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澜城无比的热闹。X先是有两队军士在长街上被人瞬息击伤跑了犯人,而后是半个时辰之后,刺史的轿子刚通过城门洞,温云运就从轿子里口吐白沫的扑了出来,在街上抽搐片刻之后,咬掉舌头死掉了。
唐七满身风尘的站在人群之中,听了好久才从众人口中将事情听全了。旧地重游,本没想着能那么快遇到点有趣的事情,却在吃过晚饭正要寻个客栈过夜之时,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
其实刺史大人若是犯了羊角疯,只需要旁边有人帮着给他嘴里塞上块东西咬着就可以了。哪里知道这些军士光是奔跑着去寻大夫,围观的百姓平日又停忌恨这个刺史,所以就一直任他在那里抽搐着,最终是将那条肥大的舌头给咬掉了。
千厮门的案子,是温云运一手经办,而闻人杰也是他亲自审判后下了狱。现在这么个关键人物死掉了,唐七隐约从中闻出了点什么。
但现在天时已经晚了,加上连续出了两件大事,城中已经戒备森严,而城墙四脚更是有不惑境界的高手开始守城了,根本没有办法偷偷去城外的军营查探。
无奈之下,他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角亭里站着的灰袍人,心中暗暗咒了已经死去的老爹几句。“什么城防律嘛,这不就坑到你亲儿子身上了吧。”
第二日上午,下了一晚上的阴雨竟然停止了。双日从薄暮之后总探出了半张脸,红色朝霞铺满了天边与江面。唐七迎着霞光,走出了客栈大门,伸了个懒腰之后,往城门走了去。
此时的澜城依然戒备森严,但相对昨夜已经松了太多。
袭击军士的贼人没有搜到,而刺史大人也被证实就是死于羊角疯发作,所以他们只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女嫌犯身上,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其他人。当然,与刺史相交甚密的衙门师爷除外,在温家几十年,何时听过自家老爷有羊角疯啊。
更让他担心的是,刚放出牢门的闻人杰回了军营之后就不见了。
唐七走到了澜城守军营地外,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军士,陪着笑脸问道:“这位小哥,请问闻大人在吗?”
他昨日找到客栈之后,就已经打听清楚了,闻人杰傍晚的时候就被释放了,然后回到了府中,没多久就换了将军服从北门出去了。
按例他本该等到兵部下文之后再重新上任,但因为他的案子本来就紧急,兵部连削职的文书都还没发下来呢。所以,他现在依然是澜城五品守将,所以当时应是在巡视澜城城防,而后直接回了军营。
那军士冷冰冰的看着他,问道:“找将军有何时?”
都说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兵,看着这军士的样子,唐七就知道这个闻人杰肯定不好对付了。
想着闻人杰既然涉及了千厮门血案,那在品性上,必然会有贪恋之物。再看看眼前这个军士,虽然站得笔直,头也不动一下,但余光却一直在自己的腰间扫视。
在秦城各色场所厮混了十数年的唐七,又如何不知道他这点小小心思呢,于是从伸出了两个指头,从储存囊里找到了那块从出发带到现在的圆银,放到了军士的口袋中。“旧人来访,还请通融一下。”
“大人不在军中。”那军士脸色稍缓,客气的回答道。
唐七差点一口老血喷了他一脸。闻人杰不在营里,你就早点说啊,非得我将银子放到你口袋了,才开口回答啊?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无奈之下,他只得接着问道。
那少年军士再度恢复了冰冷的面容,连目光都不斜视了。
对方的这个态度,唐七如何不明白,这样子摆明了就是一个圆银一个答案,明码标价呢。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了,早知道要在这些地方花钱,真该把陆婉晚给带上,虽然路途上会被烦个够,但至少不愁银子花啊。
“这次你先回答,我给你两个!”咬咬牙,他说道。
少年军士瞳孔微缩,不为所动,而后从牙缝里吐了个字出来。“滚!”
唐七心中一堵,就要动手,却看到营中有个裹着素雅裙装的少女走了出来,神态与身段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笑着上前问道:“这位姑娘,不知道您是从哪位大人的营帐里出来呢?”
