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备带关张二弟,率所部返回幽州,随同州校尉邹靖一起,又经过大小十数战,肃清了幽州的黄巾残党。
不久,全国性的黄巾运动被完全镇压,动乱平定。
大赦、改元之外,朝廷自然要论功行赏。
皇甫嵩功劳最大,战事尚未结束,先已被拜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食邑槐里、美阳两县共八千户;
朱儁班师回朝,被拜为右车骑将军,封钱塘侯,食邑五千户,加位特进;
皇甫嵩又上书说明卢植的功绩,卢植官复原职为尚书;
曹操被拜为济南国相;
孙坚任为别部司马;
唯有刘备一人,静候多时,久久未得到任何封赏。
转过年来,已到了中平二年(公元185年)仲春,消息全无。
幽州,治所蓟城。
郊外刘备所部集营处。
“兄长,仍未有消息,不如请邹大人催问一下吧。”关羽焦急道。
“是啊,大哥,这样干等真能烦杀人也!”张飞嚷着,一边在不停地写字,以为排解郁闷,无数写有各种字体的“静”字的纸张,就这么被不停地写完又揉碎抛在地上……其实字字都是书法之妙品。
别看玄德面沉似水,嘴上不说,心中一样是焦虑万分,郁闷非常,深深为自己的前途而迷惘、担忧。
听了二位兄弟的言说,刘备正要张口回复。突然,外面得报,一个官军小校前来,刘备连忙出来,关张二人也一齐随后。
小校见了刘备,鞠躬行礼,说明来自州府,“刘军侯,校尉邹大人有请。请随小的前去。”
刘备还礼,“邹大人可说是何事?”
“未言。”
“好吧,我即可随你前往。”说着,刘备整了整衣冠,向营寨外喊道:“快牵马来。”
“大哥,小弟愿一同前往。”关张异口同声道。
“嗯……”刘备略一沉吟,此去不知何事,思忖二人正在情绪之上,保不齐一同前往到了会有所冲撞,便道:“二位贤弟,愚兄一人探明消息足矣,可于家中静候。”
说着跳上马,与小校一起前往。
说话来到府衙。
邹靖一见刘备,道:“玄德,此次平乱,多有裨功。我早已将你部功劳报上,奈何不知朝廷因何迟迟不赏。”
刘备沉吟不语。
邹靖接着道:“今接到朝廷调令,调我去京师为北军中候。我此行必亲往朝中省台,当面陈情,言明你之功绩。”
“备恭贺大人荣升。深谢大人为备争取。”刘备拜谢。
“诶。”邹靖摆手道,“别这么说,立功受赏这本是天经地义之理……不知何故……总之,此行我必当面为你争取。”
刘备再谢。
又过了约半个月。
佳音终于传来,任命刘备为中山国安喜县尉。
中山国正是刘备的先祖中山靖王刘胜的所在地。
官职虽然不大,却很有一种光宗耀祖的色彩。
凭借自己之力,刘备拼杀的功绩得到承认,终于被官家接纳,成为官员体系层级中正式的一份子。
不管怎么说,这便是开始。
关张二弟自然也是兴奋、高兴不已。
“哈哈,大哥,左等右等的苦等终于等来了!这下好了,咱们不再是杂牌了!”张飞道。
“什么杂牌不杂牌的,我看就义勇军这样蛮好!”关羽斜睨了张飞一眼,“不过,还是要替大哥高兴!”
