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心想:看来碰到热心人了。于是跟在大婶后面走,不多时来到了一座木篱笆院子前。大婶站在门口冲着里头喊:“老扁,梅花她娘,有人在吗?!”
一个妇人的声音在里头应了一下,然后走了出来,约莫50多岁,身材瘦小,满脸沧桑之色,手上还拎着一只火钳,走到院子门前,问:“啥事喔?”
大婶指着身后的二人道:“他俩从外面来的,走迷了路,晚上能不能在你家睡一宿?”妇人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王威二人,问道:“你认识他们哦?”大婶摇头说:“我都是第一次见,看他们身上啥也没带,怪可怜的……”妇人道:“俺家破破烂烂的地儿,就怕他俩不习惯。”王威一旁赶紧道:“不怕不怕,我们也是吃过苦的,随便在哪儿凑合一晚上就行了。”妇人这才挤了一点笑容出来,说:“那你们先进来吧。”
三人于是走进了院子,再跟着妇人向里屋走去。大婶悄悄对王威说:“梅花她娘看上去虽古怪,其实心地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她家老头今早去镇上办事了,明天才回。”王威连连点头。
这栋房子主要是木质构造,看上去已有些年月了,梁壁上遍布霉迹与蛛网,还有烟灰,不过屋内算收拾得整齐,桌椅干净,说明主人依旧勤劳。
那妇人——梅花她娘招呼他们随便坐,然后去拿开水壶和杯子,倒水给他们喝。王威连连称谢,说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梅花她娘只是嗯了几声,没什么表情。
大婶问她:“晚上你这里有啥吃的咧?”梅花她娘说:“蒸四块番薯和玉米,用芥菜做点汤。”大婶说:“我家里还有鸡蛋,几两韭黄,一会儿我给你拿过来。”梅花她娘说:“不要紧的,我还有鱼干可做。”王威连忙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随便吃点东西就好了,你们别麻烦。”大婶笑着说:“我们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你们都年轻,可别饿着了。”王威说:“哪里,您太费心了。”
大婶见暂无事,便说:“我地里还有活儿,你们先坐着,晚点我再过来。”于是起身走出门。王威赶紧送了她几步,再次道谢,才返回来坐下。只听女孩对梅花她娘说:“阿姨,呆会儿烧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生火,也会炒菜,还可以洗碗。”
梅花她娘裂嘴一笑,说:“嘿,你娃儿可好,跟我女儿一样乖,事事都做得起。就是……”忽然脸色一变,不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内堂。
王威和女孩有些愕然,对望一眼。女孩略一思索,便起身跟了进去。王威本想也去,但觉得由她们两个女人去说话可能更方便些,于是忍住不动,继续坐着喝水。
女孩在里屋和梅花她娘闲扯了几句,听不太清楚,大抵是问候的话,梅花她娘总是不吱声。一会儿,两人又走到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晚饭来。
王威过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女孩却冲着他直摇头,让他走开,王威瞧见梅花她娘的脸色十分不愉,虽然莫名其妙,也只得退了出去。
这一顿饭弄了一个小时才做好,王威在外面坐得好不无聊。见碗筷已摆上了桌,才敢上前去看。女孩和梅花她娘这时已有了些话说,气氛稍感和谐。梅花她娘唤女孩做小羽,女孩应得十分自然,想必是她自己说出。王威在旁却听得一怔,想:“你不肯告诉我名字,却告诉了陌生人,真是奇怪。”后来又想:“我又何尝不是个陌生人了?虽属同道,不过多认识两小时而已。”
三人坐在一起吃起了晚饭,却不见先前那个大婶再过来。王威也不好意思问,免得人家以为他惦记着那个韭黄炒蛋。梅花她娘看起来对小羽颇是喜欢,不住地嘱咐她多吃一点,但对王威却有些冷淡。王威几次想跟梅花她娘说两句话,她却爱理不理。
晚上,梅花她娘让小羽睡在二楼她女儿原来的房间,让王威睡在一楼客房。客房的床铺不大,又有些脏,幸好他曾在山洞里闭关好几年,条件更艰苦,对此并不介意。
趁着梅花她娘去楼上拿被褥毛巾之类日用的时候,王威拉住小羽问:“阿姨是不是很讨厌我?”小羽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阿姨有个女儿在外面打工,跟我年纪差不多,但是交了个男朋友却很坏,把她女儿骗得好惨……”王威不解道:“她跟你说这些……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小羽说:“她大概把我当成了她女儿,又误会了咱俩的关系吧。”王威想了想,才有些恍然,不由得一阵苦笑,道:“你也不跟她解释解释。”小羽歪头反问:“她心里想什么就会看到什么,我们解释有用吗?”王威闻言觉得有理,便不再为此介怀。接着他又问:“咱们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过夜呢?”小羽说:“我又不急着赶路,而且也确实有些累了”她瞄了王威一眼,道:“你如果想先走,我也不会拦着你。”
王威挠了挠头,觉得下午小羽帮自己渡过一劫,总不好意思丢下她一个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在这乡村野岭,人烟稀少,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连电视都不存在,所以大约九点来钟,各人就各自上床,蒙头睡觉了。
王威坐在床上练了一会儿功,想了想白天的坠机事件,实在渺无头绪。他在等晚餐的时候,也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所以当时小羽和梅花她娘说过些什么话,他确实没听进去),总觉得如果有两拨人同时抢劫一架飞机的话,并不是为了要去哪里,而是因为这飞机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只是飞机已经炸毁,线索便烟消云散了……他心中不是滋味,脑袋有些发昏,便想躺下睡觉了。突然听得轻微的“啪啦!”一声,像是碗盆破碎的声音。他想:这么晚了,阿姨居然还没有休息?可是又觉得不对,这声音太小,不像是在楼上楼下的距离,倒似从遥远的地底下发出来。他竖起耳朵再听,又隐隐地传来了一阵哭泣声。他大奇,不禁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此时的功力,足可以听见许多常人不易听到的东西,这哭泣声在他耳里明明像是梅花她娘的声音,可是为什么这么遥远呢?梅花她娘的房间不是和自己只隔了一层楼板吗?
