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外,立着四座塔楼。X相传是前朝末年留下,本是江州寺的佛塔,现在却成了群鸦的栖息地。塔身破旧不堪,自上而下的缝隙了长满了荒草,远看过去,竟如巨木树立一般了。晨风吹过,早起的鸦群聒噪着飞向天际。
这些黑色的乌鸦,向来被视为不祥,江州人对其极其厌恶,可却拿它们没有办法。那四个佛塔立了千年而不倒,自然就有了存在的道理,栖息于上的鸦群,也就被庇护的到了现在。
其实附近适合它们的地方很多,佛塔四周就有高大的青松林,用来筑巢护雏会好上很多,但其中却连半片羽毛都没有。
江州人,将这里称为四鸦塔,暗喻这些乌鸦早些死去,不再让好好的古寺遗址显得如此诡异,没想它们的族群却越发壮大了。
因为这些原因,城中百姓即使要出城,都是绕道而行,极少有人会选择这边,更不要说这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然而青松林里人高的枯黄草丛,此时突然就有了动静,引得塔上的乌鸦扭头看了过来。
少女分开了那些草,然后将沾在白袍上的枯叶都小心的取了下来,随即好奇的看着四座佛塔。
风铃已经早已经腐朽在岁月里的佛塔上,群鸦也在好奇的看着她。看着她缓缓走近了,沿着近乎无路的佛塔外周台阶缓缓而上。
草茎在脚下断裂,发出噼啪的萧索之声。受到惊吓的鸦群,停下了聒噪,悄无声息的展开翅膀,飞上了半空,却一直围着这佛塔旋转,如同黑云一般。
少女毫不在意,小心避开了台阶上那些巢穴,偶尔有羽翼未丰的雏鸟受到惊吓,想要张嘴嘶鸣的时候,却在看到她的瞬息之间沉默了下来。整个四鸦塔周围,安静得过分,连晨风都悄然停了下来。
佛塔极高,加上荒废太久台阶残缺,漫步而上竟然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她却终还是来到了顶端上,举目眺望了下远处的江州城之后,她回身看着佛塔顶端的女神像。
经历千年,神像未有丝毫的残破之意,似乎昨日刚描好了眉眼上好了金漆。
“为何带我来此?”陆婉晚尚带稚气的绝美容颜上,有着平静与好奇混杂的神色。
她跟着那些衙役到了江州城附近,走在官道上却被路边松林之中传来的奇怪感觉所吸引。顺着那份感觉而行,走了接近两个时辰,才来到了这里。
神像不语,如慈爱的母亲看着她。
陆婉晚平静的看着她,伸出了手,放在神像之上,表情里多了丝悲伤,那丝悲伤渐渐放大,终是清泪从眼角滴落。“我明白了,但却也无法。昊天给的命,往往也由不得它了。”
说完之后,她绝决的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留念。等下了塔,白色身影消失在江州城方向之后,阴沉的天空终于挤下了些水来。
雨滴落到了女神像上,在眼窝处汇聚,而后满溢而出,竟似泪流满面,微笑的容颜也已经写满了伤悲。
快马驶入了江州城,敲碎了黎明,而后江州刺史衙门前的皮鼓立即就敲响了。
大雨将至,风声急,衙门影墙后悬着的充草人皮被吹得晃来晃去,让小跑着去开门查看何人鸣鼓的衙役受了不小惊吓,以为那因为贪污粮款而被剥皮的前任刺史突然魂魄归来了呢。
“什么人啊,这还没到升堂的时辰呢!”衙役开门之后,睡眼迷离也没有看清。
马上的青衣衙役坐得笔直,将装着碎尸块的布袋扔到了台阶上。系得不牢固的袋口立即松开了,一只人手摔到了那名依然带着怒气的衙役面前,惊得他差点跳了起来。
“青城出了血案,在下张阿生,奉命县丞大人之命,前来求助。”张阿生见到下马威已经见效,立即翻身下马拱手说道。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圆银,放到了他手里,说道。“事态紧急,还望大哥能通融下。”
“都是同僚,何来通融之说,就在这等着吧。”知道对方的来意后,那衙役的架子立即重新端了起来,收好了圆银,又将大门掩上了。
只要收了银子,那事情就很好办了,否则他们这些人就只等在衙门前等到天亮,还不一定能等来刺史老爷的传唤。
镶着碗口大小铜钉的朱漆大门,很快再次打开了,江州刺史卫南道已经在高堂之上就坐,等到他们几人提着包袱进去之后,开口问道:“青城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到我江州来求助?”
