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再次见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我茫然的坐在地上,直到有人敲门,我才回过神。
我没开门,后来有门卡刷门的声音,屠泽回来了,我拉紧了被子,将头埋起来不说话,屠泽也没多说什么,又出门了,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先喝了吧,换好衣服,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东昭凌为什么住在我隔壁。”我用颤抖的声音问,屠泽没有回答我。
我又陷入没日没夜的日子,屠泽也拿我没办法,有人会来敲门,可也只是轻轻敲一敲就停止了,房门还是被打开过,每天早晨我都能看到送进来的食物,我从来没有动过,一夜过去还会有新的换进来。
饿了三天三夜之后,屠泽终于忍不住将我从被子里拖了起来。
他看起来也很憔悴,拎着我的衣领摇晃着我问:“你想干什么?不想活了是么?”
我满脸是泪水的看着他说:“你知道么?东昭凌说我是你的情妇,还说我差点被那些狗崽子日……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屠泽松开了我,我趴在被子上泣不成声。
他就这样看着我哭,很久之后才开口:“人有不同的选择,你怎么知道东昭凌没有自己的苦衷,你既然那么爱他,何不问问自己的心,了解他么?想得通他到底想做什么么?”
我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屠泽没说话,将饭端在我面前说:“吃。”
我很饿,可是嗓子就像是被扎口带扎住了,吃东西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但我还是努力吃进去了,屠泽坐在我身边不停的回着短信,过了一会儿告诉我说:“那天动你的那三个小子,一只手已经没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我就让他们把他们三个的另一只手也砍了。”
我震惊的看着屠泽,他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
“不要这样惊讶的看着我,做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并不难。”
我想不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总觉得他并不是简单的来申城随便混混,他好像背负着很多,这些压力不知道都来自何处。
屠泽轻拍了拍我的头说:“恢复一些之后不要去跳舞了,我找到安德鲁和路易斯了,东辛铎将他们保护着,还算好。”
我几乎失控的抓住他的手说:“他们在哪里……”
“有时间我会带你去看他们。”屠泽正说着手机响了,他接了之后说了没几句就凝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对我说:“店里有人来闹,你要不要去。”
我想不通什么事需要我去,但既然屠泽已经说了,我还是跟着他一起去,毕竟他照顾了我这么多天。
回到店里,店里的服务生围在一起,看到我们来赶忙让开了位置,几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围着中间的一个女人,她见到我,和我一起惊呆了。
白玄烨。
“经理,这位是咱们这里客人的老婆,非要说她老公在我们这里找小姐,还把另一个女客人打伤了。”围着白玄烨的其中一个男人过来说明了情况。
屠泽微微点点头,看向我说:“你说怎么处理?”
这种事,我怎么有权力处理,但屠泽手下的那些人好像对这个决定也没什么意义,难道他们真的认为我是屠泽的情妇么?
我知道,屠泽是故意这样做的,为的是让我能够出气,毕竟这是他的地盘,白玄烨这一次真的算是栽了,可他不管怎么说以前和白雨薇都有婚约,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这样对白玄烨无情无义,好么?
“她……”我自然是知道白玄烨的手段的,屠泽也想到了我的顾虑,直接对我说:“你想怎么解决都可以,公了私了都行,她在这里闹事,也应该想清楚后果。”
“屠泽,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白玄烨还在嘴硬,但眼神中过去的自信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确实不是什么东西,但是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听说玉兔集团已经在申请破产保护了,你到处求人挂靠,见了以前的朋友居然还这般嘴硬,也难怪没有人肯帮你。”屠泽冷笑着,话音一点儿感情都不带,“况且你在我这里闹事,确实选错地方了。”
白玄烨脸色很难看,没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终于被带了过来,应该就是澹台国华了,我这算是第一次见他。
他微胖,看到白玄烨,不可察觉的瞪了她一眼,看起来两个人虽然是夫妻,但其实已经没什么感情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感情。
“你来这里做什么?神经病么?在家里闹还不够,自己的烂摊子处理不清楚,还有时间来管我?”澹台国华张口就是埋怨,白玄烨怒目瞪着他,他微缩了一下,但好像又来了劲,瞪了回去:“你凶什么?我做什么了?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董事长呢?少给我耍脾气!”
