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寺庙的时候,我心更乱了。
本来是来散心的,却不想这心,越散越乱。
我坐着司机的车回到城里,突然很不想回宾馆去,虽然康家的人随时可能找到我,但我还是想任性一次,给自己片刻的自由。
我去了东昭凌曾经带我去过的那片草滩,他说过要在那里建一座游乐场,我以前还和安德鲁路易斯开玩笑的一起胡乱画过那里的草图,虽然最后都变成了废纸。
我不知道我的儿子们在哪里,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我守不住自己的婚姻,就连孩子都守不住。
司机收过屠泽的钱,倒是也不着急送我回去,草滩这里已经被围起来了,看起来不知道要建立什么项目,却也不再是曾经的景象。
我本还想去君山郡看看,但司机还是将我送回了宾馆,屠泽已经在等着我,估计给他打了电话。
看到我回来,屠泽本来有些紧张的表情才终于放松了,他穿的很正式,手里还拿着一只装衣服的黑袋子,拉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宾馆的spa走。
“东昭凌晚上要请我们吃饭,明天我们回江城。”屠泽说完将我和袋子一起塞给了宾馆的造型师,我就这样由着她摆弄了半个多小时。
屠泽开车带我去了市里的饭店,看样子是新开的西餐厅,以前这里本来是一家很有名的健身中心,都被改造了。
东昭凌已经在了,他穿的很是潇洒,灰蓝色西装,深蓝色衬衣,西装同色系领带,一向不喜欢太过奢华的他,如今腕子上的表都越发的抢眼,而身上扑鼻的香水味儿,也不再是以前那股好闻的森木味了。
他身边带着一个女人,火红色的紧身裙,衬托着雪白脖颈的曲线,尖下巴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缱绻,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柔情,就算是扬手摆弄头发的动作,满满的都是戏。
是个漂亮女人,就像所有有钱人的爱好一样,东昭凌也开始追逐嫩模了。
我尴尬的站在原地,想走,迈不开腿。
屠泽帮我拉开椅子,我坐下来,正好面对着东昭凌,屠泽坐在我身边,沉默的点单,他知道我不可能有心情点,便也贴切的帮我点好了。
东昭凌一直都在和那女人低头打情骂俏,屠泽在桌下想牵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这种时候,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慰我。
“要我说,你还是应该和这位小姐留在申城,江城毕竟是个小地方,小姐也不是池中之物,在申城兴许会有更好的发展。”东昭凌总算愿意和我们说话,我感觉自己在座位上已经快要石化了。
屠泽浅浅的笑了一声,将摆在我面前的牛排拿走,细心的用刀全部分好,重新放在了我面前。
我望着那些四分五裂的肉,觉得那就是自己,东昭凌就是那把割肉的刀。
用叉子扎了一块塞进嘴里狠狠的咬,咬着肉的时候我还咬破了嘴唇,我疼的拧了眉头,但还是继续吃肉。
在这里,除了吃肉,我是多余的。
东昭凌和他身边的女人都没有动,我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就算再用力的吃东西,妄图转移注意力,我还是不争气的要哭。
我在彻底失态之前去了卫生间,捂着嘴在卫生间无声痛哭了很久。
再防水的妆也敌不过这样的哭,眼睛到底还是变成了熊猫,我终于稳定好情绪,也不可能再用这样的面目去见他们了。
我想着自己先走,出去就见到了等在卫生间门口的屠泽,他难过的看着我,就好像能很明白的感受到我心里有多痛。
我尝试着对他微笑,却被他拉住抱进了怀里。
“我知道,知道你有多痛,对不起,不该带你来。”他闷声在我耳边说话,我心还是疼,任何人都安慰不了的疼。
“打扰你们。”东昭凌的声音响起,我就像是犯错的孩子猛地推开屠泽看向他,我还是会下意识的觉得我这样被别的男人抱住都是非常对不起他的。
可他呢?好整以暇的望着我,事不关己的表情,嘴角带着一丝嘲笑,昭示着他的内心。
他是真的,真的不在意。之所以会说话,是因为我们确实挡住了他要去卫生间的路。