“高兴!高兴!没酒怎么来高兴!快拿酒来!”张飞插道。
“就知道喝酒。”
“嘿嘿。”
……
终于一块石头落地,刘备想起家乡的母亲,自起兵以来便未通消息,打算回乡探望,同时就此拜谒、辞行。
刘备带着关张,回到涿郡涿县大树楼桑村。
炎炎烈日下,那棵大桑树枝叶正茂。
关羽一下便被这状如车盖的奇树所吸引。
村中亲族闻听玄德立功授官,都出来相见。
两位叔父刘子敬、刘元起见了侄子,好不感慨。
叔父刘子敬一见刘备道:“玄德啊,这下可有正经营生了……不,是官家的人了,是老爷了。别再整天胡思乱想,不安分守己,妄想、折腾了啊,要不然我们全族都得跟着你受连累……”
他继续说:“好好干,我听说这官家道道可多了,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一边张着嘴、打量着矗立在刘备身后左右的关张二人——哪里见过如此雄壮之士。
一旁的另一位叔父刘元起白了一眼他,道:“要是听了你的,玄德不过只是个蹩脚农夫或者一辈子织草席卖草鞋的小贩。亏的我看族中就这孩子从小便不一般,送他去卢大儒处读书,受习学识,见了世面……又赶上机会立功。现在是真出息了……唔,我果然没有看错,呵呵。”他欣慰又得意地捻着胡须说道。
“玄德,千万别满足啊。要更加努力!”刘元起勉励道。
“多谢叔父。备谨遵教诲。”
“对了,我母亲呢?怎么没见她前来?”只顾与两位叔父说话,刘备这才突然注意到母亲并未出现。
“哦,老了……光顾为你高兴了。”刘元起这才想起,“你母亲病了,自你起兵以来,一直日夜为你担忧,以致忧思病倒。”
“母亲大人现在何处?”
“就在家中养病,有简雍照看。”
刘备闻听母亲抱病,连忙辞下二位叔父,急匆匆跑往家中。关张二人听到也很焦急。
刘备冲进家中房舍,见简雍正扶着母亲在炕上喝药。
“母上!备回来了!”
“母上大人,您怎么了?”刘备见母亲确实抱有病体,十分虚弱、憔悴,顿感心疼万状。
“你是谁?”母亲冷冷道。
谁也没料到,久违的母子相见后,母亲对亲生儿子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身后一旁的张飞悄声对关羽道:“二哥,你看,夫人病得都糊涂了。”
关羽看了张飞一样,“勿多言,看着。”
“母上,我是刘备啊,您的……”刘备惊讶道,一边跪倒在母亲面前行礼。
“儿”字还没出口,母亲打断道:“是何身份?”
刘备这才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连忙兴奋地说道:“母上,儿现在是中山国安喜县尉……”
“尉”字话音未落,母亲一扬手,“啪”地一声,突然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刘备脸上。
除了她,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面前这一幕惊呆了。
一片沉默,屋中静谧地可怕。
俄而,母亲清楚地大声说道:“我的儿子,绝不会一个小小的县尉就满足了!我没有这样的儿子!”声声掷地。
刘备大恸,惶恐难过难以名状,“母上,母上,我……我……”
自相识、朝夕相处以来,关张二人从未见过大哥这般摸样,十分震撼,继而心疼不已。他们更还不解眼前这位娇小、端庄、颇有架势的妇人的想法、用意。
“你不用说了。你只记着,你是大汉皇帝的后裔,身上流着皇家的血!”
“你应该做什么,不需要我教给你。”
“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下次我不想再见到这样的你。”
说着,母亲药也不喝,躺下,翻过身,面朝向墙,不看刘备。
任由刘备跪在地上如泥胎木塑一般。
良久,刘备默默向母亲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无言退去。
面向墙的母亲早已泪眼涟涟,强忍着不出声。
“我的儿子,祝你好运。”她心中默祝道。
刘备留书简雍,委托继续照看母亲。
“大哥,安喜县还要不要去了?”张飞张着大眼问道。
“废话,当然要去!夫人的意思是不要为此沾沾自喜、满足止步,而是抱有大志……”关羽道。其实他更明白夫人的真正梦想,这让他更加感到了自己的使命与责任,自此存留心中,直至他生命的最后。
从此刘备离开故乡,终其一生,再也没有回来。
三人返回蓟城,带着所部,来到中山国安喜县。
刘备就任。一面以部曲肃清辖内盗匪,一面整顿人马操练,心思如何有更大作为。
时光荏苒,不觉一下过了三个多月。
京师洛阳。
皇宫中。
灵帝陷入了忧虑。
他早已从刚扑灭黄巾的喜悦与兴奋中平复过来。这场大乱之中及过后出现的明显的问题和新的局面,让作为偌大帝国最高统治者的他,不得不做出思考。
为何蛾贼仆一起事,各地当地官军大多不堪使用,一触即溃,一溃千里?
需要依靠各地招募军还有义勇军的力量?
仅仅是官军人数没黄匪多吗?
