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派弟子之间的关系,从大体上来看,还是相当和谐,唐七与刘氏表兄弟的冲突,已是数年未见的特例。X当然了,他们之间也有一些利益所带来的矛盾,但表面上的和气,还是会尽量去维系。
在这样的世界里,被孤立不见得是好事情。
可在这样的门派之中,却还有萧剑这样的人。被关在禁地十年了,出来之后,门派师兄弟姐妹们连基本的问候都没有。
唐七看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萧剑,眉头微微皱着,想起了狄墨昨夜和他讲起的故事。
那个时候的萧剑,不过是初入灵剑派三年的五岁小孩。从入灵到固灵,他用了三个月;从固灵到化形,用了一年;从化形到不惑,用了一年零八个月。
然后八岁的绝世天才在某日修灵结束之后,突然对师傅宁夜说,仙道枯寂而漫长,人生却实在太短。如果再有各种牵挂的话,所谓修仙则成了一句空谈。
这话很多前人都已经说过,而后有遁入空门者斩红尘者,有小隐于深山不思人间烟火者。这些举动在大体上,还是被人们所接受,人各有志,也没有必要强求。
但自从神战之后,修仙变成了修灵,各大宗门谈得更多的是入世,用宗门的力量去影响整个世界的进程。
宁夜突然之间从自己弟子口中听到这种早已经消亡的出世言论之时,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彼时的萧剑不过才八岁,这样天真灿烂的孩童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有些惊世骇俗。
不过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萧剑修灵太辛苦,然后误解了藏中某本典籍的意思而已。
就是这点大意,最终促成了大祸。萧剑当夜就下山,赶往了位于南朝最东边的衡关城,连夜诛杀了带自己父母兄妹在内的萧姓族人共三百六十二口。第三日他御剑归来后,无事人一般,立即闭关修灵,直到衡关卫戍将军派人送信到了灵剑派,掌门武则等人才知道。
而后,他本该被受门规罚以万剑穿体之刑。但不知道为何,身为藏长老的狄墨接到了书院来信,最终将他直接关进了万剑冢禁地,到现在恰好是十年。
十年岁月里,除了从山崖之上那个用来投递食物的孔洞外的小片天空,他就再没有接触过世界了。
“小哥哥,你在想什么啊?”陆婉晚看到他眼神有些恍惚,于是开口问道。
唐七回过身来,对小丫头笑了下之后,弹了下她的额头。“我在想澜城有什么好玩的。”
“小哥哥,师傅让我们去调查伏击案的哦。”陆婉晚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正色说道。
唐七也带着严肃的问道:“你真不想去玩?”
“我……”陆婉晚犹豫了,左右看了下之后,小声说道。“要是小哥哥带我去玩的话,我就去玩。”
“好啦,到了澜城,我先带你逛逛吧。”唐七又弹了下她的额头。
陆婉晚揉着额头,笑容灿烂的点点头。“嗯!”
两人亲密的样子,让跟在后面的解雨安脸上挂满了冰霜。袁俊凑上去,小声嘀咕道:“大师兄,要不乘着这次查伏击案,咱们找机会做掉他吧。”
解雨安眉头一抖,然后训斥道:“胡闹,此行本来就凶险未知。要是内乱影响了婉晚师妹的安全,我饶不了你!”
“大师兄你不别生气,我就随便说说嘛。”袁俊表情讪讪的说道。“只是这秦子奇也太不把你当回事了,明明知道你在后面,还和师妹那么亲密!”
解雨安脸上的寒霜更甚,咬着牙,瞳孔紧缩的盯着前面两人。
似乎是觉察到他的目光了,走在前面的唐七突然回头,微微笑了下,然后挥着手中的长剑。“解师兄,咱们要快些赶路了,不然就要耽误时间了。”
他们本可以御剑而行,奈何那样实在太过招摇了。此行想要查出被伏击的真相,就得悄然赶到澜城,然后找到千厮门的老巢,然后才有机会。而如果御剑过去,被普通百姓看到的话,很快就会传入千厮门的耳中,那就不要想再抓到人了。
这些小门小派闹点大事可能没有那个实力,但想要立即化整为零消失不见,却是大宗门无法比拟的。
他手中的剑穗甩到了陆婉晚的脖子上,小丫头嘟着嘴说道:“小哥哥,你这个剑穗是个女孩子送的吧?”
