下。”
一旁冷眼相望的杨旷毫不在意,你们爱怎样变怎样,这般明目张胆的结党,看来大商的朝堂还是太过松弛,父皇的仁德竟变成了他人肆意的本钱,如此不堪入目。
不一会聊完的杨毅也回到了杨旷这边站好,前者看了杨旷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疑惑的收回视线不做声。
武官那边的视线也聚焦在了杨毅身上,当朝老太傅亲口夸赞的殿下莫非有扶植之心,摇摆不定的心思又从杨旷身上转移到杨毅这,却无一人上前,时局未明,要是激起了杨旷的不满,有他们好受的,毕竟商帝最为宠爱的就是武成王殿下。
大殿前走出一人,是太监总管谢量海,一般都是他先出来通报,作为商帝亲信贴身服侍之人,他的出现就代表了商帝马上便会出现,所以每个人都摆好了站姿排好了队伍严肃的等候皇帝的上朝。
“肃静——陛下到——”谢量海扯着尖细的嗓音叫着,众人全部鸦雀无声,刚刚嘈杂的朝堂瞬间变得死寂,连东西落地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商帝在两位宫女的前面从后殿步入了朝堂,宫女一人一边拖着长长的朝服跟在身后,直到商帝缓缓坐在了殿上的龙椅上,她们才轻手轻脚的放下了衣摆站与两侧。
“参见陛下!”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唯有三位亲王和老太傅没跪,亲王剑履上殿习以为常,可方才口口声声不可失礼的老太傅俨然一副年迈无法下跪的样子,叫人不爽又不敢明说。
商国上朝没有山呼万岁的规矩,仅仅是在大型祭典上才偶尔会这样,这也是商帝不喜繁礼的缘故。
“众卿平身。”商帝威严的说道。
文武百官纷纷站起,同时低着头不敢直视商帝,若非有谏言,不可随意抬头窥见帝王尊荣。
商帝环视朝堂,瞟见了笑眯眯的老太傅,一下子站了起来:“太傅,您老人家怎么来了?都不跟朕说一声。”皇帝都表现如此,足见老太傅之尊位。
“老臣虽年迈,仍心心牵挂大商朝政,总要来看看的。”老太傅微微颔首回道。
商帝一脸关切的询问着老太傅的身体情况,老太傅一一回答,商帝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吩咐道:“来人呐,快去给太傅搬个椅子。”
“陛下,这恐失礼数。”老太傅假意推辞道。
“无妨,太傅为国为民操劳许久,一张椅子都坐不得吗?朕亲口所说,君无戏言,太傅坐就是,不然岂不是让朕白费了心意吗?”商帝合乎情理的表达着敬意,老太傅这才半推半就的坐上了太监搬来的椅子。
老王爷心里偷笑着,果然不出所料。
可在百官面前却是掀起了大浪,都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感慨老太傅的威望和地位。唯有杨旷无动于衷。
见老太傅坐下了,商帝也重新坐回龙椅咳了咳嗓子,开始朝会:“今日朝议前,朕要先对北境大胜之喜事表示赞赏,同时也要对有功之人进行封赏!”
“陛下英明!”百官迎合道。
商帝有意无意的看向杨旷,威严中带着喜悦的语色说道:“北唐北胡两国联盟,互相派出大军联合南侵北境,武成王杨旷奉命于危难之际,率八万将士出征对抗,仅用不足一月之时便击退了唐胡联军,功勋卓著,名震天下,当以厚礼赏赐于此战的有功之士,众卿可有异议?”
“臣没有。”百官继续回道。
“如此便进行论功行赏,”商帝忍不住笑道:“八万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挡住唐胡联军功不可没,先行赏赐双倍军饷,各营把总提升俸禄。”
“哨骑统领王英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挫伤地方锐气,这番豪气勇猛,无愧大商猛士之名,当属三等功,追封骑军将军,赏其家眷免赋十年,赐良田十亩,其子可世袭其父之位。”
不说免赋赐田和追封,光是追封就可以说是天大的恩赐,对于壮烈殉国的忠勇之人无非是厚报。杨旷舒心的想起了先前的诺言,君子无戏言的亲自手书了王英的英勇事迹给了商帝要求对其封赏,也是出于报答对方为了大商牺牲而做出的补偿,为他效力的人,他绝不会让其埋没。其余的人自然没有反应,一个个小小的哨骑统领,他们这些京官哪能放在眼里,多半在想一个壮烈牺牲的将军而已,没经历过战场杀伐的他们肯定不在意这些,如此便是人心。
商帝继续道:“洛阳司马氏族三公子司马元,从军五年战功赫赫,兵家行事学有所成,此战被提拔后辅助武成王协防邺城,亲自率兵抵抗攻城的唐军,给了敌人当头重击,又在随后的十里亭伏击两万唐军,消灭大半敌军,为武成王提供了极大的帮助,此为二等功,赏金百两,钱万贯,擢升骠骑将军,免司马氏族一年赋税。”
同样是杨旷提出的要求,司马元既然有所表态坚定的站在了他这一边,没理由不去想办法提拔一下,其人也在战中付出了一部分战功,是个不可多得的助手,有了他这样的人才,相信会对日后再次对敌龚起时起到很大作用,因此助他升官,双赢之策。