可各地招募军和义勇军的人数更远不及官军人数。
但他们却表现出可怕的战力,仅凭少数就把震荡全国的几十万黄巾打得惨败。
其中带着部曲的头目们立有军功。
对这些人不得不做出赏赐。
帝国和朝廷经过这场大动乱冲击,实力削弱不少、威信也同时降低。
而这些人随身都带有如此强悍、最重要的是只听命于自己的私兵。
现在又因赏赐得到正式的官职,且分布在帝国四方。
要是他们有天也起来对付皇室、朝廷怎么办?
灵帝反复思量,这些隐忧并不适合和一般大臣讨论。想了又想,忽然想到一人,决定秘密召见,询问他的意见。
此人正是曾任宗正的太常刘焉。
刘焉,字君郎,前汉恭鲁王刘余(汉景帝诸子之一)之后,年已59岁。
刘焉是近枝宗室、长辈,年长,又有学识,曾受教于司徒祝恬,且年轻时便为州吏,历事地方,为洛阳令、冀州刺史,政治经验丰富,又熟悉地方情况。以后又负责皇室宗族等核心事务,多参与秘事,是灵帝贴心、信赖之人。
这样的人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询问对象。
刘焉神清气爽,双目炯炯,身形高大,肩宽臂长,颇有气势。
灵帝召来刘焉,将自己心中忧虑,毫不隐晦地向这位皇叔辈的老臣和盘托出。
“陛下所虑极是。”刘焉虽老,声音却非常清晰、琅琅,中气十足。
“如今黄匪已灭,天下太平……不,天下无事……”刘焉知道皇帝自从太平道事发以来,对“太平”两个字颇为反感,连忙改口道。
“……徒留乡野武人无益,彼等承平之日只会滋事。且趁国乱混迹投机,凭一时军功,竟充官吏。自以为是,不念皇室朝廷恩典,愈加骄横恣意。凭借官位,不晓吏道,势必更加有恃无恐,难免轻视朝廷之力量权威。赖其党羽部众效力,又明居其位,布于四方,日久难保不蠢蠢欲动……如此,则威胁大矣。”
“正是朕之所忧。有何应对?皇叔直说无妨。”
“不若趁其新立,尚未养成势力气候,予以剪除,免除潜在威胁后患。可下诏:其原为白身、因军功为长吏者,沙汰之,部曲就地解散。”
“好是好。此举会不会予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非议。”灵帝不担心这么处理,担心的是因此落下不好的名声。
“陛下请为刘姓江山千秋万代想……”
“外人绝不可以信赖!”刘焉强调道。
“彼等不从奈何?”
“彼等既然身为汉朝官吏,怎敢不遵从大汉官府诏令?”刘焉狡黠地笑道。
“好,就按皇叔所言办。”
“陛下圣裁,老臣告退。”
刘焉跪拜退出。
他的嘴角挂上了不为人知的微笑。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观望,他知道,属于他的时机就要到来……
春夏之交,躁动的时节。
各州郡纷纷接到朝廷的诏书,内容非常简单明确:“原为白身、因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之。”
各地的官道上扬尘四起。
“让开!让开!别挡着路!”