屠泽拉着我的手让开,他骄傲的大公鸡一样走过我们,留下一阵依旧浓郁的男士香水味道。
我低下头,望着光亮的地板,感觉一阵阵头晕。
屠泽带我离开了,我们并没有顺利吃完这顿晚饭,我坐上去江城的车时,才想起来我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就算是说了,他也不在乎。
回到江城,我又开始整日的失眠,夜晚跳舞跳的再累,白天都睡不着,身体已经快到极限,可就是无法入睡。
屠泽只是会来劝我,然后无奈的叹气。
我不能停下来,在喧闹的人群以及震耳的音乐中疯狂的跳舞是我唯一宣泄的方法,而一旦到了白天没有人陪着我,我就会被伤心欲绝的感觉吞没。
东昭凌没有再来江城,一个月,两月,半年。
我终于被重感冒放倒了,顶着高烧在场子里跳舞,直到手一滑从钢管上掉了下来,砸在台子上,我松手的一刻看到了本来坐在不远处的屠泽眼神中的震惊,他朝我跑过来,已经来不及。
我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好像把这段时间所有的睡眠都补回来了,梦里我看到东昭凌,在夜深无人的时候他曾来了,在我床边看着我,跪下来握着我的手,将眼泪一颗颗滴落在我手心中。
他向我忏悔,希望我原谅,却不肯真的留下来陪我。
我每次醒来,手心都是湿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发烧之后持续咳嗽,本来还算好的身体被我折腾的彻底毁了,咳成了慢性肺炎,稍微受一些风就会再次咳嗽不止。
白天睡不着的时候我开始看书,看所有抚慰爱情伤痛的书,道理每一句我都懂,真的要自己做,做不到。
书上说,用折磨自己来惩罚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人是徒劳,因为你就是将自己弄的再悲惨,他都不会再心痛了。
我曾经对着东昭凌的感情单纯的可怕,因为忘不掉,所以不公平。
他已经忘了我。
出院的时候,阳光刺眼,屠泽已经习惯在我不说话的时候保持沉默了,他拿着我的换洗衣服,帮我开了车门,我上车之前望向他,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愿意认真的看着他。
“怎么了?”他被我看的有些不自在,我浅笑着低下头,声音很轻的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我坐进车子后,屠泽很久都没有帮我关车门,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他怎样想的我不知道,而我,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他。
可是,我必须对他道谢,谢谢他的陪伴,谢谢他无声的安慰,可我给不了他任何回应,除了这句谢谢。
好一些了,我要重新回去跳舞,屠泽是坚决不同意的,直到看到我重新出现在夜场,轻巧的跳上表演台,一上来就是一连串的高难度动作。他本来担心的站了起来,直到我看向他,他眼神中的怜惜,一览无余。我知道,他喜欢上我了。
我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我们这一次的相遇,还是很久以前就埋下了伏笔,这不是我能阻止的,也是我无法回应的。
屠泽还是正常给我发工资,我将这笔钱攒下来,虽然不知道它能有什么用处,可还是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将它们交给安德鲁和路易斯。
第一轮公投的结果出来了,康一靖的父亲和另外一位先生进入了下一轮,若是康家再次胜出,那就像屠泽说的,我得再等至少八年。
我也知道了,为什么康家的人没有再地毯式的搜查我,是因为所有的心思都在第一轮公投上,而即将到来的第二轮公投,也成为决定胜负的一轮,在开始之前,康家的对手那位先生就被曝出了作风问题。
虽然很快就被媒体澄清了,可我已经闻到了血雨腥风的气息。
我猜,除了康一靖的父亲,另外一位先生也在努力的寻找着可以击败康一靖父亲的证据。
我生出了一个念头,若是真的如此,那我若是能将那些证据透露给那个先生,能不能让康家失势?
