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枫华于石厅中调息片刻,未觉有什么中毒迹象,亦是未觉身体有什么不适,这才放下心来。回想适才与那人缠斗之时的景象,不由心道:“这人武艺平平,却不知是什么人了?这景陀谷除却梅家兄弟还会有别人来的么?何况,我不曾与人结怨……这人却是为何要来攻击我了?景陀谷本身便是一个隐秘之处,此处更是景陀谷的隐秘之处,若非梅大先生他们,又会是什么人了?”
念至此处,不由的又四处张望了一番,待得见了那无字碑之后,心中又转过几个计量:“兴许……是与这坟茔有关的人物……此处虽说不见有人居住,可瞧那荒冢,兴许还是有人常来祭拜。若是能明白荒冢之中所埋之人是谁,大约便能以此为线索查证下去吧……”
凌枫华直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之后,便走向了入口之处,纵身跃入了鹊池。
景陀谷?药庐
凌枫华行近药庐之时,便见梅子晋那一袭玄衫赫然入目。只见他正气定神闲地仰头望天,手中蒲扇轻轻地向着药炉挥动,大约是见自己回来了,梅子晋微微一笑,直起身来,道:“道长,我去给你寻些干净衣裳换上,你来这药炉前烤烤火。”
凌枫华点了点头,将怀中所藏的几株药草取了出来递予梅子晋,道:“谷主,这些药便交予你了。”梅子晋接过药材,微笑道:“好说。”说着,便转身入了里间,寻了一套干净的袍子交予凌枫华,笑道:“道长,这些袍子我穿的久了,难保上头沾染了些草药的味儿,只盼的道长不要嫌弃才好。”
凌枫华接过长袍,不由得一怔,心道:“是啊……先前与那黑衣人交手之时,欺至他身侧时并未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若那人真是梅大先生,身上自然应该有长年与药草打交道留下的药味才是……”正想着,却听梅子晋说道:“道长?”凌枫华瞬时回过神来,道:“嗯……谷主说的哪里话,怎会嫌弃?”说着,便走入了里屋。
凌枫华换下了一身道袍,穿上了梅子晋的广袖玄氅,不由得觉得行动颇为不便。而念及自己所疑之事,便行至梅子晋身侧,道:“梅谷主……”梅子晋将蒲扇一放,转头说道:“嗯?道长有什么事么?”
凌枫华点了点头,道:“谷主可知道,那鹊池深处的秘洞之中曾经有人居住么?”梅子晋摇了摇头,道:“这……我却不知了,我居于景陀谷这么多年,却着实未知其间除却我梅家还有旁人居住。”
凌枫华微微颔首,道:“那里还有一处荒冢……荒冢前的石碑上面没有碑文,却只是镌刻着四方四象兽的图腾……谷主可有计量,那里究竟葬着什么人么?”梅子晋一怔,继而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我知晓那五叶七花生于秘洞之内也是听爹爹说的,小时爹爹会——”说至此处,指了指药庐对面的那个巨大的瀑布,又道,“会在那处飞瀑之后的洞穴呼喊我的名儿与我招手,我这才知道爹爹每回去采摘五叶七花是在那儿,也才知道原来秘洞是通向那儿的。而后我也尝试着从鹊池进那洞穴看看,却终究因为在水中无法憋气过久屡屡放弃了。那秘洞之中有些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凌枫华轻轻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谷主,还有一事冒昧请问……”梅子晋微笑道:“道长请说。”凌枫华道:“何以谷主终日以面具示人?谷主既终日居于景陀谷中,亦可不必忧心自己的容貌被他人熟悉了……”
梅子晋轻叹一声,继而微笑道:“道长有所不知,历代景陀谷主俱是英俊儒雅的人物,偏生出了我这么个怪胎……爹爹膝下的双子,子隽倒似是继承了爹爹那般俊雅的容貌,可我却天生形貌丑陋,羞于见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自小便不爱往谷外去,而是居于谷中潜心修习医术。”说至此处,又是微微一笑,道:“道长若是不信——”说着,将青铜面具摘了下来,凌枫华不由得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梅子晋脸上有着大块的伤疤,形容的确是可怖之极。梅子晋淡淡地笑了笑,将青铜面具重新戴回,道:“对不住,吓到道长了。”凌枫华摇了摇头,道:“哪里……倒是我,为难谷主了,还望谷主见谅。”
