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飘荡着一股浓浓的栀子花香味,角落里、桌子上,多了几盆新摘的栀子花。
延锦洗去了一身的污渍,仍是有些嫌恶的抬起自己那刚换上的新衣服的衣袖闻了闻,不禁高高的撅起了嘴巴。
“本皇子怎么总觉得身上有一股泔水味和臭鸡蛋味?不行,本皇子还得再洗一次。”
许嬷嬷连忙挡住了延锦的去路,笑着将一个香囊挂在了延锦的腰带上。
她慈祥而又温柔的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命人在床头边新添一瓶栀子花,她笑着劝道:“五皇子,哪里还有什么泔水味?你今天都已经洗了三遍澡了。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洗得极为仔细了,不需要再沐浴了。”
“可是本皇子真的闻到一股很浓的泔水味呀,你难道闻不到吗?你仔细闻闻看。”
延锦皱了皱高挺的鼻子,将自己披散着的还未干透的青丝从后背抓了一撮,递到了许嬷嬷的脸前。
他十分认真的道:“你闻闻。”
许嬷嬷笑着扶他到床上,温和道:“老奴可没有闻到臭味,五皇子,你一定是闻错了,你先躺下来让太医给你医伤吧。”
他有些执念的将那撮头发放在鼻尖闻了闻,嘟囔道:“就是臭。”
他哀怨的躺在床上,连太医给他医伤所带来的痛苦都被他忽略不计了。
延锦有些郁闷的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包,哀声道:“不就二百两银子吗?有这么难征上来吗?唉。”
那些太医小心翼翼的用药酒给他揉着身上的瘀伤,劝道:“五皇子,你身体才好了一点,现在又被打成这样,你还是好好的在衙门看账本,养养伤。收税这种粗活,还是让那些官差去做好了,何苦自己去受那个罪呢。”
延锦闷闷不乐的抿唇没有答应,侧脸,望了一眼金九,沉声道:“你拿二十两银子去给吴大夫。”
“是。”金九答道。
许嬷嬷神色凝重的上前劝道:“五皇子,如今那些刁民对你怀恨在心,你可是不太安全,如若是金护卫一走,可就没有贴身护卫保护你了,这送银子的小事,就让小福子去吧。”
延锦轻松挥手道:“没事,本皇子在这后衙之中,还有这么多的衙役保护着呢,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又怎么可能会有刺客进来行刺本皇子呢?”
许嬷嬷严肃道:“那也不行,银十都已经被调走了,若是你再将金九给调走,你身边可就没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了。若是来了一个武林高手,只怕这些衙役可没有这个能力来保护你。”
小福子上前福身道:“许嬷嬷说得对,五皇子,为了您的安全,还是让金护卫留下来保护你,奴才去跑一趟就行了。”
“行,那你就去跑一趟吧。”延锦慢悠悠的应道,不过一会儿,他就猛的坐起来,气哼哼的道:“算了,算了,先别去送了。本皇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本皇子今天就是非要出去征足二百两银子,本皇子就要向吴茗熙证明,本皇子是个有大才干的人,今天一定会征到二百两银子的。现在离天黑还有许久,肯定来得及。”
他急急忙忙的下了床,穿上靴子就往外走。
那些衙役一见,慌忙着人去给县太爷报信,又赶紧走到前头,哈腰道:“五皇子,你可千万别去征税了,那些刁民十分凶悍,刚刚就用烂菜砸你,若是你再去,指不定会用石头砸你呢。”
延锦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神情愤愤,各种不满:“本皇子就不信了,他们还敢真的打本皇子?他们就不怕被砍头吗?哼!”
