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满香楼,周南询与小二说了一声,在小二的带领之下,上了三楼,拐了好几个弯,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包间。
整个三楼都没有什么人,气氛显得格外的宁静。刚刚好也适合两个人说话,毕竟是会武功的人,如若真的有人在外面听着,他们也能够轻易的感受出来。
周南询是害怕帝临云看到又要在这件事情上大动文章了。周南询想,管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如今自己与沈然不都是帝临云的眼中钉,他压制了沈然,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处处被帝临云排挤着。
其实自己也是一样的,与沈然同样的处境。周南询想到自己刚刚知道帝临云要自己去盘龙岭守着,还收了他一部分的兵力的时候,何尝不也是每日垂头丧气,想到从前老皇帝还在世上的光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周南询坐在了板凳上,沈然也没有客气,坐在了周南询的对面,待小二轻轻的把门带上,沈然又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周南询看着沈然,总觉得自己刚才说到那个伤疤的事情实在是严重了,他应该能够理解沈然那个样子的,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想着要沈然振作起来了。
“我明日要去盘龙岭了。”周南询望着沈然,冷不丁的说道。
沈然刚将茶杯递到了自己的嘴边,不曾想到周南询忽然冒出这句话,沈然一个没有意料到,差点茶都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沈然一脸惊讶的看着周南询,声音也因为太过震惊提高了一些。
随后又想到自己是不是声音大了一些,如今这个时候不得不防着一点隔墙有耳,沈然又一下子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前几日帝皇上召我进宫说的。”周南询倒是已经预料到了沈然会是什么反应,没有说什么,那语气和神情就好像说一件最平常的事情一样。
沈然作为一个将士怎么会不知道周南询去盘龙岭的意义在哪里。如今没有听到有说帝都哪里不太平了。
除了之前匈奴那边两个部队之间开始打仗,扎思汗跑来找帝都借兵,也就没有别的事情,总得来说算是风平浪静了。
可是这件事情本来应该和周南询与沈然一起商量的,好坏也要听听他们两个人的意见,帝临云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待周南询与沈然知道的时候,帝临云已经一意孤行将兵给借出去了。
事情已经没有扭转的可能了,周南询和沈然当时也只有想的期盼不会有别的事情发生,扎思汗有了帝都的帮助之后,可以打败腾吉尔了。
所以除了帝临云故意想要把周南询给调走,沈然实在想不通别的理由可以说得通为何帝临云会让周南询忽然去盘龙岭了。
帝临云当真是谁都不放过啊,沈然想到这里,只得叹了口气。
他一直以为帝临云没有拿周南询怎么样,刚才在朝廷上还有些觉得心理不平衡,为何帝临云说年事已高将自己撤职,周南询与自己年岁相当,却没有让周南询也把自己大将军的位置给让出来。
却不曾想到,帝临云只是换了一个方法,甚至周南询所要承受的,比自己还要多。
可是此时沈然知道这些,却一点快感都没有,他反倒觉得有些难过。周南询与自己,总归才是真真正正的一路人。
沈然又想到了陆丞相,一个是女儿被当成了祸害人间的妖女,一个是逼迫去了盘龙岭这样条件艰苦的地方,沈然觉得自己除了没有办法面对沈府的人,面子上过意不去,其余的也没有什么损失。
反正现在也还是和平,他这副将军的官当着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闲职,等真正到了该打仗的时候,恐怕自己都已经老的提不动刀了,不等帝临云说,他也要亲手就撤职的奏折交到帝临云的手上。
“不光如此,他还收走了我南霖的兵权。”在沈然一直沉默着想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周南询又接着说了下去。
沈然的心情刚刚缓和了一些,周南询一下子又给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搞的沈然的心立马又提了什么。
如果刚才周南询说的,帝临云无缘无故让他去盘龙岭是为了把他给调走,或许是自己想要在帝都做些事情,害怕周南询在会阻碍到他,那么收走他的兵权,不管是沈然,就算是谁听到都会想的出来,帝临云是在慢慢的想要把周南询给掏空了。
沈然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这些不光牵扯到了自己沈府的命运,还有周南询、陆丞相,甚至还有袁太傅他们,那些从老皇帝的朝代便忠心耿耿的大臣们,都会受到帝临云的排挤。
现在帝临云好像是目的达到了,指不定有一天就直接株连他们九族了。沈然想到这些,便忍不住的直摇头。
他在担心自己之余,也在担心着周南询,帝临云没有让自己也跟着去,不知道盘龙岭地势复杂,气候又十分的生硬,冷的时候冷的刺骨,热的时候又热的烧心,周南询一个人在那边能否受的过来。
其实他倒也不是怕周南询身体上会出什么问题,周南询打了一辈子仗,什么苦没有吃过,只是这一次,却是他第一次没有和周南询一起。
沈然忽然舍不得周南询起来,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自己与周南询斗了一辈子,他以为自己这辈子最为见不惯的人就是周南询,没想到到头来,也只有周南询愿意陪自己喝一口茶。
想到这里,沈然又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便当作酒一般一饮而尽。
“那你往后该怎么做?”沈然对着周南询问道。
他与周南询认识这么多年,好像这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在一起坐着聊着带兵打仗之外别的事情,明明沈然就是在关心周南询,话说出来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扭捏,总归是有些不适应。
“先走一步算一步。”周南询仿佛也是把茶当做了酒,看到沈然在喝,周南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便是一杯茶下肚。