“你安静。”屠泽嫌他烦,让他闭嘴,澹台国华还真的就不说话了,被打的所谓女顾客说实话,确实是做商务的,但是自己拉野生意,不受我们这边负责。
看样子姑娘是打算敲一笔,说起来她也没什么损失,就是白玄烨拉扯她的时候耳洞拽的有点豁了,还在流血。
“咱们有什么东西砸坏了么?”我问屠泽,他看向身边那些人,他们摇了摇头,我对那个小姑娘说:“你这伤得去医院看看,医药费让他们负责就是了,我们找人带着你们去医院,并且帮助你们报警。”
“我是在你们这里受伤的,你就这样撇干净了么?”小姑娘倒不至于咄咄逼人,不过说话不太客气,看样子她还不是自己一个人,不过她也知道和屠泽他们这样的人硬拼没什么好处,说话还是有余地的。
这样的女人我这段日子也见了不少了,我回头看着屠泽说:“经理,那就将她的酒水钱退了吧,不过这样的客人以后还是不要来玩比较好,以免给别的客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她哑巴吃黄连的表情,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女人,来这边玩是从来不会自己出酒水钱的,就是退也没得退。
“你们送他们去医院,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报警。这几位客人记一下,就按着你们小禾姐说的,下次就不要让她们进来了。”屠泽示意后,那个姑娘和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拉上了黑名单。
她身边一个女孩儿突然就软了话:“经理,是她刚才说话不礼貌了,江城最好的场子也就是你们这里了,我们不来玩能去哪儿玩啊,黑名单就不要了吧。”
小姑娘倒是挺会嗲,屠泽斜眼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拉着我的手腕走了。
白玄烨和澹台国华就被我们凉在身后,白玄烨对着我很阴毒的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别得意!”
我突然停下来,回头走了几步,其实很想给她一巴掌,但她毕竟是我的长辈,于是我顺手抄起身边的餐吧椅就朝她砸了过去,白玄烨吓的后退一步没站稳直接倒在了地上,椅子砸在她刚才站的位置。
“你记着,你手里有瞿采的命。”我恶狠狠的看着她,现在不问她索命已经是最大的忍耐极限了。
白玄烨嘴唇都紫了,方才那几个小姑娘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狠,本来还在一边咧咧,被我这一凳子砸下去,全都安静了。我回到屠泽身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回了办公室,倒了一杯水给我。
“现在脾气怎么生的这般大?”屠泽问我。
我也不知道,但忍耐力是真的越来越差了,尤其看到白玄烨,刚才没有拿着椅子追着打她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许是被你这里感染的吧。”我笑着说,夜场里时不时会发生冲突事件,看的多了性子也就变得暴戾多了。
屠泽也只是浅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康一靖已经找到我这里了。”
我接到屠泽手里水杯的时候手抖了一下,水洒在了手背上,屠泽用纸巾细心的帮我擦去,坐在我身边对我说:“他知道你在这里了,所以躲已经没有意义。”
“他怎么没有来抓我。”我声音有些抖,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屠泽说:“这也是我觉得好奇的地方,只能大胆的猜测为,他是自己瞒着家人来找你的,他父亲并不知道你在这里。”
“他对你说过什么?”
“他说想见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我将当初如何从康一靖身边逃走,如何骗了他的过程告诉了屠泽,屠泽一副料到了的表情:“想到你会这样做,看来康一靖也对你有说不出的信任。”
“不过看起来,你既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他。”他说罢又笑了,笑的很勉强。
我低着头没回应。屠泽将一张地址推在我面前说:“这是他约好晚餐的地址,每天晚上都会去这里等你,你若是想去,我便陪你一起去。”
“如果不去,我能继续躲起来么?”
屠泽轻声说:“其实我想过,也许康一靖能替你躲开他父亲的追踪呢,知子莫若父,反过来,知父莫若子也成立。”
真的可能么?