他给金九使了个眼色,金九立即冷脸上前,一把将那个衙役推开,给五皇子扫清了前路。
延锦快步往外走,刚到衙门口,县令就火速的赶来拦住了他。
这速度,可比早晨叫他过来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五皇子,您可出去不得,现在整个佫县都已经在说您暴力征税了,民情激愤,你若是出去,肯定会被他们追着打的。”
县令满面惊慌,连连摆手的挡着五皇子的路。
延锦轻哼一声,拿眼微微瞟了他一眼,任凭他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仍是不顾劝阻的往外走。
县令肥身一动,就想阻拦他。金九长臂一挡,提剑横在了县令的跟前。
县令恨恨的望了他一眼,又不敢呵斥他,更不敢打他。试着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却是半点都推不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五皇子往外走。
他在金九的压制下,只能远远的跟五皇子身后两丈远的距离。
延锦出去朝着那些商铺的方向走了小片刻钟,才走到路口,迎面就遇到了之前那拨摊贩挑着破烂的担子和篓子情绪激动的冲过来。
“五皇子,你又来收税是不是?你这是想逼死我们吗?你这么缺钱,你咋不去金禾国把钱要回来?你来问我们要钱作甚?”
“五皇子,你个败家子!你根本就不配当皇子。”
“打!将他打回去。赶出我们佫县。”
那些摊贩怒骂了几句,气势凶狠的拿着那些烂菜叶再度向五皇子发起了迅猛的进功。
“又来?”
延锦神色一变,慌忙抬起宽大的衣袖挡着自己脸,转过身来,让自己的后背对着他们。
他的脸可比生命重要,他如此认为,在他的心里,他一直都觉得他是个俊男。
金九眉头一皱,快速上前,动作迅速的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将五皇子给裹了个严实。
“大胆刁民,竟然敢攻击五皇子?来人,将他们全都给押回衙门。”
县令厉声呵斥道,一挥手,那些衙役凶狠的提刀冲了过去。
那些摊贩一见,顿作鸟兽四下散去,他们跑得极快,衙役们追了一路,竟是无功而返。
“快,将五皇子带回去,请太医看看有没有受伤。”
县令高声道,那些衙役十分听话的将五皇子围住,只给他留了一条回衙门的路。
金九微微皱眉,只得带着五皇子回了衙门。
县令走了几丈远,微微侧头,与站在远处街角的周运判互望了一眼。各自眼底闪过一丝阴险。
“哎呦,哎呦!你轻点,你能不能轻一点?”
延锦恼怒的将给他上药的太医一脚踢开,用手摸了摸后脑勺上的一个肿块,疼得龇牙咧嘴的。
县令惶恐的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五皇子,您息怒,下官已经下令让衙役去捉拿那些胆大妄为的摊贩了,等抓到他们,直接就地处斩,也好给您出口气。”
延锦摆摆手:“罢了,不用抓他们了,他们也是些疾苦的百姓,若是这样就将他们给杀了,只怕会更加激起佫县的民愤。”
“可是不杀了他们,只怕以他们的恶性劣迹,会更加肆无忌惮,下次你再出门,仍旧会遭到他们的攻击。”
县令愤愤道,他停顿了一下,微瞟了一眼五皇子的神情,有些胆怯的小声道:“以前理王过来的时候,虽然也会被那些刁民围攻,可他们也没有辱骂得这么难听过,这次,他们怕是因为金禾国索赔了一大笔钱的原因,才会对五皇子您积怨颇深。因此,这次收税又比往年更难收了些。”
如此含沙射影的将罪责给轻松推到了五皇子的身上。
延锦哀叹了一声:“本皇子也没有办法啊,这是纯属无奈。”
他冷眼瞥了一眼拿着药酒哆嗦着嘴唇,想上来给他擦药,却又不敢上来怕他踢的太医。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下去下去,粗手粗脚的,哪里会擦药?揉的本皇子疼死了。”
太医慌忙跪了下去,愁眉苦脸道:“五皇子,擦药哪有不疼的?”