“为什么这样说呢?”唐七手中的子母剑确实是纤纤所送,他带在身边不过是因为看到大家都是带的长剑,所以才将自己的断剑用黑布裹了负在背上,免得自己在队伍里显得太过突兀了。
“因为这么细腻的编织手法,不是你能做出来的。”陆婉晚哼了一声,满脸的不高兴。“而且还那么丑,你居然带在身边。”
“真是个小丫头。”唐七无奈的笑了笑,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无解。虽然说陆婉晚确实很漂亮,可他现在的心里,也只是将她当成了小妹妹,哪怕是经过了比武场上那引发众人癫狂的一幕。
……
……
澜城被澜水从中分成了南城与北城,而城门就是横跨澜水的大桥。乘着载客的小舟进去,才发现河水已经被引入了城中,街道就是两丈宽的河道,货物与客商都在小舟上。
这样将整个城市变为码头的方式,让澜城成为了南朝西南最为繁华的城市。在这样的城市之中,居民多靠着码头上的活计而活。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诞生了千厮门这样名称的宗门。
唐七一行乘船进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这里作为西南地区最为繁华的货物中转地,人们已经见过了太多千奇百怪的人了。
“用船来代替车马,实在是速度快了许多啊。”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江如烟说道。“小胖,你说这样的水城里生活,是不是也有别样的感觉呀?”
她说完之后,却没有得到回应,转头看到孟初寒正盯着街边一个粉衣姑娘眼睛也不转,于是直接拧住了他的耳朵,怒道:“很好看吗?”
“很好吃的感觉啊。”小胖子吃痛,手舞脚蹈的,却不敢大力挣脱。“你看街边那些烤鱼,肥嫩流油,我都吃了三天干粮了,能不馋吗?”
“哼!”知道他不是在盯着姑娘之后,江如烟才气哼哼的松开了手。“算你识相!”
唐七看到她松开了手之后,悄然向孟初寒竖起了大拇指。这么多人的街上,能找到个美女来偷看,被发现后还能快速转移目标,真不愧是圣弓界的球形闪电。
不过,当他自己看向那粉衣姑娘的时候,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老大,漂亮吧?”看到他这个表情,小胖子凑上来,小声说道。
唐七猛然醒转,对船夫说道:“赶紧靠岸!”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不等船靠岸,一步跨上了离船尚有三步远的河岸,追向了那个烤鱼摊子。
“唐七,你干嘛!”轻舟受到这等重力,一阵摇晃,将正在船尾呕吐的袁俊差点摔进了河道里。
萧剑却如同钉在了船上,不管怎么摇晃都是纹丝不动,等到船靠边之后,立即带着他们赶往了唐七所在的方向。
等走近那个摊子,嗅到焦香的烤鱼气息后,才看到唐七站在那里茫然四顾。
“你怎么了?”萧剑问道。
“我好想看到一个故人了。”唐七回答道。
“看到故人也不要这个样子嘛。”袁俊已经跟了上来,他晕船晕得酸水都快吐干了,浑身发软之下,走路也慢了许多。“咱们是出来办事的,不是让你来寻亲访友!”
唐七扭头看了他一眼,眸子中的冷光激得他莫名哆嗦了下,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算了,既然到这里了,那先在这里填饱肚子吧。”江如烟看到唐七的样子,赶紧打起了圆场,而后踢了小胖子一脚。“你负责去让店家烤十条鱼来!”
“这么多?”孟初寒瞪大眼睛看着她。
“不是要喂饱你这个无底洞吗!”江如烟哼了声之后,率先上了楼。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孟初寒走到唐七身前,看着依然在四处看的他,说道:“奇哥,你到底在找什么人啊?”
“昔日认识的一个姑娘,我欠了她一些东西。”唐七无奈笑了笑。“也许是看花眼了吧。这天下长得有些相似的人很多呢。”
“嗯,你先上楼去坐吧,我把菜点好就上来。”孟初寒的心思已经全在烤鱼上了。“掌柜的,你们这烤鱼都有什么味道啊?”
最后再看了眼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之后,唐七迈步走向店内。
长街上,石桥边,行人来来往往,却没人去没有注意桥边的那个粉衣姑娘。她躲在桥后,许久之后才探出头来,看着那个面容已经完全改变,身形却几乎一样的少年走上了楼。
贝齿,紧紧咬着朱唇,害怕自己忍不住喊出声来;泪水,却像在荷叶上的水珠,从白皙俏丽的脸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