其实,失势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另外一位先生,能不能保我平安的送我离开康家的搜查范围。
不能冒这样的险,在我还没有彻底的把握之前,我也不能让自己成为权力争斗的炮灰。
我已经快要一年没有见过东昭凌了,江城的夜场生意越来越好,方圆百里内深知是申城的客人有时候都会来这里玩。
江城的房租没有申城那么夸张,监管部门也会申城也容易打点,所以屠泽开始将店周围的几条街进行改造,想将这里彻底打造成只属于夜晚的不夜城。
跳钢管舞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了,我也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撑整场,偶尔停下来时我会去屠泽身边喝酒。
我迷上了喝酒,跳舞之前会喝几口,跳完之后也会喝很多,喝多了才能睡着,睡的昏天暗地,什么也不知道。
我还学会了抽烟,这好像是夜场必备,虽然屠泽极力阻止过我,但我想做的事,他也拦不住。
不带着面具的时候,浓妆艳抹也成为了我的习惯,偶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风尘气,还有化不开的沧桑感。
我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哭了,眼泪都已经流的差不多了,想让他看到眼泪的那个人,再也没有来。
我只是偶尔能听到服务生之间讨论另一个老板姓东,只是每月从这里抽成,却从来都不肯露面。
屠泽忙着开其他的分店,他本来想帮我租套房子,可我这样的若是不住在宾馆,没人照顾,保不准喝酒喝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他不放心。
夜班下了,已经快三点半,屠泽按例让司机送我回去,我却突然很想吃街角的油糕。
之前司机也习惯了,我跳舞之后会饿,偶尔会买几块油糕,这里距离宾馆很近,我买好之后就会自己走回去,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事,今天便也将我放在油糕摊边上,自己先开车走了。
卖油糕的是夫妻两,有两个孩子,在他们卖油糕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的出租房里睡觉,她们就卖后半夜,天亮了就走,虽然辛苦,可夫妻两个人互相扶持的样子,总是让我泪目。
捧着热乎乎的油糕,付了钱打算走,街巷的另一边突然嘈杂起来,又大声嚷叫的声音,还有门被剧烈摔上的声音,以及酒瓶的碎裂声。
“打架了。”夫妻俩先反应过来,赶忙将自己的推车向路边更贴墙的地方拉,还没拉到位,那边已经有人满脸是血的跑了过来,接着身后的人也跟着跑过来,有人被踹倒,有人起身继续打。
我也站在墙边看着这群疯狂的少年,都很年轻,血气方刚。
有人跑过我身边突然停下来,双目血红的看向我,手里还握着带血的长刀,他接着回头大喊了一声:“哥!这女的好像是刚才那个场子里跳舞的!”
我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确实是我跳舞的衣服,这边也不会有人认出我,我都是回宾馆了再换的,罩一件大衣基本看不出来,何况我还都是带着面具跳舞的。
已经跑出去几步的一个男人猛的回头,我心一紧。
这男生刚才在场子里确实闹过,非要请我喝酒,屠泽那会儿还在,替我挡了,他一起的几个男生还到我台子边上大声吼叫起哄过。
我隐隐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油糕已经被捏变形了。
我刚想打电话,肩膀上的包却被第一个认出我的那个男人拽走了。
“给你脸不要,喝杯酒有那么难么?你不问问我哥是谁,江城有几个人敢惹他的?”
被夸奖的男生已经走到我面前,浑身的酒气扑在我脸上,我凝眉的时候他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目光直白的看着我,从我的鼻尖一路看下去,停在我的胸口。
“还挺有料。”他说着甩开我的脸。
他身边总共有五六个人,刚才被他们追着打的男人已经被人扶着跑开了,看样子我成了新目标。
我打不过他们,身边的油糕夫妻更不可能帮我,就算他们愿意,我也不能将他们扯进来。
这样的场面大多数是屠泽帮我处理的,我却也是见惯了。
都是顺毛驴,不能逆着摸。
我平静的笑望着被称大哥的那个男孩说:“小哥哥,怎么称呼?”
我尾音故意带着魅色,他突然就笑起来了,对身边的人说:“看,我说的吧,夜场的****都这样,就没个弄不到手的!”
“你刚才为什么不和我哥喝酒?”又一个少年发问了,看样子他喝的尤其多,走路都不稳当了。
这样幼稚的问题,我还是笑着回答了:“喝酒就不能跳舞了。”
“不急,现在去喝,去哪儿你随便挑!”他们叫哥的那个男生没大没小的将我一搂,拉着我就走。
“你还没说,你怎么称呼。”我继续问他,他倒是自信,更是自大的说:“告诉她!”
“我哥是刘局的公子,说大了不怕吓死你,他伯伯就是郑国良!”