延锦轻哼道:“也就你们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给本皇子医伤,吴大夫用的医治方法就与众不同一些。快去将吴大夫请来给本皇子治病。”
太医垂首劝道:“五皇子,上次是体内中毒。您这受的是外伤,与上次不同,即便是吴大夫过来,也只能用擦药酒的方式,给您消除瘀肿了,仍旧是会疼的。”
延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怒道:“本皇子就不喜欢让你这个老头子擦药怎么的?本皇子就喜欢让美人儿擦药。”
采歌微垂的眼眸闪过一丝羞怯的亮光,轻挪脚步过去,粉红的裙摆随着她的小步子而在脚尖处飘荡,自有一股流光溢彩的效果。
她接过了太医手中的药酒,微微屈膝,轻柔道:“奴婢愿意给五皇子您擦药,奴婢会动作轻柔一点的。”
候在一旁的雪舞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暗暗嘲讽了一下采歌,原先在修儒宫中的时候,有春燕盯着,采歌也不敢这么在五皇子的面前求宠。
如今春燕还留在修儒宫养伤,采歌这是想趁机博得五皇子的青睐,好爬上五皇子的床榻吗?
雪舞嘴角轻浅一勾,也上前柔声道:“奴婢也愿意给五皇子您擦药。”
采歌侧头,微微瞪了一眼雪舞,用眼神暗暗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雪舞眼眸微眯,笑着回了一个“我也是五皇子的通房婢女”的眼神。采歌不禁恨得暗暗磨牙。
延锦揉了揉疼痛的后脑勺:“行了,你们两个都别争了。小福子,去请圣手和吴大夫过来给本皇子医治。”
采歌见那些下人隐忍着取笑的神情,羞得脸色微红,悻悻的站起身,将药酒搁在了桌子上。
回头,再度恨恨的瞪了一眼雪舞,若不是她出来搅局,五皇子肯定会答应让自己给他擦药,那自己不就能得到五皇子青睐的机会了吗?
雪舞微微垂眸,不言不语的退立一旁,安安静静的候着,好像刚刚站出去搅局的人不是她一样。
延锦微瞟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县令,皱眉道:“县令,你忙你的去吧。”
“下官有些不放心。”
延锦哀叹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愿提起今天的这两次丢脸的事情,他讪讪道:“本皇子两次都被他们围攻,本皇子不会再出去收税了,你只管放心的忙你的活去,这里有衙役和侍卫守着,那些人进不来,本皇子安全得很。”
县令这才磕头退了出去,出了门,他那战战兢兢的担忧神色立即消散,转而扬起了一份得意的神情。
小半个时辰后,茗熙大步跨了进来,也不跪下请安,反而是定定的站在他面前,嘴角露出了一丝讽笑。
“五皇子,二十两银子的赌注,你可别耍赖呦。”
延锦见她一来,郁闷的心情也转晴了。
眯着眸子笑道:“你放心,本皇子再怎么差钱,也不至于差这二十两银子吧?这钱,等会儿你走的时候,顺便带走就是了。”
他将头微微一撇,往她身后望去,微微皱眉道:“圣手呢?”
一提起圣手,茗熙才是郁闷得吐血了。
“他啊?他不肯来,说是要在屋里睡觉,不想出门。所以,只能民女一个人来了。适才听小福子说让我们两个一起来给五皇子你医病,民女还以为你被那些人给砸得头上破了个窟窿,这才急慌慌的请我们两个出手呢。原来就这么一点点瘀伤?”
延锦坐直了身体,眯眼,带着点点威胁:“什么叫这一点点瘀伤?本皇子身为皇子,伤了一点点,那都是大事。”
茗熙耸耸肩道:“这点小伤,让御医给你医治就行了,何必找我们,我们只医治太医医不好的病,你这等小病小痛的别来找民女,民女可忙着呢,没空给你擦药。”
延锦微挑眉梢,瞧了一眼将自己姿态放得极高的茗熙,她不过跟圣手才呆了这么短的时间,这就沾惹上了圣手心高气傲的性子了?
