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杨虎成把信息透漏给杨宋清,实际上就是基于这种心态,因为无论杨宋清同不同意,他都没可能把消息透漏给老江。不能说张杨缺乏起码的保密意识,实际上做这件事,张杨两部的军官都讨论了好多天了。他们不统一大家的思想,是无法发动西安事变的。
但杨虎成确实没有想到,一向以反内战面目出现的杨才声,居然会强烈反对这个计划。不管是杨虎成还是张雪良,两人都觉得他们这么做,必然会得到全国的一致拥护,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很多反对的人。
不过杨宋清的另一个担心,杨虎成可不害怕。杨才声再怎么说,也没可能去向江结時告密。杨虎成相信自己的这位老上级,冯老总当年的老战友,绝不可能不顾陕军剩下的这点可怜的力量。这一点杨虎成是有绝对自信的,说到底,思维远比张雪良缜密的杨虎成,不可能一时冲动就向杨宋清透露这么大的事。
半夜骑马,是很危险的事情。杨才声尽管心焦如焚,也不敢打马飞奔。慢悠悠的走到快天亮,咸阳城已在曙色中透了出来。
这时候城门还没有开,杨才声再急也不可能叫开城门。他是驻美大使馆的武官,不是咸阳城的武官。这时候陇海铁路经过咸阳,西宝段还没有建成通车,不过看样子也快了,大桥都基本建好了。但现在还得坐摆渡船过渭河,不经过咸阳城是过不了渭河的。杨才声在北门外一家早起的小饭铺吃了一碗羊肉泡,让伙计给马喂了喂。眼看着天亮了,穿城而过出了南门,坐船渡过了渭河。
一到河南岸,渡口就站着几个军人,穿着一身西北军的灰军装。看到杨才声牵着马下船,马上抢上来敬礼,说奉总指挥令,在这里恭迎杨总。杨才声心中苦笑,看来父亲还是不放心自己,连夜给虎成挂了电话。
坐上前来迎接的汽车,马自然由士兵们自己照管了。
到了新城大楼,杨才声听完杨虎成的汇报,不由得一阵苦笑。要说张杨想通过这个法子,推动全国一致抗日,出发点不能说不好。但他们对于形势的判断,错得离谱。尤其是对于委座的固执,杨才声可是有切身体会,想通过蛮力使委座屈服,恐怕会适得其反。
杨才声:“虎成,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委座坚决不同意你们的主张,怎么办?”
杨虎成:“那就把委座交给共产党,我不相信他不怕我们,还能不怕共产党!”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委座出事,全国会怎么样?美苏会怎么样?更重要的,日本人会怎么样?”
“委座的不抵抗政策已经破产,全国一定会轰然响应我们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正确主张。至于美苏,还有日本人,我们还没想那么多。”
“你们太乐观了!我敢肯定全国一定会哗然大乱,也一定会群起声讨!”
“杨总!这怎么可能?您去军中呆一天,就能体会到下面已经是群情汹涌了!说实话,这样下去,这兵已经是没法带了!”
杨虎成说的也是实话,其实杨才声跟那些中央大员的心态差不多,都没有深切体会到部队的狂躁情绪。
杨才声一愣,这就是中国当时的真实情形。实际上当时大家的心态早已分裂,谁也不理解谁。部队不理解江结時对抗日的犹犹豫豫、对剿共的坚决赶尽杀绝。江结時还有身边的人不理解部队已经对日本人的步步进逼深恶痛绝,再也不想忍辱偷生下去。他们觉得大家怎么可能不理解忍辱负重的重要性,要是就这样贸然和日本打,是嫌中国亡得不够快吗?可以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最有理,不可能真正站到对方的立场上来想问题。
如果部队已经成了这种情况,杨才声也觉得张杨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无奈。但杨才声对美苏的心态,还有日本人的心态,可是有切身体会。这件事绝没有成功的可能,只会把委座和张杨送上险境。
杨才声:“虎成,听你的口气,你们已经和共产党达成了同盟。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共产党和委座之间绝无妥协的可能。那么委座一旦出事,中国会怎么样?”