司马氏族在朝为官的司马家主喜极而泣,万万没想到这个老三居然在北境大战中一鸣惊人,不但立下了功勋,还连带免了司马氏族一年赋税,重点不是免赋,而是给司马氏增添了极大的光荣,二等功对司马氏这个二流家族来说已是高不可攀的功绩,一向不看好的老三真的是干了一桩漂亮的好事,待他回家时一定要好生夸赞一番。
百官神色各异的观望着司马家主,有发自内心恭喜的,也有瞧不起他这般“没出息”样的,还有猜想司马氏族站在杨旷身后的。总之朝堂总算有点动静了,不像之前那般寂静凝重了。
不过这些动静维持没多久便消停下来,重新死寂一片,因为众人都在等待最后一个首功,首功必然是杨旷的无可争议,而百官关注的只是封赏的内容,到底商帝会给自己这位最宠爱的皇子多大的封赏呢?屏住呼吸等候着最后的话。
商帝也知道底下百官的心思,故作停顿吊足了众人胃口,重重清了清嗓子,宣布着最后一个封赏:
“武成王杨旷身为一军主帅,临危受命,提拔有才之士,整顿北境军纪,于劣势之时,两退唐军龚起,重创胡军奸敌近万,屡出奇策创伤唐胡联军,化被动于主动,最终成功退敌,为大商荣增了辉煌战绩,凯旋而归,位居首功,赏金百两,钱万贯,赐御剑,擢升北境破虏大将军。”
杨旷一听尽是当日父皇早已拟好诏书的内容,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老王爷与杨毅如是一样,反倒是文武百官又是一阵唏嘘,钱财无所谓,皇帝御剑都能慷慨的赐下,代表的内容完全超出了对于胜仗的统筹范围之内了,他们不禁又想到了之前在洛阳广为流传的谣言——立杨旷为太子?!!
更为令人震惊的始终是最后的大将军职位,众所周知大将军只有古劲松一人,十年没有第二位,况且一山不容二虎,大将军岂可有二,最主要的依旧是大将军所代表的权力:兵权。北境虽说现今仅有四万兵马,但是以后必然会输入兵力进行补充,起码不下于七万,七万兵力握在一个皇子的手中,危险不言而喻,陛下这是真的没想到还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这完全算是藩王了吧。
正当众人云里雾里惊慌不断时,崔文上前作辑道:“陛下,臣有谏言。”
“说。”商帝意料之内的接受了进谏,杨旷也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崔文,看他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请父皇收回成命,大将军这个职位让他有些担心了。
“臣认为武成王殿下位居首功理所应当,陛下赏赐的物件也无可后非,然大将军一职,兹事体大,无异于藩王之权,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崔文面不改色的进谏,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杨旷轻笑了声,商帝也一笑而过,道:“爱卿言重了,朕如此封赏有朕的考虑,唐军撤退一时,总会有再度南下的一日,朕将北境尽数交托旷儿,也是为了方便北境日后的防备战力。”
“臣”
“好了,此事不必再议,朕意已决。”商帝打断了崔文的后续之言,专断的拿下了话语权,不给其再争辩的机会。崔文只能收回话,但表情依旧,不受影响。
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的杨旷,瞬间警觉起来,没想到崔文这次进谏不是主要,此人绝对还有后手。
不出所料,马上就有一名崔氏集团的官员上前进谏:“陛下,臣要弹劾一人。”
“哦?不知卿所弹劾之人是谁啊?”商帝皱眉问道。杨旷暗道不妙,是冲着他来的,脑中迅速组织了一切可能,随时准备应对之策。
“臣要弹劾武成王殿下!”
一言激起万重浪,在文武百官中炸开了锅,当然除了身在局中的崔氏集团官员,他们所表现出的只有假装的不知情以及演出的惊愕。
弹劾亲王非同小可,弹劾的还是当朝最受皇帝青睐的武成王杨旷,众人开始担忧其弹劾的后果,一旦失败,那么便是彻头彻尾的弃子了。
商帝双眼微眯,眸子里的怒火不易显露,一字一句问道:“为何弹劾?”
那名官员抬头说到:“臣弹劾武成王原因有三,其一,赵括大司马劳苦功高,武成王殿下继来到北境后步步紧逼,言行举止上毫无敬意,硬是逼走了赵司马,全无皇家风度,更与陛下仁孝礼治国方略大相径庭;其二,随行携带金银珠宝,臣虽没有足够证据,但带着金银珠宝前往军营除了拉拢将士培养党派臣想不出别的缘故,居心叵测,恐有反意;其三,没有任何汇报便脱离队伍潜回洛阳数日,全然不将陛下的迎接队伍放在眼里。此三罪,便是臣之所述,句句属实,请陛下明断。”
三点说完,鸦雀无声。百官震惊,皇帝愠怒,杨旷皱眉,老太傅笑而不语,崔氏集团不怀好意,老王爷面无表情,杨毅满是疑惑。
“卿不再好好想想?”商帝找不出错误,欲逼迫此人收回弹劾。
“臣早已想好,无需再改,臣既然敢说,便不怕后果,为国进忠言,死也无憾。”此人死咬着不松口,商帝拿他没办法,用的还是忠臣的言辞,分明是搅起混乱的人。
杨旷踏出一步,是该站在天下面前让敌人了解一下对敌的人是个什么样子,迟早都要决战的,就当做正式宣战吧。
“父皇,儿臣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