延锦悠悠道:“他们这些个太医,笨手笨脚的,擦个药而已,都快将本皇子的皮给搓破了。还是你医术高些,懂得一些轻重。”
茗熙眯眼,微微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若不是圣手告诫过她要对权贵之人隐忍一些,她真的会忍不住上前将他那个已经肿了的脑袋再补上一拳。
茗熙敛下了愤愤的神情,莞尔一笑:“好,既然你想让民女亲自给你擦药,那你可就要做好准备了。”
茗熙伸手从桌上轻柔的拿起药酒,嘴角勾起,笑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延锦顿觉脊背一寒,总觉得她的这个笑容有些渗人慎人,见她缓缓朝自己走过来,怎么有种恶狼走向小绵羊的阴恻恻的感觉。
“趴好!”
她眯眼,稍抬眼皮瞄了一眼枕头。
延锦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女人,让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趴好,居然说得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抿了抿唇,老老实实的躺着趴好。
茗熙上前,将药酒倒在自己的手心,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后脑上的那个瘀肿处,几乎是咬紧了牙关使出来的力度,重重的揉捏,几乎将延锦的脑袋给揉进了那个枕头里,完全看不见他的面颊,只看见一点点后脑勺。
“吴茗熙!你用这么大的力气做什么?”
他努力挣扎起头颅,呜呜的叫嚷道,才说了一句话,就被她将头又给摁进了枕头里。
他那高挺的鼻梁骨几乎都要被撞扁了,连呼吸都困难,又如何能出声骂人?只剩下呜呜的挣扎声。
看得许嬷嬷一阵心疼,连忙上前道:“吴大夫,你轻点,轻点。”
茗熙侧脸扬眉道:“是五皇子特意点名了让民女给他擦药,民女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再说了,只有用力揉,才能将肿块里的血给揉活络了,才能更好的吸收药酒,才能好得快。如果五皇子不想让民女给他擦药,那民女可就不擦了。”
茗熙含笑的冲着埋在枕头里的五皇子道:“五皇子,您到底要不要民女给您擦药呢?”
延锦此刻被茗熙给揉得整个后脑勺都又热又麻,他想要出声,却被她按得死死的。
延锦暗暗咒骂道,吴茗熙,你这是想要将本皇子给捂死在枕头里吗?
茗熙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笑着继续问道:“五皇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究竟要不要?”
她脸上的笑越来越轻松,微眯着眼,一副温柔贤淑的表情。可是手中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大。她面上的柔和线条跟手上的劲道完全成反比。
一旁候着的金九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跳,暗道:“天使一般的魔鬼。”
“你要不要?”茗熙再度问道。
许嬷嬷看得心疼不已,连忙上前将延锦的脑袋掰过来,让他侧着一点,延锦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他对着茗熙露出了一个调戏的神情,冲她抖了抖眉梢,放了一个闪亮的电眼,伸手就去拉茗熙的手,沙哑的话音里充满了**裸的调戏:“要。”
茗熙脸色一黑,你妹的居然敢调戏我?她当即就把延锦的脑袋又按进了枕头里,怒声道:“既然要,那就给本姑娘趴好了,你这么侧着头,怎么擦药酒?”
“啊!唔!”
延锦在枕头里发出了一些沉闷的叫声。他扬手,冲着那些人挥了挥手。
他咬牙,心里只想着等大家都走了以后,他再使出自己的真本事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个臭丫头。
金九颔首,会意道:“五皇子让大家先退出去。”
雪舞面色有些不悦,冷声道:“怕是不妥吧?五皇子若是被她这么按在枕头里,可是会出事的。奴婢还是留在这里看着比较好。”
茗熙低头,将五皇子那只着急挥赶他们走的手给拍了下去,冷声道:“谁都别走,本姑娘可不想跟他单独处在一个屋里,看他刚刚那色迷心窍的模样,就知道他不安什么好心了。”
雪舞面色微微尴尬了一下,退后两步站着。
采歌的眸子暗了暗,她多想跟五皇子单独处一室呢,无奈五皇子根本就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而这个吴茗熙,居然还不想?