杨虎成:“只要能够达成全国一致抗日的局面,不管是我们,还是委座,个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杨才声:“糊涂!日本人正愁找不到让中国乱起来的机会呢!你以为日本人会坐看咱们联合起来抗日?我相信日本人一定会逼着南京剿灭你们,中央军也一定会围上来大打出手。难道你们真的看不懂国府搬到洛阳的用意吗?很明显南京无险可守,这说明委座已经开始准备开战了!”
杨虎成:“可是杨总,委座一次次的来陕,逼着我们把共产党赶尽杀绝。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损兵折将,委座就威胁把我们调去南方,由中央军来剿共。这哪有一点点抗日的意思?”
杨才声叹口气,这江结時还真是个奇葩。你说他不想抗日吧,明明是在偷偷做抗日的准备。你说他抗日吧,可是他对日本人真是步步退让,简直到了唾面自干的程度。但对共产党,那就是穷凶极恶、不杀光不罢休。而且这个人的固执,已经到了近似于石头的程度。自己一次次劝谏,除了落得被放逐美国的下场,一点点作用都没起。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邓文以去找王名呢!人家茅则冬都把信塞进炉膛了,还要一次次去接洽。说穿了,江结時还是受希特勒德国的影响太深了。总是相信一个国家、一个领袖那一套,觉得要跟日本人打,必须先把国内拧成一股绳。道理是没错,可是部队不争气啊,共产党就剩下几万人了,你还是拿人家没辙。
可是你光想着安内,总想安了内再攘外。可你这个内总也安不了,那你对日本的步步退让就格外刺眼了。这样下去,怎么能不出乱子?说穿了一句话,江结時这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就养成了一种赌徒性格。练德械师就是这样,总想着练成了部队再和日本人硬碰硬的较量一下。他哪里懂得,要真的练成有战斗力的部队,不是光买些德国武器、请些德国顾问就行了。部队的情绪这么大,你都看不见,这是多么严重的失误!
杨才声:“那共产党同意你们动委座了?”
杨虎成:“这事儿没敢跟他们说。我们只是达成了互不侵犯、互派代表。”
“他们的代表已经过来了?”
“来了。”
杨虎成部在老西北军的时期,就被共产党渗透较深。据杨才声所知,杨虎成身边一直都有共产党的人。
“虎成,你们这样做,我是明确反对的。因为很明显,委座这几年一直在做对日作战的准备。而要想全国一致抗日,没有委座的领导是不行的。我在美国这几年看得很清楚,国际上只认委座,其他人都不行。委座不能出事,否则中国必会一盘散沙,正好让日本人一口吞掉。”
“可是杨总,委座现在已经近乎最后通牒了。再不积极剿共,就把我们调到南方去。中央军已经向潼关过来了,汉中那边也在靠近。现在我们的一切损失,委座都不予补充。东北军已经被红军搞掉了好几个师了,光俘虏就抓了好几千。不过红军后来都放回来了。我看张副座早就不想打了,说委座又在玩驱狼吞虎、两败俱伤的老把戏了。”
杨才声又叹了一口气。委员长这个人,当校长那是没说的,教出来一帮虽然军事不强、但还算革命觉悟比较高的学生。但要说起打仗,基本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刚开始率领黄埔学生军去东征陈炯明,就大败而逃。要不是共产党的陈赓背着跑了几十里路,弄不好就被人家抓了俘虏。
说起来委座还真是一个仁义之人。这个陈赓后来被抓住了,那时候共产党俘虏一律都得死,但陈赓就没有被处决。委座亲自劝降,陈赓坚决不降。按照瞿求白的待遇,那自然是枪决啊。结果陈赓只是被关押,而且不是关在牢中,只是一栋普通的别墅,还让陈赓给脱逃了。杨才声百分之一千的可以肯定,陈赓的脱逃一定是江结時有意纵虎归山的。从这一点来说,国民党确实要比共产党多那么一点人情味儿。
北伐的时候,江结時虽然是北伐军总司令,但他的嫡系,以黄埔学生军组建而来的党军一师二师,后来的一军二军,打得就不好。北伐军两大战绩好的部队,一是张发葵的四军,号称铁军;二是李宗人的七军,战斗力更强,号称钢军。当时人称铁四军、钢七军。这两大主力一是粤军而来,一是桂军而来,没江结時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