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称赞,帝国朝廷的办事效率,早上那段被毁掉的城墙,到了夜晚就已休憩完毕。唯有朱雀门外残破的房屋,在述说着这里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白日的喧闹落幕,终于迎来了今夜这场隆重的宴会。为了今夜的盛会,帝国煞费苦心地准备了很久,这场宴会的目的早就不是名义上,为庆祝王子殿下满月那么简单,其中的政治意义不言而喻。
除了洛苍国和北方三大游牧民族的代表外,受邀请的还有西域诸国。前些年,帝国和冰狼王国的关系较为缓和,于是朝廷又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域。西域深处内陆,位于帝国西面,临近秦州。帝国与西域诸国一直有着许多商业往来,双方关系甚佳。可随着近几年冰狼王国的野心膨胀,狼族对西域的蚕食也在不断加深,西域不知不觉成为了帝国与冰狼王国竞争的一个舞台。
这么多国家使节齐聚在天云城,帝国的目的可想而知。帝国皇帝杨之慷素来以德行著称,有开太平盛世之志向,他想借此机会,与各国商谈和平合作的事宜,据闻已经取得了一部分的成果。
西域诸国方面自然是没什么阻力,而天海族前几年被狼族欺压得厉害,非常渴望得到帝国的帮助,对帝国的建议基本是持赞同的态度。不过阻力也不少,洛苍国凌封羽这边一直在推脱,洛苍对帝国的敌意一点也没有降低。北方的狼族刚抵达天云城,正式的商谈安排在宴会之后。大辽族从来都是狼族的小跟班,一切行动皆听狼族的指挥。
马车的轮子在青石板大街上滑过,雄峻的黑马气势昂扬,精巧花纹点缀的马车内安坐着一位身份高贵的公子,他正掀开车帘,眺望着远处高耸的城墙。
“第三次进皇城,每一次给我的感觉都不同。”凌封羽透过车窗,凝望着前方的皇宫。
柳夕荑坐在他身旁,微笑道:“明知今夜会有大事发生,又怎能平静?”
“是啊!”凌封羽叹道:“白天陈国残余那么一闹,整座帝都都紧张起来了。他们这么公然挑衅帝国,不怕帝国恼羞成怒,一口气把他们端了吗?”
凌封羽望着戒备森严的皇宫,街道两旁皆是屹立着羽林军的精兵悍将,帝国的雄风在此彰显无疑。他把头缩回进马车内,低声在柳夕荑耳边道:“我忽然想起,帝国把大量的兵力调入天云城警备,这固然增强帝都的安全,但同时也削弱了附近城市的防御力。”
“所言极是,这一点帝国应该也是想到了,但他们也无可奈何。今夜的宴会事关重大,不得有失,情急之下,也只能如此了。”柳夕荑道。
“那么,陈国残余的目标有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天云城,他们在天云城的活动只是个幌子,其目的是攻占天云城附近的城市。”凌封羽如此想,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过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天云城是帝国中枢要地,就算打下十个南玉城,也不如直接攻占天云城有效。”
此时此刻,各大势力的目光焦点都落在了这座辉煌的城市之上。随着马蹄声的远去,凌封羽一行人穿过了漫长的街道,马车停在了朱雀门前。按照规定,马车是不得直接入宫的,凌封羽只能在柳夕荑、彭兴和陆平的陪同下,步行进入皇宫。
与他们同时抵达的,还有西域一个国家的代表们。凌封羽朝那群西域人瞥了一眼,正巧与一位西域青年的目光相碰,那青年人冲着凌封羽善意一笑,露出那双洁白的牙齿。凌封羽也立即回以微笑。
“殿下,这人是月宁国的王子,与我们大夏人很亲近。”陆平在一旁解释道。
凌封羽一众人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太和殿前,那里已经摆满了名贵的桌椅,宫人女官穿插而行。他放眼一望,原来已经有许多人早就坐在那里等待了,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殿下别来无恙。”淮王杨之玄走到凌封羽身旁,笑道。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白岚。此时白岚的情况看起来极其糟糕,虽然他一直死撑着,但看起来行动很不方便。才半天的功夫,他身上并没有恢复多少。