往四处执行遣散的官车络绎不绝。
冀州,中山国,安喜县。
县尉宅邸。
休日。
“大哥、二哥,我这两天右眼皮总在跳,难不成要出事?”张飞翻弄着眼皮嘟嚷着说。
“我看你是没事闲得发慌吧!”一边正在专心致志展读《左氏春秋》的关羽闻听,不禁说道。
“呵呵,二位弟弟在吵什么?”刘备闻听从里屋踱出,笑问道。
“翼德又在发痴,不用理他。”云长道,“大哥,你在想些什么?看你有些坐立不安。”
“唉。”听云长这么一问,刘备不禁感叹道:“我仍在想,怎么做才能不负母亲的鞭策……”
“是啊……”关羽也一起感慨道。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声音不大,却非常急促,似乎是有紧急的情况。
只能是找我,刘备连忙出去。
打开门,见一个约莫13、4岁的少年立在门外,正喘着粗气。
少年身板尚单薄,却顶着一颗大大的脑袋,额头高高……
刘备一见,认识少年。
少年名叫田豫,14岁,幽州渔阳郡人。自幼父母双亡,流落到冀州中山国安喜县,很快便学会了一口安喜口音。州郡以下的吏员一般必须由本地选拔,田豫凭借流利的当地口音谎称自己为本地人,更加特别聪明伶俐,年仅14岁的他,便在县衙做了一名最末下的杂役,伺候马匹车辆同时跑腿打杂。
刘备到任县尉后,公务之便认识了这位少年,颇为喜爱他的聪明伶俐,对他很是体贴关照。田豫也感激刘备的真诚看顾,喜欢他不同其他官吏老爷做派的平易近人。田豫也不向刘备隐瞒自己的籍贯、身世,刘备得知原竟是幽州同乡,更加亲近相投。
“刘……刘大人、刘县尉,快……快想想办法吧!”少年上气不接下气。
“别着急,何事如此惊慌呀?”刘备关切道。
“不是我,是……大人您……”
一听是自己,刘备不禁疑惑,“我有何事?”一边朝向内,喊道:“云长,弄些水来。”
关羽听到大哥吩咐,连忙倒了碗水过来,递给少年,静静站在一旁。
田豫咕嘟嘟喝完水,顾不得抹嘴下的水滴,“大人,你快准备一下吧!郡国里接到朝廷的诏书,要沙汰原是白身、因为军功授予官职的吏员……”
刘备毫无思想准备,只觉脑里“嗡”地一声。然而他的表面依然平静,徐徐问道:“可靠否……?你小小年纪,如何得知?”
“大人别看我微末,我在最下面,所以对实际真实情况最清楚不过……事情急迫,我就不细说了。千真万确!郡国派下来执行遣散的督邮正往县里赶来,马上就到!请大人早作准备!事不宜迟,不宜久留,先行告退。”
说着拜别刘备,“请大人保重!”
抽身正要赶回,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说道:“传舍!”,这才离去。
刘备矗立原地,默然。
一旁的关羽道:“大哥,如何处置?”
半晌,刘备开口,“……为何如此啊?!”
继而说道:“我当亲赴传舍,求见督邮。”
翌日,入夜。
一辆官车驰入安喜县内。
“大人,是去县衙,还是直接去传舍?”赶车的车夫问安坐车中的官吏。
官吏正是此番下派执行遣散的督邮。
他大约50多岁,面色红润,两大块包着腮帮的肉向前抱拢,直到面颊,将眼睛挤压成一道细缝,留着髭须,浓黑中透出光泽,身体微胖,微微向后仰着,手里举着一柄精致的小扇子。
“当然是去传舍。”督邮扬起声说道,声音缓扬顿挫,他用指尖撩开车帘,露出一道缝,轻轻瞥了一眼着外面尚晴朗的天,心中默念:“不久会有暴雨喽!”一边轻轻摇着扇子,小声嘟囔着“天气真热。”
“大哥,用我们陪您去吗?”关羽急切问道。
“是啊,大哥,这摆明了不是善茬,我看我们……”张飞也得知了情况。
“先不用,我先亲登传舍求见,陈情,望能通融。”
刘备单身来到传舍。
“烦劳通禀一声,就说安喜县尉刘备,有要事求见督邮大人。”刘备拱手道。
“哦,‘要事’。请县尉稍候,小的便去禀告。”传舍吏上下打量着刘备的气色,转身,缓缓进入传舍内。
“大人,县尉刘备求见。说是……有要事。”传舍吏报道。
“‘要事’?哼哼——”督邮在馆舍内,正身着便服坐着,闻听,道:“唉,找上门来了……”他轻轻干笑道,“就说我沿途略感风寒,不便见客。”久经官场,深明吏道的他,对于刘备求见的真正意图,心里再清楚不过。
“是。”
“哎,快点换些更热的水来,这水不热,叫我如何沐浴歇息。”督邮就接着向传舍吏吩咐道,说着一手端起酒杯,一边逗弄着刚扑到怀里的陪侍女,“嗯,叫什么名字?你可比上次的好看多了,呵呵……”。
“嘻嘻,大人真会说话呢。”
“大人您叫什么名字呀?”
