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驿位于城南,五丈高楼被分为四层,楚朝阳因为身为国师,被安排在了顶楼套房中,透过窗户能看到两轮明月将辉光从窗棂洒进来,不过此刻落在地板上,却似一层寒霜。X
晚风吹了进来,吹尽了屋中暖意,让肌肤都皱了起来。唐七蹙着眉头看着窗外,仔细判断着对方的位置。这里是四楼,如果仅按声音来判断的话,来人就是悬浮在半空之中。
他从将断剑出鞘,正要走向窗边,却被楚朝阳悄声拉住,示意先不要着急。
与其同时,楼外突然响起了无数咚咚的闷响,好像是尖锐兵器扎进了铁皮蒙着的木头。
这些声响,来自楼外军士的胸膛。他们皆是楚朝阳昔日的侍卫,被以各种理由重新调集在军中。三万金甲进入晚城之后,这些侍卫看似跟着众人去了酒肆春楼,实则是半道就已折回了。
不管什么时候,保护国师都是他们的首要任务。这个信念,自从加入北军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坚定不移的树在了心中。
所以当他们听到那桀桀的声音那瞬间,立即训练有素的做出了反应。房檐下阴影中的,立即翻身上了房顶;楼下院子中的,抛出索钩,扣住四楼窗棂之后,将自己拉了上去。
他们用身体将整个四楼遮得严严实实,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进攻,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无数如同暴雨般的箭矢,从官驿外射来,将这些军士尽数穿透的同时,也将整个木楼震得如同在月光下瑟瑟发抖的巨人。
楚朝阳与唐七静坐在桌边上,然后倒尽了壶中残酒,笑道:“本想和你好好喝上一杯,可惜竟然被人打扰了。”
“一起对敌,远比美酒令人陶醉。”唐七的手,按在剑柄之上,随时可以指向即将冲进窗户的敌人。
“不必了,他们进不来。”楚朝阳端起酒杯。“来,陪叔父喝掉这最后一杯酒。”
唐七听到最后两个字,虽然知道他指的是壶中已经没酒,仅剩杯中这些,但却感觉十分不舒服,总觉得这话不太吉利。
窗外全是军士们愤怒焦急的呼喊声,其中更有大量的痛苦冷哼,以及身体从高处坠落地面的闷响。他们都是北军中的老兵,受伤不叫疼,反而更加勇猛,狠厉超过了魂兽。
不过,更多的箭雨袭来之后,他们的防守也就成了薄纸,整个官驿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窗外军士的呼喊声终于是停了下来,意味着这些忠于秦王的人都已战死。唐七按着剑柄的手,忍不住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身体好像被僵化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以意画形,符箓溶于水,狄墨没有教过你吗?”楚朝阳微微笑着,然后将他的肩膀提了起来,放到了屋角木柜之中。“他们未曾见过你的新相貌,为了将来,此刻你还不能曝光。”
唐七想要言语,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剩下双眸在焦急的闪烁着。他很愤怒,为什么每次遇到问题,家人总是让他置身事外,而不能像个唐家男人般去战斗。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楚朝阳摁下木柜上机关的时候,说道:“别小孩子脾气了。你如果没有踏上这条路也就罢了,既然走上了,前面这些荆棘就让我们来。前路漫漫,危险重重,远超你的想象。”
柜门随即关上了,其中机括立即开始运作。片刻之后,唐七已经身在官驿外的大树顶端。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霸鸦鸟巢,恰好能容纳下他的身体。而树中的通道,也在他穿过之后,立即消失。如果等会儿有人从通道追过来,却也只能走岔,往城外而去。
官驿外,金甲站得密密麻麻,他们手中弓箭皆对准了四楼。金甲军中,头戴离火兽盔,身穿黑色火纹铠的偏将,有着阴鸷的脸色与狂喜的眼神。
他本以为受命监视国师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可能抓到把柄不说,得罪之后,自己这个七品偏将,怎么抗得住高高在上的国师责难。
傍晚进晚城的时候,看到楚朝阳眼中的那丝希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行最为重要的任务似乎要有眉头了。所以,他在那些侍卫离开之后,立即带着自己的人转了回来,没有想到还真给自己猜对了,楚朝阳恰好在面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冲!”看到忠于国师的军士皆被射落之后,他对官驿四周的过万军士下令道。
将周遭大街小巷塞得满满当当的军士,在听到这个命令之后,都迟疑了下。他们对于楚朝阳的敬畏,超过了军令带来的压力。
“太傅令在此,楚朝阳密会赤江码头案贼人,意图谋反,杀!”偏将从怀里掏出了太傅金牌,高举在空中。“举步不前者,同罪!”