张阿生将那包袱放到了地上,打开之后,指着上面的剑伤说道:“澜水岸边发现了这些,百里大人让属下带着来求助下卫大人,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线索。”
已经是满头华发的卫南道眉头紧锁,立即起身走到了堂前,借着晨光仔细看着那些尸块,一边说道:“你们家百里大人一直等的大案子,终于是来了啊。若是办得漂亮,自然是好。若是搞砸了,那可就麻烦了。”
年岁大了之后,他只要开始做事,嘴里就少不了这些唠叨,好在下人都已经是熟悉了,并没有觉得奇怪。
“布料普通,针脚也是只能算中上,所以没有什么特点。倒是这些剑伤,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毫不顾忌的就这么用手翻看,仔细看着上面那些伤口。
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站起身来在衙役捧来的水盆里仔细洗了洗,再用毛巾将手擦干净之后,吩咐道:“去甲字地牢,将那个人带出来。”
“大人,那人危险至极,这样轻易带出来怕是不好吧?”刺史衙门的班头董长乐赶紧提醒道。
各地衙门都有牢房,其中又有天地玄黄的区别。天牢自然就是等待春秋斩刑的死囚了,玄黄则是用来关押刑期十数年的惯偷、恶霸。倒是那地牢,就显得有些神秘了。
地牢一般就设在天牢之下,通过狭长的走道进去,最里面有三尺厚的百炼钢所铸成的人高笼子。里面只用来关押那些既不能正式审讯,又不能这么放出去的特殊犯人。
现在江州衙门的地牢里,就关押了这么一位。关进去的时候,刺史大人才三十八岁,现在却已经有了两个外孙。
“让你去带出来,那就去带出来。”卫南道抚着自己浓密的胡子,吩咐道。“这里怎么都是刺史衙门,他又被十二道金针封住了主要魂脉二十多年了,早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啦,你担心什么?”
“是,大人!”董长乐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他不过是被那位犯人的过往吓住了而已,比之旁边那个刚进衙门的小年轻,看到尸块就浑身颤抖的状态,还是好了太多了。
众人约莫等了半个时辰,那个人才在十二名衙役的控制下来到了大堂。他的身上,有连着金针的手臂粗钢链锁着,让他每走一步都十分费劲,倒是常年失却阳光照射的病态白皙的脸上,依然有着奇怪的平静。
“卫南道,你也老了。”这人已经很老了,说话都有种风中残烛的虚弱。但看到刺史的神情,却似久别重逢的老友。“我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你了呢。”
“这不是让你看到了吗?”卫南道脸上的表情和他差不多,不过多了些惺惺相惜。“我真怕你这老家伙在牢里熬不住,先就走了呢。”
“你都没有走,我怎么敢先走。”老人微眯着眼睛,似乎完全不能适应这堂上的光亮。“别废话了,赶紧说有什么事情吧。在地牢里呆久了,出来真好像是乌龟少了壳子。”
“你这个老东西。”卫南道笑话道,然后指着地上的尸体块。“今天青城那边送过来的。看到之后,我就立即想起了你。”
老人蹲下了身体,被金针锁住的地方,早已经松散的肌肉立即抽搐了两下,显然是吃痛了,但他却浑然不觉一般。
“这些人真是可怜啊,先是被人杀死了,然后又被困字符绞成了这个模样。”他只是粗看了下,就已经下了定论。“杀他们的人,魂技太过诡异。但这困字符,却正是我的手笔。”
“所以,我才让你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真是要变天了呢。”卫南道开口说道。
衙门外已经是大雨倾盆,对街的茶楼上,有白衣少女站在窗前,伸出手接着雨水。晶莹剔透的雨水,在手心汇聚,而后又从指缝流了下去。
风雨驱散了街上的行人,也模糊了少女的视线。她看不到衙门中的情形,却能将那些对话听得清楚。
“昔日,我曾有过一个徒弟,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被你关进地牢这么些年。”老者叹息着说道。“本以为那本舍生决只剩残卷,他不会弄得明白,没有想到还是给他补全了。”
“你是说黄晓春吧。”卫南道回忆起了昔日的那个少年。“可惜了,当日就不该放过他。”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老人面露痛苦之情。“他已经执意走上了这条路,却不知弑亲证道,以血清途,不过是魔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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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三更,五日内补清前面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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