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少女的身躯碰到满地黄沙,唐七就已经到了她身旁,而后随手一把将她抄了起来,放进了怀里,问道:“这又是为何?这样就以性命来做个交待,不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事情就是你做下的了么?”
“若是错了呢,你当如何?”纤纤虚弱无比,已是油尽灯枯之际。X
唐七抱着身躯渐凉的她,回答道:“错就是错了,又能如何?”对他来说,人死了就什么都已经结束了,那个时候,对错根本就没有关系。
纤纤苦笑了下。“痴情多以伤悲结。唐七,这是我欠你的。若你错了,我要你双倍来偿……”
其实,今日她确实难以脱身了。陆婉晚携着上下九黄前来,那肯定就是拿了实际的证据了,只是藏着私心,才想让她主动承认而已。加上汪观海在旁边对剑山血案做了旁证,就算纤纤身有百口,又能如何?在朝堂对世人的说法里,唐家一案可是魔宗所为。
以她对唐七的了解,若自己咬着牙不承认,他必然会站到自己这边。就现在这个情形来看,就算陆家人不出手,也只是空搭上他与近百骑黑甲的性命而已……云罗宗门,何曾对魔宗客气过。
寻常人家,就算是给了路过魔宗弟子一口水喝,那也会牵连九族。更不要说,她在汪观海的佐证下,就已经是魔宗了。
已经围到十步开外的各宗门弟子,看到唐七这般痴情模样后,纷纷侧目,更有年轻气盛的人讥讽道:“真是想不到,这七公子对杀父仇人还能如此深情,真是不知道那血案到底谁才是幕后主谋啊。”
那人是仙云宗的弟子,平时行走天下,仗着是云罗仙子所创宗门的弟子持强凌弱,眼里别说是唐家的遗孤了,就是唐伯在这里,未必他就会带三分恭敬。
世人也许都会惧怕昔日唐家的实力,偏偏仙云宗是不会怕的。
已在弥留之际的纤纤却突然坐了起来,脸上更是添了几分红润,直接对那人说道:“这位仙云宗的上仙。”
那人年岁不过二十七八,虽然知道对方是魔宗,可那模样比天仙还可人,又突然称呼自己为上仙后,顿时脸色就好了两分,回答道:“有什么事?千万别求情,今天你活不了。”
“我没想过今天能活。”纤纤面色更加红润了,而后看向了依然沉浸在失去至亲痛苦中的裴怡君,说道。“裴家公子,若我没有猜错,你这品剑大会肯定没有请仙云宗的人吧?”
裴怡君置若罔闻,只是抱着裴清光的遗体,暗暗落泪。
“裴怡君!”唐七冷声怒斥道。
这才见那肥胖的身躯抖了抖,而后抛下父亲的遗体,挤出灿烂的笑容滚着过来了。“公子有什么吩咐?”
“你可有请仙云宗来参加品剑大会?”唐七虽然不知道纤纤为何要这样问,却并不想知道原因,只想让她得到想要的而已。
不管那些宗门弟子如何觉得这情形诡异,他自己却是明白,怀中的少女确实就是魔宗的人。他曾在藏之中的典籍里见过几个魂技,皆是来自于魔宗,专就是在弥留之际,如回光返照般脱开境界限制,杀人如炼狱阎罗。
裴怡君赶紧回答道:“回公子的话,没有!”
这话不假,神火宗召开品剑大会,若是请了三宗四门五派的人,那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举行这个大会的原因,不过就是在宗内长老的建议下,试图用这剑来笼络些中小宗门,以图拓展实力,再上层楼罢了。却不曾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请自来,仙云宗的脸皮真厚啊。”纤纤调侃道。
那仙云宗弟子一脸正气,丝毫不受她影响,回答道:“云罗剑本就是我宗开山祖师云罗仙子的魂器,既然旁落到了神火宗,宗门弟子自然有责任来收回。”
“我怎么记得这云罗剑是灵剑派的镇山魂器啊?”纤纤接着笑道,而后声调再度拔高。“可惜啊,你们都白来了。这烈焰谷中的云罗剑,不过就是把赝品而已。”
说话之间,她垂在唐七怀侧的手,悄然掐在了对方的腹肉上。
“我先收点利息吧。”她的声音很轻,被风轻轻吹下就散了。“唐七,你不要去找云罗剑。”
刚说完,那边仙云宗弟子就已经抽出了兵刃,指向了他们,说道:“魔宗恶女,摆下这等陷阱谋害神火宗,果然狠毒!”