“悄逼,别提我伯伯!”搂着我的男生突然吼了一声。
郑国良,我心跳都漏了一拍。如果我没记错,他是康家的另一个公投竞争对手。
“去哪儿喝,我们有车,随便你去哪儿!要不换个城市!”搂着我的男生还在耍大,我拍拍他的手说:“刘公子,喝多了就不要再喝了,跟我去宾馆吧。”
我这一句说出来,他们全愣住了,接着周围人就开始起哄,嗷嗷的叫唤。
“不成,我跟你去,你万一趁着我睡着了弄我怎么办?”
他倒是还有点脑子。
我笑了笑指指他身边另外两个男生说:“我一晚上最多三个,多了不伺候。”
他们又开始鬼叫了。
我挑了两个弱一些的,一个就是喝的特别多的那个孩子,这样的三个人,我带回去,兴许还能治得住。
现在这个时间了,屠泽也不知道回去了没有,不管怎么说,我把他们带回我住的地方,也比被他们不知道绑到哪里去强。
这位刘公子还将他的车给我开,捷豹的跑车,我不会开,他们也坐不下,我便打了车,在司机及其不满的情绪中,一起回了宾馆。
他们跟着我一起回的房间,我故意说话声音比较大,屠泽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一进屋就扑我身上了,倒是配合默契,一个人锁门两个人来扒我衣服,我一边推拖着一边想劝服一个去洗澡,可他们根本不听,三个人一起扑了过来,我还不能立刻动手,毕竟没有特别好的契机。
本想着能弄一个进去锁了内间的门,制服了再处理另外两个,可他们三个喝多了脑子也没完全迷糊掉,一心想着上我,根本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其中一个趁着我不备还抓住我在我锁骨上咬了一口。
我实在忍不住出了手,想先将最瘦的那个放倒,没想到他居然速度特别快的躲开了,我这一出手就暴露了,也只能硬拼,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三个人,都特别能打,刘公子和那个最瘦的男孩儿绝对是练过的,尤其是那个瘦猴,上手就拧我胳膊,速度和力度都非常准。
若不是我也打过泰拳,这一下就废了。
虽然没被卸了胳膊,可也被拧的生疼,我这一反抗,他们獠牙也都露出来了。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跟着你来?没点本事能来么?还想摆平我们?你找操!”刘公子说着就将我脖子掐住了,瘦猴又要拧我另一只好着的胳膊,我一摆脱,刘公子伸手就在我胸上狠狠的捏了一把。
我一疼想躲,瘦猴顺势一推,将我放翻了。
我以前吃过自信的亏,泰拳教练不止一次说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永远不要轻视一个你认为不会打的敌人,这些,今天都应在我身上了,我只能大声喊叫,可酒店的房间本来就做过隔音处理,他们连堵我嘴都不屑。
身上的衣服已经几乎完全被撕开的时候,他们的裤子也脱的差不多了,我闭着眼绝望,门砰的一声,惊着了他们,我听到刘公子喊了一句你他马谁……后面的啊还没有喊出来,就是一声闷哼。
接着啊啊几声惨叫,屋里又恢复了安宁。
我身上被盖了被子,我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样的身手,也只有屠泽了吧。
我心跳的离开,好久都说不出话,他还在屋里,我知道。
这样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他依旧保持着沉默,就和平时一样,我还是应该对他说一句谢谢。
“屠泽,谢谢你。”我很虚弱的开口,却没能将被子拉的更下一点。
我听到了一声很不屑的笑声。
这笑声……这笑声,分明是东昭凌的。
我猛的坐起来,他就坐在我面前,看不出情绪的望着我。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没能开口,他已经先给了我答案,就像是忙着解释一样。
“我就在隔壁,你叫声太大了,来看看,没想到啊,你倒是风流。”
我脑子是不能转的,也无法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只知道他虽然帮了我,说话的时候还是这样的不留情,让我差点就燃起来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
我突然想起和他初见的那段日子,瞿天差点羞辱了我,他也曾对我施以援手,却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都说你是屠泽的情妇,看样子他对自己的情妇也不怎么关注,你差点给这些狗崽子日……”
“东昭凌,如果你不知道该怎样说人话,你就闭嘴!”我终于忍不住,怒了。
我不相信,曾经那样温柔的男人,会说出这般不堪下做的话来。
他被我骂愣了,也可能是我的怒气太过浓重,他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将地上的三个男人拎着衣领一个个拖出去,关了我的房门。
他关门的时候,是非常用力的,将我已经麻木的神经都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