五皇子难不成真的喜欢上吴茗熙了不成?可是看样子也并不像啊?那一定就是五皇子一时兴起,跟她开个玩笑罢了。
茗熙给他费劲力气揉了一通,自己都累得有些喘气。
一炷香后,松开了他,将个空药酒瓶搁置桌上,闻了闻自己手上的味道,有些嫌弃的皱了皱巧俏的鼻子。
“给我打点水来洗手。”她吩咐道。
然而,屋内却没有人响应她,若是以前,采歌必定会安排人去打水的,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采歌的心里有些许吃醋,便也不太想伺候她。
许嬷嬷见状气氛尴尬,正要笑着应是,不料茗熙却是换了一句说辞:“给五皇子打点水来。”
采歌咬了咬唇,只得开口着人去打水来,又亲自将水捧着,跪到了床前伺候。
茗熙侧头,露出了一个纯天然无公害的甜笑:“五皇子,民女先用你这盆水,你应该不会为了一盆水生气哦?”
延锦被她那个甜笑微微震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心窝子都甜了。竟是呆愣得一时无话。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哦。”茗熙呵呵一笑,冲采歌道:“多谢采歌替我备水了。”
茗熙直接伸手到盆子里洗了手,又用特意给五皇子准备的洁白的厚厚毛巾擦了手。
她缓步走到延锦的梳妆台上,倒了一点精油,擦到自己手上,掩盖手上那股浓烈的药酒味。
回身,柔声道:“五皇子,拿五十两银子给民女,民女这就要回去了。”
延锦一愕,眨巴了一下眼睛:“什么五十两?昨天打赌的时候可是说的二十两。”
“还有三十两是刚刚的诊费。”
她笑颜如花,语气悠然,亭亭而立,那双刚刚才洗得干干净净的手相互交叠的揉搓着,将那些清香的精油抹得匀匀称称,厚薄均匀、晶亮剔透的精油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她的手白皙光泽。
看得延锦一阵心猿意马,只想起身将她那双柔手握在自己的手心。
他轻咳了一声,嘴角露出了一抹坏笑。
“本皇子的那个精油十分名贵,你刚刚抹的这么一小点,就要五十两银子了。”
茗熙优柔的抬手至鼻尖,眼里溢出几分讽笑。
“就这个破烂货,这么一点点就要五十两?那你这一罐岂不是要花几万两银子?谁这么能耐将这个破烂货以几万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你了?你可以跟他好好讨教一二,然后去金禾国多卖一些精油,来钱可不比在这佫县收税快得多了?”
延锦脸色瞬间黑得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阴翳着一双黑眸恼怒的瞪着她。
“小福子,取五十两银子给她。”
这吩咐几乎是他从牙缝里恨恨挤出来的一样。
茗熙心满意足的将钱袋子掂量了一下,感知了一下里头的份量,抬脚朝外走去。
延锦竟是忽然有些舍不得她离去,哪怕她留在屋里跟他斗斗嘴也好,不然自己真的很沉闷。
她似乎感知到他的心思,走到门口的身子顿了一下,蓦然回首,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揶揄道:“五皇子,民女劝你还是好好的在后衙看看账本就行了,别出去征什么税,下次若是再请民女过来擦药,价格可是要翻一番了。”
延锦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还是打消了自己留她的念头为好。就她这条毒舌,留下来只会将自己给气死。
他气恼的哼了一声,咬牙悻悻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赶紧拿着你五十两银子走?免得等会儿本皇子反悔了,你一个铜板也拿不到。”
茗熙微微挑眉,蔑笑一声,转身离去。
那抹靓丽的俏影消失在尽头,延锦心里隐隐有些落寞,后脑似乎还残留了她手心的温度和力道,耳畔也还萦绕着她或嘲讽、或恣意的话语。
他有些恍惚,定定的望着门外,隐在被窝里的手轻轻的握了握那张折得小小的卷纸,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淡淡的道,“本皇子身子不舒服,想歇息,你们都退下。”
采歌将一盆新盛的温热的水端了过来,笑道:“五皇子,奴婢伺候您洗漱。”
延锦再度握了握手心的卷纸,手面还有她那只纤纤玉手的柔软触感,还微微带了些她手中的药酒味道,他竟是有些舍不得将这残留的痕迹洗去。
“不必洗了,本皇子先睡一会儿。”
他翻了一个身,侧脸朝里,闭上了眼。