梅子晋转过身去,将制成的成药交予凌枫华,道:“这一瓷瓶中的药物共有九丸,起先一日两丸,服用两日后改为一日一丸,七日后应可见效。只是……对不住道长,肖道长此病景陀谷中医书虽有记载,却不甚详尽,以我的医术怕是无法治愈……这药大约也只能起延缓之用,大约能保肖道长性命延长三年五载。可若要彻底根治,怕是还需找寻百草生才好。”凌枫华给他说的一阵失落,继而轻轻点了点头,道:“谷主倾力相帮,我已是感激不尽,能让肖师弟多活几载,便可多几分希望,那总是好的。”
正说着,梅子晋忽而笑道:“子隽回来了。”凌枫华闻声,转身望去,果见梅子隽似是正思虑着什么缓缓往谷内走来,便与梅子晋对视一眼,冲梅子隽道:“子隽。”
梅子隽回过神来,冲凌枫华与梅子晋点了点头,道:“嗯……嗯?枫华,你怎么这身打扮?”说着,打量了凌枫华一番,笑道:“换下那身道袍穿上大哥的玄氅,倒似是另一个人了。”凌枫华笑道:“先前替梅谷主采药之时把自己的衣裳弄湿了,梅谷主给换了这一身。”
梅子隽笑道:“采药?大哥,你在景陀谷中待久了,身子也怠惰到这种地步了么?采药这种事都需别人代劳了?”梅子晋笑道:“那药生的太高,我不懂武功,总是要会武的去取。何况那也是给肖道长用的药,凌道长自然义不容辞了。”凌枫华笑道:“不错,还是梅谷主多费心了。”
梅子隽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心思全不在与二人的对话之上,继而思虑片刻,冲凌枫华说道:“枫华……”凌枫华奇道:“怎么?”梅子隽道:“这几日我出谷而去,倒是查到了些许百草生的线索……”
凌枫华怔了怔,道:“可当真?”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你须得陪我走一趟南方的一座死城。”凌枫华闻声,不由喃喃道:“死城?”梅子隽点了点头,道:“那座南方死城之中,定然会有百草生的线索……”
凌枫华眉头微锁,道:“你有几分把握?”梅子隽微笑道:“问这个有什么意义么?”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谋事在人,成事却在天。便是我有九分把握,万一天要我中那一成,我也是无力争些什么。我想大哥应该也与你说过了,景陀谷的医术暂不足以治愈肖道长的病症,到时还需百草生出面才是。此人行踪如此莫测,你拖上一日,线索便少一分。”
凌枫华沉吟道:“要我去倒也无妨,只是你又是从何得知百草生和那座南方死城有所牵扯了?”梅子隽思虑片刻,继而点头说道:“如今我们手头唯一有关百草生的线索是什么——?”凌枫华沉吟道:“师父的遗命……和陈府里发现的那个密函?”
梅子隽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尊师的遗命之中将百草生指向了青石镇中,而你又在陈府中发现了那个密函。那密函中所述似是平实无殊,实则……藏有密文。”凌枫华怔了怔,道:“密文?”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夜你将书信背给我听的时候,我便觉此事略有蹊跷,而后细细一推敲,方始觉得这百草生意有所指。那自己顽疾初愈云云瞧去确是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只是后面的‘有廷玠兄之诺,变数微在’叫我疑心了去。”
凌枫华微微颔首,道:“这两句原本我也觉得甚是奇怪,可百草生既是与陈府少爷交好,二人信笺之间这样说话,他们自己或许便能明白究竟指的是何事了,也并非什么奇怪之事啊……”梅子隽点了点头,道:“不错……可因为疑心在前,我对此信笺的内容终是没有放过。结果……叫我发觉,这封信笺,是封藏头的密函。”
凌枫华怔了怔,道:“藏头的密函?”梅子隽微微一笑,道:“可还记得信笺内容?”凌枫华摇了摇头,道:“已不甚清晰……”梅子隽微笑道:“六载之间,月盈月缺,初愈顽疾令吾特卧于床榻不得将醒,七日参之奇竟令顽疾自去,安能不叹服?然余居于此间山林,村人待余恰如己出,屠苏之日犹赠清酒把欢,诚为人生一大乐事。近日余请至府上拜谒,日后只恐未有多时相伴,有廷玠兄之诺,变数微在。”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将其中每个首字连成一句话便是,六月初七,安然村屠城,近日有变。”
凌枫华一惊,道:“屠城?!这么说,你邀我去的那个南方死城便是百草生心中所言的安然村?”梅子隽点了点头,道:“嗯……当初你与我说时我还道近日安然村将有变数,而后你告知与我那是一年前的信笺……不过无论如何,安然村总是要去探一探的。”凌枫华点了点头,道:“好,我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