凌封羽与杨之玄聊了一阵后,立即把目光转向白岚,关切地问道:“白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劳殿下挂念了,这点程度的打击,我还死不了。”白岚笑道,故意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凌封羽的位子比较靠前,还在淮王的上面,可见帝国对洛苍国的重视。但帝国越是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凌封羽心中就越是不舒服,他心中暗骂了一句:“伪君子。表面上装着诚切之深,实际上还不是想谋夺我们的土地。”
朝廷没有预留彭兴和陆平的位置,他们两人只能立于凌封羽的两侧,只有柳夕荑能坐在凌封羽的身侧。陆平指了指对面一位身披狼皮,一脸阴厉的青年人,在凌封羽耳边道:“那位就是冰狼王国使节团的副团长,北寒宫宫主的二弟子呼延狂风。”
凌封羽瞥了对面的呼延狂风一眼,淡淡地道:“就是那位被林小子打败的呼延狂风?想不到他还敢到天云城来。”
“据说派他来帝都,还是北寒宫宫主的意见,说是想让自己的弟子与帝国的俊彦们会一会,算是见见世面。”陆平道。
凌封羽撇了撇嘴,道:“只怕北寒宫宫主是想让他在天云城里大闹上一番,最好就是搅和掉两国这一次的和谈吧。冰狼王国的使节团进入云州好几天了,按理说最迟昨天就能赶到天云城,但他们却比预期晚了一天,恐怕就有这位宫主爱徒的原因吧。”
凌封羽环顾四周,之前杨之慷向他介绍的四位王爷,周王、淮王、秦王皆在,唯独不见了晋王。
“难不成晋王还在追击那位袭击者?”凌封羽如此想着。他又侧身偏向至淮王那一边,低声问道:“怎么不见了晋王爷?莫不是还未归来?”
杨之玄道:“皇叔早就回到皇宫了,只不过他要负责皇宫的防卫,所有不能参加今夜之宴。”
“那位袭击者捉到了吗?”
杨之玄摇了摇头,道:“还没有,皇叔说那人的速度如疾风,连他也追不上。”
两人说话之间,忽然大殿外响起一把公鸭嗓子似的声音:“陛下驾到!”
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众人立即变得鸦雀无声,不多时,披着黄金龙袍的杨之慷在宫人卫士的簇拥下,出现在太和殿前。
杨之慷高坐于上,精神抖擞,俯瞰着下方夏夷一堂,心里顿生豪气。就算是王统大帝在位之时,也未曾有过如此盛会。他文辞颇好,张嘴就是一段精妙的词句,大意无外乎祝愿天下安宁之类。随后,在下面一众文武百官的称颂声中,晚宴正式开始了。
无数艳丽的宫女鱼贯而入,端着满盘的珍馐美食、百年佳酿,供在场的各位尊贵宾客品尝。与此同时,一群面容姣好的舞姬们,踏着曼妙的步伐,跟随着悦耳的音乐,犹如轻快地鸟儿,又似温婉的蝴蝶,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
凌封羽欣赏着绝美的舞姿,夹着美食,但其实内心却早不在这儿。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坐在凌封羽对面的呼延狂风,此时此刻他显得十分烦闷。他的眼睛从不在那群舞姬身上停留,他对这种浮华的舞蹈一点兴致也没有,索性干脆扭头与旁边的另一位狼族人大声交谈。
这一幕被杨之慷完全收入眼底,他对呼延狂风的表现一点也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对身旁的一位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明白皇帝的意思,冲着下方做了个手势,很快,本还在起舞的舞姬们忽然全部退下,换上了一批身着铠甲的军士。