采歌咬咬唇,眸光微闪,柔声应“是”,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采歌有些闷闷的将水盆直接塞给了小宫女,闷闷不乐的走到一侧廊凳上倚着靠背坐着,目光呆愣的看着廊檐上挂着的鸟笼里,两只小喜鹊互相用尖嘴儿给对方啄痒儿,不禁羡慕不已。
雪舞轻瞟了一眼她落寞的背影,面露些许讥笑,不过瞬间,她脸上又恢复成以前那副冷清的模样。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挨着采歌坐下,在她那张冷清的脸上挤出来一丝热络的笑容。
“采歌,你说我们四个被赏赐给五皇子当通房宫女也有几年了,我们这四个人里头也就你最得五皇子欢心了,我原本还以为,你一定是第一个给五皇子开蒙的女子呢。如今看来,只怕是要花落人家了。采歌,你可得上点心啊。”
采歌侧眼瞥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雪舞,我还以为你会说以前一直以为第一个被宠幸的人应该是春燕才对。”
雪舞尴尬了一下,笑道:“不管是谁,我也觉得应该是我们四个人中的一个。”
采歌语气冰冷:“我不过就是一个奴婢,只需要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哪有什么资格去跟别人争宠?五皇子想要宠幸谁,谁也管不着。我一个奴婢就更是管不着了。”
雪舞抬起手绢,轻捂了一下嘴唇偷笑一声,那双眸子笑得弯了起来。
“采歌,虽然我们来处不一样,可是我们相处了几年,我可是把你当成姐妹看待的。我心里头跟明镜儿似得,你呀,心里头喜欢五皇子。不过是一直忍在心里没有说罢了,我这不是怕你受委屈嘛,才出言相劝。”
采歌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起身道:“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屋歇息去了,五皇子这儿,就劳烦你伺候了。”
雪舞微微颔首,目送采歌离去,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金九在屋内将房门一关,转身对五皇子道:“五皇子,你何苦将她叫过来擦药,还受了这顿苦。让太医给你医治不是挺好的吗?”
本来延锦也没有什么需要跟茗熙单独谈话的,他们之间的消息,都是通过银十来传达的。
因此,金九有些不太明白五皇子特意将茗熙叫过来是作何用处。
延锦微微皱眉,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非要将茗熙叫过来。
只是因为想让她过来看看自己受伤的模样,听听她会不会像采歌她们一样,温柔的对自己说一些问候的话语。
谁知道她竟然一来就下狠手对付自己,可是自己似乎还乐在其中?
他眸光微闪,轻咬舌尖,不将自己心里的这点小心说与金九听,他将手中紧握的那个卷纸拿出来,淡然道:“她送了这个过来。”
他快速展开纸条,神色有些凝重的将纸条递给了金九,金九上下扫描一遍,将纸条撕碎扔进了香炉之中焚烧掉。
金九恨恨的道:“没想到,我们今天两次遇到的那些暴乱摊贩,竟然是县令和运判安排的流氓扮演的。”
延锦皱起的眉头久久未能展开,“以他们所说的,以前理王来这里收税,也被那些刁民围殴,所以,每次理王过来收税,其实都是在衙门里查看账簿罢了。想来,以前理王遇到的那些所谓的刁民,应该也是县令他们安排的流氓扮演的。”
金九恨恨的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佫县里的官员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勾结地痞流氓对付当朝皇子。他们这么阻拦皇子亲自去征税,只怕是这税收里有很大的问题才是。”
延锦捏紧了拳头,在床上恨恨的砸了一拳,软软的床榻被他砸得凹进去了一块,眼中的阴狠更深。
“硕鼠,害国害民的硕鼠。”
他咬牙咒骂了一句,又暗自伤神:“现在本皇子又出不去,即便是出去,眼里看见的,也只是他们给本皇子看的东西罢了。这衙门,给监视得密不透风,本皇子就是想出去,也不方便出去。”
当然,凭他的本事,若是真想出去,还真没有人能发现他。
只是,以防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金九眸子微垂,低声建议道:“卑职这两天观察下来,发现吴茗熙倒是个深藏不露的。既然吴茗熙有这个能力查出这些假摊贩的事情,五皇子,你何不让她在外面帮你查税收?”