“我呀,我叫……”
“是,是。小的回来即刻就办。”对于上峰下来的这位大员,传舍吏哪敢怠慢,一边作揖赔罪,一边说道。
“督邮大人正感风寒,不便见客。请县尉回吧。”传舍吏对刘备说道,说着,转身急忙便回。
刘备情急,一把揽住他的肩胛,“就说中山靖王之后求见。”
传舍吏冷不防刘备的动作,回头颇为不耐烦,斜睨道:“哎呀,我不是说了嘛!督邮大人还等着……”说着,挣脱开,小跑进舍内。
刘备立时火起,血往上撞。
望着传舍内的灯火,里面不时传来女人的浪笑声,咬牙跺脚,愤然离去。
刘备气冲冲赶回县尉宅邸。
关张二人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好你个狗官,欺我太甚!”刘备以拳顿案,怒道。
两位兄弟从未见大哥如此发作。
听了兄长的讲述。张飞嗔目咬牙,虎须倒竖,怒道:“大哥,你且在家中安坐歇息。俺这就去传舍,把那混账厮大卸八块,为你出气!”说着,便往门外冲。
关羽也愤怒道:“好个狗官,竟如此轻慢无礼,小觑人,必给以颜色!”,转身伸臂按住张飞,面向刘备:“大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都听你的。”
刘备镇了镇,决断道:“集合所有手下,随我赶到传舍!”
“是!”关张二人一起奔出门外。
不多时,县尉手下所有吏卒被集合到县尉府邸的院中。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一个个疑惑地望着眼前愤怒的这位新县尉。
“各位兄弟,备刚接到府君的密令,教备立刻收捕督邮,不得有误!”玄德见人到齐,说道。
“郡国相的‘密令’?”
“收捕督邮?”
郡国相会突然让下面一个县的县尉逮捕自己派下的钦差督邮?还是立刻?
众人不敢确信,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见众人未动,刘备又高声说道:“事发突然,府君不及下手谕,口头密令!”
张飞见状喝道:“你们没长耳朵吗?!为何不按县尉的吩咐做?!”
关羽也说:“诸位,事不宜迟,还不速随县尉前往!”
毕竟此事不管真实情况如何,有县尉一人负责承担。众人也就跟随刘备火速赶到传舍。
传舍吏见大队人马突然气势汹汹来到,大惊,不知何故,赶忙来到近前,“你们,这是……?”
“我问你,督邮可在里面?”张飞见传舍吏来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平地提起。
“哎,你是何人啊?”传舍吏见眼前此人如凶神恶煞一般,道:“到底怎么回事?快放我下来……”
张飞将他举向自己眼前,瞪着铜铃般的环眼,“要我再重复一遍?”
“三弟,别和他废话!只管往里。”关羽喊道。
刘备上前,“我被府君密教收督邮!”
“啊?”传舍吏认得刘备,“你不是刚才……”
张飞不等他说下去,一把将他扔向一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小虫!”
刘备向身后跟随的吏卒们一挥手,“随我上前拘捕!”说着,径直大步冲入舍内,破门而入。
督邮正在床上歇息,被舍外的嘈杂声惊醒,“吵死了,真是乡下地方……喂,来人,因何争吵?”
无人应声。
“真不像话!”督邮怨道。
突然,从外面走廊传来进屋的急促脚步声。
“奴材……才来,看我不把你们……”督邮坐起。
出乎意料的是,脚步的主人来到眼前,是一位满面怒容的愤怒青年。
督邮哪曾想到,大吃一惊。
正待要张口问。
青年先怒声问道:“你便是督邮?”胸膛起伏,眼神充满不满与怨恨。
督邮毕竟是经过世面之人,恢复了镇静,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想干什么?”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体制内的吏员竟敢如此对待上级。
青年没有回答,厉声说道:“我被府君密教收督邮!”
“吓?”
“给我捆了!”
青年说着,从他身后窜出几个吏卒,拿着绳索,将督邮按倒,就在床上捆绑起来,三下五除二,将他困得个结结实实。
督邮认得这些人是官府的吏卒。至此,明白了大半。
他来不及挣扎,嘴里大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我是上峰钦差,来此公干!你们想造反吗?!”
听他这样喊叫,吏卒们不禁有些犹豫,只好望着刘备。
刘备朝他们使了个眼色,这些人立即退下。
刘备朝门廊外击掌了两下。立时两个彪型身影冲入屋中,正是关羽、张飞。
刘备对张飞使了个眼色,朝向捆好的督邮。
张飞会意,立刻上前,只一手,把督邮抱起,像抗猪一样抗在肩上。
“大哥!”
“回去!”