正在众人愕然间,只听上方的杨之慷朗笑道:“朕常看这种燕婉之乐,也有些烦腻,今天换点新意。”
他挥了挥手,这些威武的军士们顿时行动起来。他们围成一个圈,数十把长矛指向圆心,随后当军号响起,这些雄壮的军士们竟然挥舞着长矛,耍起了战舞,冰封锐利、虎虎生威。一瞬间,观看表演的众人都有种恍如置身于疆场中的感觉。
场中气氛大变,桀骜如呼延狂风也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这群军士身上,心中暗暗惊讶。杨之慷一直在留意着呼延狂风的表情,瞧见后者那副掩饰不住的诧异,他的心底也是有点得意。
诧异的可不止呼延狂风一个,凌封羽也被场中的风云激变所吸引。这群军士上演的可不再是那些温婉的舞蹈,这些久经战阵的将士所表演的舞艺,可是从沙场中一刀一枪而演化过来的。他们代表着一个强盛的帝国,他们再告诉在场的各国代表,帝国是不可战胜的、强悍无敌的。
“帝国皇帝是想要给我们这么不听话的人来一个下马威吗?”凌封羽扫了上方的杨之慷一眼,暗道。
一曲军乐随着隆隆鼓声而逝去,那群像是刚才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军士们,从容不迫地退出了众位宾客的视线。但他们给众人的震撼,却是久久不得散去,特别是在某些一直对帝国心怀不轨的人的心中。
果然,这场军舞落幕后,呼延狂风的脸色极其难看,再也没有像来时那般的轻蔑与不屑。他狠狠地咬着牙,低声在坐在旁边的那位狼族人耳边说了一句,只见那位狼族人忽然脸色大变。
呼延狂风却不顾那狼族人的阻拦,在下一曲音乐奏响之前,愤然站起身,大踏步走到中间,昂首挺胸朝向杨之慷,大声道:“久闻帝国多能征惯战之士,方才一见,果然不凡。我们狼族人素来好武勇,我呼延狂风愿与帝国青年豪杰比武一番,也算是给今夜的宴会助助兴。”
呼延狂风的话语中火药味十足,语震全场,顿时引来许多人的指责之声。
杨之玄就坐在凌封羽的附近,凌封羽能清楚地听到杨之玄不满地嘲讽:“果然是化外蛮族,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全无礼法。”
凌封羽却是想着:“看来呼延狂风是想报王庭一战之仇,那一战林小子可是把他给虐惨了。不过呼延狂风也算是有胆量,居然敢在帝都扬言宣斗,还真当帝国没有能战之人了吗?”
对于呼延狂风的挑战,在场众人各执一词,就算帝国的文武百官,也分成了两派。文官大多数要求斥责呼延狂风的无礼,而武将却建议接受挑战,并且纷纷要求为国出战,以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
而在异族当中,大辽族和天海族叫得最凶。大辽族极力应和着呼延狂风的请战,并且含针带刺地讽刺帝国的懦弱。天海族与狼族有隙,他们则巴不得帝国的高手能好好地教训呼延狂风一顿,为他们出气。
一时间,太和殿因为呼延狂风出人意表的一语而沸腾起来。不过这两方的冲突对凌封羽可没什么影响,他与柳夕荑一同小酌着美酒,乐得隔岸观火。
杨之慷一直沉默着,也不知心里在打些什么算盘。眼见地下方一片喧闹,他只觉得有些烦闷,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看向自己信赖的皇叔周王。
周王杨敬业见皇帝投来犹豫不决的眼神,便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得到周王的答复,杨之慷心下大定,龙嘴张开,他一开口,下方立即安静下来。
“既然呼延大使有意与我国勇士切磋交流,朕又怎会拒绝?”杨之慷笑道:“诸位爱卿,你们谁能替帝国出战啊?”
皇帝有令,立即便有人站出来接战。出场的是一位火红色衣裳的青年男子,如同一把焚烧的火焰,夺人眼目。
“在下朱雀塔温泽明,愿意与北寒宫的呼延大使一战。我们同为八大名门之后,不知实力谁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