“可她要给高家翻案,哪有时间替我们查税收?”
金九垂首,沉声道:“卑职以为,这二者其实密不可分,那高家的命案,最初也是因为收税而引起的。所以,完全可以双管齐下的。”
延锦抬眸,有些不放心:“可她只是一个女子罢了,她能替高家翻案已经超乎能力了,若是我们还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很可能完不成。毕竟,就连本皇子,如今都有些拿县令他们没有办法。”
“五皇子,你之所以拿他们没有办法,是因为你现在要隐忍,倘若你无需隐忍的话,又怎会拿他们没有办法?”
延锦垂眸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样,艰难的开口:“让吴茗熙从穆二少身上做突破口去查。”
金九大惊,惑道:“穆二少?他对吴茗熙可是隐含祸心的,若是让她去接近穆二少,岂不是自送狼嘴?”
延锦轩眉深皱:“县令他们都是一些老狐狸,防备极严,从他们身上肯定查不出什么来,他们又怎么会把证据展露在人前,让人去查?穆二少虽然凶残狠厉,可那天本皇子与他见了一面,就知道他必定是一个娇纵自傲的人。这样自高自大又好色的人,美人就是他的突破口。”
金九面露几分不忍:“虽然穆二少是个突破口,可……派银十去也好过派吴茗熙去。吴茗熙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若是因此**,咱们这……未免也太对不起她了。”
“可是银十有机会接近穆二少吗?”延锦侧脸问道。
金九垂首未答。
延锦深吸了一口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让银十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她肯帮我们查税,而去接近穆二少,事成之后,本皇子必定大加奖赏她。倘若她不愿,我们也不强求。”
“是。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按照吴茗熙所说的办,留在县衙看账簿吧。金九,你趁夜在衙门里查探一下,看看真正的账本藏在了何处。”
“是。”
一日,茗熙打扮得光鲜艳丽的倚在窗台,抬眼眺望着远方的街口,等着猎物到来。
圣手灌了一口贡酒,自从他从县衙里捞了几坛贡酒回来之后,他喝贡酒也比以前更加舍得了。
以前,他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现在却是一大口的灌着。
他内心暗暗打着小算盘,等免费捞来的这些贡酒喝完之后,差不多也能将县令他们给扳倒了,到时候,想喝多少好贡酒,就喝多少。
他斜眼瞟了一眼倚在窗口眺望的茗熙,他皱了皱眉头,喟叹道:“茗熙,你是不是傻啊?你帮高家翻案也罢了,替五皇子查税也无妨,可你怎么能答应他们,去接近穆二少呢?他可是个大混蛋。”
“我不去,那谁去啊?”茗熙叹道,回头,瞟了他一眼,弯眼嬉笑道:“你去啊?他能看上你吗?”
圣手翻了一个白眼,冷哼道:“他看上你,你还觉得光荣了,是不是?”
“噗~”
茗熙哭笑不得道:“师父,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只会觉得恶心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你去接近他有多危险?他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以我的武功,他还不是我的对手。”茗熙自信一笑。
“你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不成?还能单枪匹马的跟你单挑?他估计会使用什么毒药、**药、迷情药给你,届时,你中了招,想跑都跑不了。”
“你放心好了,师父,我只是在明面上去接近他,银十会在暗处保护我的。如果我真的中了毒药,动弹不得。银十会将我救出来的。”
“如果,银十没能及时救出你呢?凡事都有个万一。那你将会遭受到不可逆转的巨大伤害。”
圣手十分焦急的道,满眼都是关心和担忧。
茗熙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捏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十分阴狠。
“那我一定会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给杀了。”
她回首往窗外看去,正好瞧见穆二少与一个妙龄少女肩并肩的正往福来客栈的方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