“混账!”听到他的话语,未等那姑娘回答,看门的军士就勃然大怒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这话确实有些损,唐七赶紧改口,躬身施了一礼。“抱歉,不太会说话。请问,姑娘在军营里看到过闻人杰将军吗?”
旁边的少年军士的脖子都气歪了,却也挡不住那少女淡然浅笑,回答道:“闻将军确实不在营中,不知道公子找他有何贵干呢?”
“有些旧事,想要问上两句。”唐七谦逊的回答道,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的相貌虽然十分的陌生,但那眸子中的温婉神采,却是那么的熟悉。
“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他,不若咱们同行去他府中看看?”少女浅笑着,建议道。
“这样最好了,正好找不到闻将军的宅院在哪里呢。”唐七装着傻,回答道。
少女不再说话,提起裙裾迈开了步子,朝着城内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柳叶巷的茶坊里,唐七点了一壶好茶之后,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唯一的圆银已经给了军营那个贪得无厌的小军师,正在尴尬间,却见少女掩嘴一笑,说道:“这顿茶我请公子吧。”
两人靠着窗,窗子正对着闻人杰的府门。先前他俩已经去问过了,府上的仆人说他依然没有回家。所以少女就建议来这里喝茶等待,毕竟闻人杰也不可能扔下这么多家人不管,就此远遁天涯了吧。
“公子是哪里人啊,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少女喝着茶,有意无意的问道。
唐七却反问道:“姑娘的口音也不是澜城人,又如何曾经见过我呢?”
“也是,我是秦城人。”少女说完之后,漂亮的秋水眸子盯着他,观察着他的神色。
唐七表情淡然,回答道:“秦城是个好地方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可能算是同乡。”
“你也是秦城人?”少女眉宇之间有了丝惊喜,却有些犹豫。
唐七摇摇头,回答道:“我是晚城人。”
他先前的话,与现在的答案恰好相符。晚城是旧都,秦城人大半都来自晚城,从这一点上来说,秦城和晚城人,确实可以算是同乡。
“公子真会说话。”少女浅笑着,再次开了口。“我在秦城之时,曾经认识一个少年,表情与动作与公子相仿。只是日子太久了,已经忘记了他的相貌,所以才如此想问。”
两人极其礼貌的对着话。南朝人就是这个样子,两个陌生人见面之后,若是保持着基本的礼仪,那必然是有些文绉绉的,显得自己是个文化人。却也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下,避免了很多矛盾。
当然,也不会因为双方的谈话,而过多的拉近彼此的距离。
“既然都忘记了相貌,那又何必再记着呢?”唐七却回答道。而后望着窗外那些带着细小绿点儿的柳树,接着说道。“秦城之中的少年,能引得天下人注意的,也就那么一个,莫非姑娘是他的谁?”
“我记住的少年,怎么会引起天下人注意,公子真是会开玩笑。”少女笑了起来,纯净的笑容里,没有半分掩饰的意思。
唐七心里有淡淡的失望,但还是保持了极好的风度。“不知道姑娘为何要找闻将军?”
“我家人是千厮门旧属,就这么莫名被人杀了,求助官府无门,就只好找他问问了。”少女用手撑着下巴,窗棂外透进的阳光,洒在脸上,有着细嫩诱人的光泽。
“节哀。”唐七为她感到有些惋惜,却又有点好奇,千厮门惨案并没有过去多久,这姑娘脸上却没有半点哀伤之情,莫非这就是个幌子而已。
不过,就算是幌子也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千厮门虽然是舍身箭丢失中的一环,但那些敌人必然已经抹去了任何痕迹,自己只能将思绪倒着来,看看能不能从云罗剑直接入手,找到两者之间的联系了。
少女却回答道:“没有什么哀伤的,他们在的时候也很少顾及我。只是死了,始终得有人负责,对吧?”
“嗯。”唐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混不清的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闻府的大门已经开了两次,但都是府中侍从,出门办了事情之后,很快就回来了。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女一直在盯着他,眼底有着淡淡的哀伤。
“有问题!”有军士快速的跑到了闻府大门,使劲敲开门之后,冲了进去。唐七看到之后,猛然站起身来,带翻了手边的茶杯。
茶水溅了些到少女的裙上,他正要道歉之时,却看到少女从袖中抽出了一条丝绢,脸色当即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