说纤纤狠毒,他这话又能善良几分。红口白牙一张,就将整件事情推到了纤纤身上,让她成了这烈焰谷混战的罪魁祸首。若不是远处还站着三千金甲,这些宗门弟子头脑一热,还就真会相信了。
纤纤并不理会他,而是看着唐七,说道:“唐七,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唐七却是犹豫了,抬头看了下鬼墨等人,终还是点了点头,却先说道:“我现在已经牵连太多人的性命,身不由己,若是这事情涉及了黑甲的安危,答应了也只是敷衍。”
“七公子,黑白对错,未必就是你看到的听到的。”纤纤欲言又止,终还是将心头的话压了下去,而后冷笑着对那仙云宗的弟子说道。“你想知道云罗剑的下落吗?想知道就附耳过来。”
那弟子看她的模样并不似将死之人,也就犹豫了下,看到纤纤转头看向别的宗门弟子后,才咬牙决心赌一把,回头看了下自己的同伴,确认就在身后,这才走上前来。
纤纤将唐七推开后,让他将耳朵附过来,小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轻得如风吹鹅毛,隔着不到半尺,那仙云宗弟子几乎只是感觉有风吹过而已。于是,他着急的问道:“你大点声啊。”
“那么大声干嘛,云罗剑就在……”后面几个字,她再度贴近了仙云宗弟子的耳边,让外人根本无法听到。
仙云宗弟子满脑子浆糊,问道:“你说什么?”
“就在那里,你们仙云宗自认为是云罗仙子的正统,那就赶紧去找吧。”纤纤说道。
仙云宗弟子额头满是汗水,着急说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啊。”说完之后,站直了身子,抓着自己的头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唐七却是微微叹息一声,走上前来,将纤纤重新拥入怀中后,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些沽名钓誉之辈,不过只是小小惩……”话未说完,口鼻中血如泉涌。而后凄然笑了下,双手紧紧抓着唐七,想说什么却再无法出声了。随即,双手猛然一松,整个人跌在唐七的怀里,再无半点声息。
阳光斜斜而来,洒在少女光洁的脸上,有玉样的光晕。而后,这光晕飘然而起,远远的往天际而去。唐七一直抱着她,并未曾察觉这变化,而周遭的人也多以为是热气蒸腾,未曾放在心上。
“若我错来,来世你如何寻来讨债呢?”唐七声音悲切,将少女的躯体抱着,忍着魂脉反噬的巨大痛苦,走进了黑甲阵营之中。再出现,已经是抱着逝去的纤纤骑在了雪霜背上。
一直沉默的陆婉晚远远开着他俩,神情不觉黯然了几分。
“小姐,你就不劝说两句吗?唐七这般沉浸在魔女设下的情网里,对将来恐怕影响颇大啊。”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中年人悄然说道。
陆婉晚表情更是黯然,轻轻的回答道:“不管日后他在我面前如何的笑颜如常,今日这隔阂都没法消弭了。若我真是错冤了纤纤,有机会自然加倍偿还。”
她到这时候,依然是站在唐七的立场上考虑着,却不曾想过。人既然已经死了,又如何去加倍偿还呢?
唐七高坐在雪霜之上,目光扫向了各宗门以及汪观海等人,说道:“我离开秦城到现在,终于是真正理会到了什么才是修灵。真是感激各位啊。”
说完之后,他脸上出现了些笑容,落到众人眼中,反是让这些人莫名觉得浑身发冷。虽然他现在只带了百骑黑甲,可始终是唐家的人。登高一呼,百万拥趸唾手可得。
汪观海听闻这话,忍不住悄然叹息了,脸上的阴霾却烟消云散了,心中甚至多了几分畅快感。今日的事情,他本就是想来乱了天道子布下的局,却不曾想会成为这般景象。
不过,至少这唐家小子不算令自己失望。云罗剑虽然再次失手,可在朝堂那边,苏策也多了个头痛的对象。不管怎么算,自己都是赚了。
“小七,你是否还在恨我?”他隔空问道。
唐七不曾想到他会如此坦荡的文化,沉默的盯着他,并不回答。
“恨与不恨,今日之后已不重要了。唐兄既然有后,新秦王的位置也就有主了。他日朝堂之下,还望贤侄留手。”汪观海淡然说道。而后从牛车上拿起了件物事抛了过去。“贤侄,这当是离别赠礼吧,前路艰险,好自为之。”
那是个长形黑木匣子,打开之后,唐七震惊的说道:“秦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