我最终决定赴宴,屠泽陪着我一起去,康一靖选的地方是一家很安静的餐厅,看起来刚开业不久,没什么名声所以生意不是很火,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在钢琴边上随意用手指按着琴键,见到我进来,他依旧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对我笑了笑。
我最怕他这样的表情。
他并没有直接到我们身边来,而是坐在了钢琴前,悠悠的弹了一首曲子,屠泽在我身边听着曲子说:“这男人的心思太深沉了。”
我不明白,屠泽说:“这段曲子是黑色星期五中的一部分,据说那首曲子很多人听完都自杀了。”
“他一直都是个很病态的人。”我轻声说罢,康一靖已经离开钢琴,坐回了我们身边,他下巴上还有着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沧桑了许多。
“我猜到了你不会自己一个人来,但是我还是幻想了一下,兴许你会比我想象的信任我。”
我信任他么?这可能是我今天听到最大的玩笑了。
康一靖看样子也不打算和我多纠结,将手边一只牛皮纸袋放在了我面前,轻轻拍了拍说:“将这个东西送给想得到它的人,你就自由了。”
透过牛皮纸袋的缝隙,我看到了红色的本子皮,如果没错的话,这些就是在渡天堂保存着的红色档案,我惊诧的看着康一靖,他笑的很深沉的望着我说:“怎么,不相信我会为了你伤害我父亲么?”
他说着将其中一只本子拿出来,在手中随意翻了翻说:“久居高位,人就会变的不近人情,与其说他是我父亲,不如说我们仅仅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但是小禾,你不同,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康一靖说罢将那些本子装好,推到了我面前。
“这些我不能要。”我将牛皮纸袋推了回去,平静的看着康一靖,很多事情都应该有始有终,可自从我遇到了康一靖,就觉得不管怎样,我和他之间的纠葛都无法停下来,不管我是选择逃避还是选择拒绝,他都不肯放过我,在他那里,从来都不存在始终。
若说有,那可能是至死方休吧。
“小禾,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等到不能再等为止,你的自由掌握在你手中,但你也必须明白,对抗根本不可能撼动的权力时,需要时机,一旦错过时机,可能就再也不可能翻身了。”康一靖说罢让服务员过来,准备点单,我没有和他一起吃饭的心情,先一步离开。
回宾馆的路上,屠泽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临时决定去一次渡天堂,将我扔在垃圾桶里的东西拿回来,我决定赌一把,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筹码,来自康一靖。
许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重要,屠泽陪着我一起去了渡天堂,我们下了火车完全没有休息,在宾馆呆到夜深才悄悄去的那家洗浴中心,借着手机的微光,我在垃圾桶里翻了半天,虽然落了灰尘,可是我扔进去的东西还在。
我们又连夜回了江城。
这样重要的东西,也不可能直接送出去,屠泽也在思考一个周全的办法,将它顺利的送到郑姓的那位代表手里。
恰逢第二轮公投之前,出现了两个人各自的工作邮箱,接受投票人的询问和调查,以及一些建议的投递,我也不知道此举意义何在,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们将复印件,以匿名的方式邮出去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人找到了店里。
我惊异于他们的能力,也不由得后怕,我还真是一直活在水深火热的边缘,既然郑姓代表能这样容易的找到我,那么只要有我的蛛丝马迹,康某也应该能很轻易的找到我。
屠泽本不打算让我应对那个人,但我不想将他牵扯太多,便自己直面了郑姓代表,他能亲自来,可见这件事情的重要。
他很低调,穿一身简单的黑色中山装,头发有些花白,看起来很和善,就像康一靖的父亲,可能这样的长相是必不可少的。
他还拄着拐杖,护着他的保镖看起来都凶神恶煞,我有些紧张,本来是在屠泽的办公室,却好像他的主场一样,他确认了所有的摄像头都已经关闭,并且没有任何监听设备之后,让身边的人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此行的意义。”他说话言简意赅,我点头说:“那些复印件的原件。”
他笑的颇有深意:“你知道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么?”
我知道,他能将康一靖的父亲毁了,但我不能说实话。
“它是我自由的筹码,既然您能这样轻易的找到我,另外一个人,也可以,你找到我,我兴许还有活路,但是他找到我,我就是死路一条。”我没有任何掩饰的说了,对于这样的人,没有必要玩心眼,他们将所有一切都看得很透彻。
他点点头,浅笑着说:“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原件你暂时可以不用给我,我也会确保你的安全。”他说罢起身,朝着门口走了几步,看样子就要离开,这让我有些慌张。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真的让人难以摸透,我到底能不能相信他?只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我已经信过郑鹰一次了,结果呢?
“康家的人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我来这里,他们就跟了过来,想必现在那位老康也在赶来的路上,只不过我们先一步进来,这将成为保护你的一条重要因素,孩子,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需要害怕,若是有人问你,那东西有没有交给我,尽管按着实话说。”
只给了复印件,没有给原件么?