他现在格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帝临云是皇帝,属于老皇帝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帝临云要他做的事情,周南询不敢不听,也没有理由不听。
周南询想了好几天,也没有想的出来别的办法,只有先稳住帝临云,因为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到帝临云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仗着他是皇帝,帝临云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保重。”沈然停顿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总觉得有许多的事情想说。他现在十分希望自己的手上不是茶,而是酒,这样就可以与周南询不管不顾的喝个痛快了。
同从前每次打了胜仗,老皇帝在皇宫里给他们设下宴席一样。大家一起喝酒,去庆祝终于又打了一场胜仗。
“嗯。”周南询忽然也觉得气氛有些伤感了,自己与沈然认识这么些年,当真从来没有见过沈然这个样子。
他就知道,沈然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与帝临云同流合污,而关于沈佳延是否和帝临云已经站在了一边,周南询现在也不想去追究那么多了,他心底的那点执念,全部都是相信沈然的为人。
这么些年的生死相依,周南询早就把沈然当作了兄弟。
沈然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一直以来,沈然的小心眼与固执都让他觉得,他是讨厌周南询的。其实沈然总是想着恨不得周南询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当周南询有危险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帮周南询挡下。
他们是互相看不对眼的冤家,也是生死相依的兄弟。
“记得早点回来。”其实连周南询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趟还能不能回来。或许这不过是帝临云设下的陷阱,只等着周南询上套而已。
沈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和嘴巴都有些酸涩。
这个在战场上厮杀这么多年,连受了刀伤也没有皱一下眉的男人,终究是因为好友的离开而流下了眼泪。
沈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撇过头没有再看周南询一眼。
“我今日跟你说这件事情,是跟你告别,皇上那边没有一点告诉其余人的意思,我明日也只是一个人就这样走了,军队会在度过北晇的时候与我汇合。所以除了今天,便没有机会和你再说话。”周南询心里有些酸楚,只是经历了前几天的低迷之后,周南询心里稍微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会照顾好你府上的人。文褚他,是个好孩子。”沈然对着周南询重重的承诺道。
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多年,终究到最后都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沈然一直说周南询这个儿子窝囊得很,一个武将的儿子,居然连一丁点的武功都不会,不爱刀剑却偏偏喜欢天天和那些个草药打交道。他这一生都没有比赢过周南询,就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他的儿子也一定要打赢周南询的儿子才行。
于是沈然从小便对沈佳延格外的严格,周文褚不会武功,那么沈佳延的武功就一定要练的十分的好。
可是,如今沈佳延好似真的给他长了脸,成了这帝都的副将军,沈佳延这个时候正是二十出头,沈然想起自己当初当上这副将军的位置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
自己的儿子终于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模样,这副将军的位置并没有丢,说到底它还是沈家的。
沈然却一点儿喜悦的心情都没有。
沈然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应该用别的手段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最起码,别去违背自己的良心。
帝临云的为人沈然并不了解,可是沈然其实也对老皇帝的忽然驾崩心里有许多的疑惑,作为一个在官场也算是待了那么久的人,沈然第一感觉便是帝临云从中动了手脚。
第二,自从帝临云坐上了皇帝这个位置之后,发生的事情还不少吗?沈然可不相信陆倾城当真能够做出吃人肉喝人血这样残忍的事情。
更何况为何恰好那天帝临云非要带着一帮子人去星月宫,别的人傻,沈然可不傻。
他总觉得陆丞相过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轮到自己。帝临云是不会容得下对老皇帝太过忠心,对他当皇帝颇有一番意见的人在朝廷之中的。
无论是谁,刚当上皇帝的第一件事情都是培养自己的势力。
沈然却偏偏没有想到,帝临云想要拉拢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看这个模样,沈佳延也答应了。
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沈然被帝临云和沈佳延联手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所有的权利和地位在帝临云一声容不得一点儿商量的命令之下,什么都没有了。
而忽然又听到自己生死相依几十年的好友明日要去盘龙岭的消息,沈然现在脑子里想的,也就只是好好替周南询把他府上的人照顾好了。
帝临云这个人,得多防着点才行了。沈然自己都不知道,帝临云对自己的目的究竟算不算得到。
或许实际上他想要的,是自己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