这样的压力下,军士们还是扛不住了。赤江码头的血腥,部分人亲自经历过,知道此刻若不上前,真可能给自己带来抄家灭门的灾祸。而如果上前,要是格杀了叛逆,指不定就能官升三级。
人都有私心,特别是在金甲整编后的圣军之中。所以他们两下比较之下,握紧了手中剑,结阵上前。
官驿四楼的窗户,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楚朝阳提着禅杖站到了窗前,看着楼下街巷中那片明晃晃的金黄色,如同佛堂前的罗汉,不怒自威。
“国师,您还是降了吧。”偏将得意的摊手,示意自己身边这些军士。“就算你是南朝三大国师,也抵不过这两万多金甲的齐力攻击吧。”
他所说非虚,符师制作大型符箓需要时间,很多时候甚至不能受到任何打扰。
街巷中的军士,已经有部分冲进了官驿之中。但这部分人进去之后,却停下了脚步,挡住了身后同伴的路,被人流推着向前。
不是他们想停下,而是进了院子之后,才发现天上的双月突然变了方向,从西北变到了东南。街巷之中的冬夜寒气,也在院中荡然无存。
院中十分温暖,暖到令这些金甲下垫着棉衣的军士感到浑身燥热,额头后背都渗出了细密汗水。
这个时候,天空中的双月突然明亮了起来,无数透明的月光化为雨丝从天而降。身在雨中的军士如陷落在泥潭,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雨丝落到自己身上,穿透了铠甲,扎进了身体,最后变成鲜红色滴落到地面之上。
“散!”楚朝阳禅杖在地板上顿了下,发出了一声冷喝。
院中凝固的军士身体,轰然倒下,成了一团混着铠甲长剑碎屑的血肉。他们的倒下,给身后的军士让出了空间,又是数百人被挤了进来。
看到院中情形之后,他们无比恐惧的嚎叫着,然后极力往身后退着,试图退出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院子。他们只知道符师数量稀少,实力惊人,可没有想到能厉害到这个地步,居然能借助月光,瞬息杀掉数百人。
“灭灵阵!”偏将似乎才意识到楚朝阳的强大,对部属下令道。只要冻结了官驿周遭的灵气,就算是南朝三大符师的楚朝阳,也得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卖字先生,到那时候自然就好解决了。
唐七的身体已经不再僵硬了,听到灭灵阵三个字后,他眼前出现了剑山血海,怒火与仇恨在心中点燃。能使用这个阵法的军士,必然是手染唐家鲜血,死不足惜!
杀!他依然不能张开的嘴里,发出了冷嘶声。
受到灭灵阵的禁锢,楚朝阳以意画形的手法受到了极大限制,院中符箓顿时失去了效用,正在凝眉沉思该如何应对之时,却看到院外树端坠下了一个黑色身影,不由得面色惊变。“不要!”
黑影摇摇晃晃的一剑斩断了身旁军士的脖子,抓过无身头颅,撤下带着金色护罩的头盔戴到了自己头上。“血不流尽誓不休,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唐七在身体能微动的情况下,解开了身上的禁锢符箓,而后扑下树冠。
“我先杀了你!”他早已经将断剑收了起来,拿出了冰魂,脚下轻点,身形化为黑影,射向了百米外的偏将。
那名偏将却毫不惊慌,冷声笑道:“就凭你吗?”
说完之后,他双掌在马鞍上猛然拍下。高大的战马当即被拍瘫在地上,而他自己已经拔到了空中,腰上长剑已经抽出,黑纹战甲上,多出了一层红色。这是化形境之后,灵气化为护身铠甲的标志。
“化形?”唐七在他跃起的时候,已经收住了身形,眉头微蹙的看着前方,心生警惕。
那名偏将冷笑了下,以手中长剑作答。剑尖指向地面的唐七,身形猛然掠来,如同捕食雏鸟的老隼。
对于化形境界的攻击,唐七却并不在意。右手冰魂点出,同时左手飞快的捏出了符箓,抛向了那名偏将。
符箓脱手就化为无形,形成一张灵气大网罩了过去。这是他专门绘制的凝身符,只要定住对方片刻,就可以用冰魂去收割人头了。这是符师与寒刺的结合,千百年来的第一人。
“不错!唐家果然出人才!”偏将终于动容,在空中堪堪顿住身形之后,长剑在身周猛然划出,形成了一圈快速的风卷,挡住了凝身符。
“不惑境!”看到对方这个举动,唐七脸色大变。这般以剑为媒,凝结出风卷的手段,根本不是化形境界就能使用的魂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