他交待的已经算是清楚了,说罢便走了。
就算说的再清楚,对我来说,还是完全不理解,我突然在想,这个时候东昭凌在该有多好,不管他能不能有什么好的对策,至少我的心理能有个依靠。
我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屠泽很久都没有回来,我终于忍不住出去找他,一出去却傻了,夜场的音乐震耳欲聋,我甚至能闻到飘浮在空气中香烟的味道,可是屠泽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站满了黑衣人,距离我不到五米远的位置,站着康一靖的父亲,他的身后,是康一靖。
我想回办公室去,身后的门却被一个黑衣男人挡住了。
康老先生双手背在身后,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缓缓的朝我走过来,没有任何停留便进了屋子,然后走到了窗边,依旧将手背着。
屠泽窗户上养着一盆君子兰,眼看着就要开花了,可是那个花苞却被叶子挤着怎么都长不出来。
康老先生伸手摆弄了一下那盆花,我身后的门关起来了。
我想问问他们将屠泽弄到哪里去了,但最终还是没能开的了口,我身后的黑衣男人手里拿着枪,我听到了枪上膛的声音。
“人这一辈子,谋划的事情都不同,也许这家店的经理希望的是店铺生意越来越好,而因为角色不同需求也就不同,若是经理变成养花人,便又是希望这花开的越美越好。”康先生说话间回头看着我,虽然依旧在笑,但是面色不悦。
“针对一件事,得到的结果不同,付出的努力多少也就不同。”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绕这些弯子,可我忌惮着身后人手里的枪,怕得要死。
“我是个善于攻心的人,不像老郑,精于算计,所以我们两个人也算是旗鼓相当,瞿小姐混在我们两个人中,保持中立不是好办法。”
我没有保持中立,我选择谁也不会站在他这边。
“这世界上本没有对错,可能我儿子给你造成过很多困扰,但何尝不是一种缘分,不产生羁绊又何来的信任呢?”他说罢看着康一靖,叹了口气又望着我:“所以我对你很失望,明明已经和我们产生了那么多的羁绊,却在紧要关头,弃我们而去。”
我低声对抗:“并非我弃你,而是我命由我不由你。”
他大笑着摇头:“你恰恰说错了,不管什么时候,低阶层的人的性命都是掌握在高层次的人手中的,杀人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开枪很直接,却很难收场,容易收场的需要多多计划,世界总是公平的。”
康一靖站了出来,我从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绝对:“不和你绕弯子,将你带走的东西交出来,在你造成不能挽回的后果之前,只要你交出来,我就带你走。”
我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那之前他要给我红色档案又是为了什么呢?
“瞿小姐,我就问你一句,那东西还在你那里么,你有没有给过老郑。”
我想起郑说的话,点点头说:“给了,复印件我已经给他了。”
康一靖父亲脸上的笑容僵化了,他本来很随和背在身后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这是面具被亲手撕下来之后的反应。
我不知道他动怒是什么样子,但我突然觉得这样一直被威胁的生活实在是让人受够了。
我鼓起勇气继续说:“康先生,原件还在,我知道你可以轻易的取我性命,并有一千种方法伪装成我发生了意外,但为了我一介无名小辈,搭上了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值不值得,您应该比我清楚。”
“小禾,你……”康一靖想捂我的嘴,我知道我可能惹怒他父亲了,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怕也没用,我赌的就是他不能杀我,虽然他无比的想。
“老郑教的不错,至少现在你真的是气着我了,这很像他的风格。”康先生苦涩有生硬并且隐着怒意的干笑了几声。
“小六,送她走吧,好好送走。”康先生说着挥了挥手,站在门口的男人开了门,康一靖拉住我的手腕说:“爸,她不会将那东西给出去的,你不要再逼她了!”
“我不能冒险。”
“要是给,她早就给了,你那些本子我给她,她都不肯收!”康一靖声音都有些失控了,我想可能对小六说的那句好好送我走的意思,我理解错了。
好好送走,就是再也不要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康先生回头看着康一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特别狠的一巴掌,这让我都有些怀疑,一个看起来那样和善的老人,打人的时候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混帐东西!我最后悔的就是让你也活在这世上,还是我儿子!”
康一靖低声笑着,但拉着我的手就是不肯放开,我好像明白了他上一次给我红色档案的双重意义,不管我收还是不收,他都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那档案必然会成为我的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