张飞扛着督邮在前,刘备居中,关羽押后。三人迈开大步,从门廊走出,旁若无人,自顾扬长而去,直到走出传舍,消失在夜色中。只看得门廊两侧齐刷刷排列站着的吏卒们目瞪口张,呆若木鸡。很快,有些经验丰富的人见此情景,明白过味来,忙连连叫苦不迭。
三人挟着督邮回到县尉府邸。
刘备看了一眼院中栽植的一株粗粗的柳树,“就这!”
关羽一手从张飞肩上卸下督邮,抽出绳头,转而将其缚在树身上——督邮被捆在树上,面朝三人。
到了这个地步,督邮终于能面对面开口讲话。
“刘县尉,无礼太甚!还不速放我!”
刘备走上前,扬手揪下树上一支柳条,一把朝督邮肩上抽去。
“你也认得我!”
“哎呀!”督邮疼痛惨叫起来。
刘备听他惨叫,不由分说,又是一抽。
这下,督邮强忍着不再叫,“刘……刘县尉,这是为何呀?”
“你说为何!?”又是连着几下。
督邮疼得眼泪直流,“不关我事啊,我是受上峰派遣执行……并非我意呀……”
“郡国为何要突然无故沙汰?”刘备喝问道。
“就是!我大哥冒得血战,一刀一枪,为朝廷出死力,凭军功,久久才获得此职——现在为何突然沙汰?”关羽忿忿不平道。
“不知呀!郡国也是得到朝廷的诏书,才……”
“胡说!我不信!”刘备怒道,狠狠一记抽下。
督邮被抽急了,嚷道:“确实是朝廷明诏!实不关我等事!”
“不关!?”刘备见柳枝已打断,又揪下一根,只朝督邮双腿不停打去。
督邮实在忍不住了,哇呀呀杀猪一般惨叫起来。
“刘备……刘备,我已解释清楚……”
“我求见你为何不见!?不当面说明!?”刘备怒火愈旺。
“我……我也是毫无办法,无能为力,故而有意避让……”
“这话说晚了!”刘备不理会他,继续抽打。
“刘备,刘备,你听我说……你既入官场,为大汉官吏,就得遵从安排……这升得从,这免也得从……”
刘备感到刚刚起来的亮光被泯灭的绝望。
不回话,只顾抽打。
“刘备!”督邮真急了,“我朝自光武爷立国已有两百年,怎的官场竟也出你这桀骜狂徒!……”
“看来,看来,朝廷是对的……”
“你还敢在中山靖王之后面前提大汉!?”刘备双眼通红。
“好,两百年,那爷就赏你两百鞭!”
鞭如雨下。
督邮只剩下哀声,“刘备,刘备,你有种,你好汉……”
“大哥,跟他废话作甚!以俺看一刀结果算了!”张飞说道。
督邮尽管重伤,意识尚清醒,听到连忙道:“刘备,刘备,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听我一句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什么?”刘备停下手。
“大哥,别心软,听他鬼话!”关羽道。
刘备没说话,盯着奄奄一息的督邮。
“世道……世道已乱。乱世已临,你这样的人,是为乱世而生的……只有,只有乱世,才是你的舞台。”
“刘备,不要再纠结一个小小的县尉了。听我一句,远走高飞吧!去施展你的抱负吧!也许那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生!”
督邮昏死过去。
听到这,刘备顿时清醒了很多,这个脑满肠肥的官场老油子的这番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激醒了他,让他的心胸从一时的怨气任性中豁然开朗起来。
关羽听了也道:“大哥,这厮这句倒是说得在理。荆棘丛中,非栖凤凰之所,不如远走他处,别图大计!”
“二哥说得对,事已至此,想后悔都晚了。这等小官不做也罢!何处不能伸我兄弟大志!”张飞道。
说着,走近督邮,就要抽出佩剑。
刘备制止,“算了,他已只剩一口气。”
说着,玄德伸出左手来,摊向关羽。
云长明白大哥的意思,立即进入屋中,须臾,取出县尉印绶,交到玄德手上。
刘备亲手将印绶挂在督邮的脖颈上。
此时已近天明。
三人拿起兵器,跨上马,头也不回地冲出小小的四方天的院落。
奔向远方而去。
奔向那遥远的征途。
迎着劲爽的晨风,消失在曙色之中。
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