他悄悄打开了房门,那哭泣声音并不因此而增大,看来不是从别栋房屋或周围邻居家里传过来的了。他瞥见二楼走廊上人影一晃,小羽也闪了出来。两人互相点一点头,小羽指了指楼下院子里的一间柴房,表示似乎声音是从那里发出。
王威想:她的内力比我高,听得应该比我更准。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去,飘到了柴房门口。
他站了一会儿,小羽也悄然来到身后,贴着他的后颈说:“阿姨不在自己的房间。”王威点了点头,想:你俩同住二楼,她有什么动静肯定是瞒不过你了。正踌躇着要不要打开柴房的木门时,突然又听得“啊!”的一声惊叫,然后是“咚咚咚”的声音……果然确实是从柴房里传出来的,只是音量实在太小,一般人如果不站在这门口,决难听得到。
两人对望一眼,均想:“原来这柴房里还有密室!”
王威打开了木门,两人进去之后,又反手关好。这柴房只有二十平方左右,堆满了杂物,霉味刺鼻,还有一些农用工具。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开灯,也不知那密室的入口在哪里。
那咚咚的闷响还在继续,两人听了一会儿,小羽说:“在地下。”于是王威蹲下来,寻找有无可疑之处。但这地面都是泥土,连砖都未铺,要做手脚似乎不太可能。小羽看到西北的墙壁处有一个炕头,便走了过去。
炕头上盖了一层木板,周围没放什么东西,只是地上倒扣着一口铁锅。小羽想了想,便去揭那层木板,果然一揭之下,便有微微的灯光透了上来。原来这炕是被挖空的,里面是一级一级的台阶,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两人见状,不假思索地跳了进去,顺着楼梯往下走。这楼梯足有三四十级,越往下走,便有一股浓烈的酒味和馊酸味窜上来。两人想:“倘若这地下建着一个偌大的酒窖,也不稀奇,农户酿酒很正常,只是为何传来哭泣声和惊叫声?”
走到底时,看见左右分出了两个房间。左边那个黑乎乎的没什么动静,右边那个虚掩着门,透出了昏黄的灯光,咚咚咚的声音便是在这里了。
王威抢下前一步,推开了房门。但见昏暗的灯光下,满屋狼籍,碗碟的瓷碎片儿夹着一些饭菜撒了一地,还有衣服、被子也随意地丢着,乱七八糟,臭不可闻。屋里有张小木圆桌被推倒了,圆凳子也是倒着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赫然是梅花她娘,双目紧闭额头见血,像是受伤晕了过去。不远角落里还蹲了一个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貌,一身花花的衣服已十分肮脏,此刻正双手捂住耳朵,用自己脑袋去撞墙,那咚咚咚的声音便是她发出来的了。
两人见此情景,惊讶不已,没想到这地室之中居然还有住人。小羽冲上前,俯身去探梅花她娘的气息,又抓起她的手按脉,然后对王威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头被打晕了。”王威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墙角那个用脑袋撞墙的人。
那人听到小羽的说话声,蓦地转过头来,但见她脸色铁青,两眼布满血丝,头发遮脸看不清面容,嘴唇干裂,神情颇为可怖。她看到王威,“啊!”的一声嘶叫,腾地站起了身,冲着王威吼道:“来呀、来呀!杀了我、杀了我!”双手挥舞,扑将上来。王威一侧身,轻轻的躲过了。
那人一抓不着,又回头狠狠地盯住王威,嘴里发出哬哬的喘息,然后猛地拎起地上那张圆板凳儿,朝王威扔过去。王威不再闪躲,一伸手把板凳儿接了下来。那人见状,跳起脚哇哇大叫,用手抓扯自己的头发,表情极是揪结,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王威心道:这人竟然是个疯子,难怪被关在此地。他望了一眼梅花她娘,又想:不知她两人是什么关系,姐妹?姑嫂?……
小羽在旁也一直瞧着这个疯女人,脸色惊疑不定,忽然她开口问道:“梅花,你是梅花吗?”那女人嘎然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来瞪着小羽,片刻后裂嘴傻笑道:“阿菊,阿菊……你好吗?”一咕噜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小羽走去。
王威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想:“难道她竟然就是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