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龙玉就端着脸盆重走了进来,边走边道:“可怜的我,跑了七八里山路,竟然是为了来给你这个臭蛋大叔装水。”
萧甘“哈”地一声,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咳道:“你的记性可真好,我有那么老吗?才几年就叫我大叔了?”十二年前他和云道飞来凌霄山时候,刚刚正式开始修道,在山上学了半年的基本功。有次他为龙玉煎鸡蛋吃,结果弄焦了,被当时只有七岁的龙玉取笑为“臭蛋哥哥”,两人都印象深刻。
龙玉道:“凡是大我十岁以上的男人,我都叫他大叔。”
萧甘苦笑:“那十二年前你怎么不叫我大叔,现在却来气我?”
“十二年前我不会计算年龄。”龙玉嘻笑道:“现在我会算了,而且算得很清楚……”她把水放在了萧甘的床头柜上,道:“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伤口怎么样啦?”
萧甘说:“还可以,比我想象的好得快。”
龙玉哦了一声,道:“那你体质还算不错。”抬手从床架上摘下一条毛巾,放进热水盆里揉了揉,拧掉七成水份,递给萧甘道:“先擦把脸吧。”萧甘刚出了一头汗,正需要擦拭,于是道了声谢谢,接过来在自己脸上慢慢地搓动。
龙玉见他有些费劲,便问:“你有力气……想吃东西吗?”她本是要问“你有力气洗脸吗?”,但忽然想到假如萧甘说没力气,难道自己要帮他洗脸不成?她毕竟是个少女,不好意思跟大男人如此亲近,于是便改口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萧甘说:“我不饿。”龙玉松了口气,道:“那你喝点水吧。”转身到桌子底下拎出一壶开水,倒满一茶碗,递给萧甘。
萧甘把毛巾放回了水盆里,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接过茶碗道:“你倒是比以前听话多了。”
龙玉啊了一声,秀目一睁道:“你是说我以前很不听话吗?”
萧甘笑道:“是啊。我记得以前婉姨不管说什么,你都不会照做,总是变着戏法儿忤逆她……而且吃饭穿衣等事都还要别人料理。”
龙玉哼一声,脸上微微一红,道:“那不奇怪,人总是会长大的。小时候不懂事,调皮捣蛋很正常。”
萧甘哦了一声,点头道:“那也是。我总把你当成十二年前那个任性的小孩,不觉间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龙玉笑道:“你要这种语气,我更要叫你大叔了……真当自己是老头么。”
萧甘叹息道:“是你先把我叫老的,我不认都不行,只好倚老卖老。”
龙玉掩嘴道:“胡说八道!谁让你被伤得半死不活,没个好脸面……算了算了,不欺负你这个病人啦,叫你萧大哥还不行吗!”
萧甘喝了一口水,道:“这还差不多。”说罢又仰头躺下了,道:“你以为我愿意受伤的么。”
龙玉接过他的茶碗,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没答他话,却忽然道:“说实在的,我当初真没看出来你的修为能有这么深,婆婆说你最多半个月就康复,我还不太信。”
萧甘瞪了她一眼,道:“半个月?不可能,我最多只会走路而已。”
龙玉笑道:“是吗?你别谦虚啦,总是遮掩自己……婆婆不会看错人的。”
萧甘叹道:“连你也这么说,真是太抬举我了。”
龙玉放下茶碗,拿起旁边桌上的一个小药瓶,瞪着萧甘说:“这是你刚才吃的萱草回还丹。你可知它的功效是什么?”
萧甘呆了一下,答道:“类似于补品吧,精力剂什么的。”
龙玉摇头,说:“不是。它只有一成的补充体力功能,两成的调节经脉功能,剩下七成,都是用来激发服食者本身的潜力,以及内在的藏聚力。”
“藏聚力?”萧甘皱起了眉头,道:“我不明白。”
龙玉解释道:“师父曾讲,每个人的体质有差别,一些人练的内功不一定会消耗在外表的招式上,而是被身体的某些器官所吸纳、藏匿,然后在最需要的时候释放出来,以挽救自身生命……”
萧甘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
龙玉继续道:“这种人可以受伤很重,却不容易死。比那些外表攻击力很强,但实际上没有留下余地,一受到创伤就很容易挂掉的人,可要强悍得多了。”
龙玉看着萧甘,认真地道:“婆婆说你就是这种人。在你身体里不但有着巨大的潜力,还有惊人的藏聚力,用萱草回还丹一引发,就能迅速地抵御掉大半伤势,比别人至少好得快两倍。”
萧甘哈哈一笑,道:“真有这么厉害?我可不知道。”
龙玉点头道:“没错。这药一般也就是用在你这种人身上,其它体质的人吃了是有损无益的。”然后撇了撇嘴,哼道:“我以前曾经想偷吃来着,不过被师父发现了,没有成功。”
萧甘瞧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窃笑,怂恿道:“那你现在可以吃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龙玉不屑地甩头:“我才不冒这个险哪!再说我现在又没有受伤。”
萧甘道:“你偷一粒放在身上,还怕没有用得着的时候?”
龙玉不说话,笑嘻嘻地瞟着他,眼神中有些警惕又有些得意。
萧甘心中一动,想:莫非她已经拿过了,只是不愿意泄露?嘴上一动,却只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睛,懒懒地道:“我好像又有些头晕……可能是伤势反弹。”
龙玉啐道:“你重伤初愈,就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当然要气血不足、大脑缺氧了。”
萧甘张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砰!”地一声闷响,似地底里有个*爆炸,整个洞壁都为之一震,桌上的茶碗药具也都“叮”地跳了一下。
萧甘一惊,问:“怎么了?”龙玉还未回答,两人就觉得地面一阵颤抖,轰隆隆的闷响不绝,像是潮汐一样**涌来,由远及近,又由近离远,如同一辆火车在脚下十余米处开过。
“闹地震?”萧甘霍然坐起,诧异地道。
龙玉瞪大了眼睛,摇头道:“不是。”然后示意萧甘别再说话,竖起耳朵认真分辨。
半分钟后,地表的震颤渐渐止歇,但仅仅安静了五秒,天空又突然传来一片咯喇裂响,“咣啷!”一记雷鸣,仿佛夏日里的暴雨前奏,风声大作、呜咽四起……那雷声起先由稀疏如鼓点到后来密集似钹锣,再时大时小,远远近近,如此反反覆覆、奔腾不息。
萧甘暗想:“外面是个什么天气?怎地如此古怪……”
龙玉已转身冲向了洞门口,扶着框橼,翘首向外张望。但见天色阴霾,寒风呼啸,对面的忘我峰顶上,压着一片深灰色的云,它翻涌着、旋转着,散发出强劲又奇异的气流,肆虐着周遭景物……这片云厚不见顶,面积足以覆盖整个飞霞山庄,在它的笼罩下,忘我峰形状变得异常地深沉,显得孤独、冷峻。
龙玉表情有些讶异,但无一点惧怕,愣愣的瞧着。雷声隆隆,却不见闪电;风声赫赫,竟然隐藏杀机。压抑之中,能感到有股力量正在积蓄……蓦地一声巨响,砰声直贯入云天,又沉入无底地下,极骇人所闻,任谁听到了这一记爆炸,都会血脉贲张、心跳加速。
忘我峰山腰上忽闪出一点火花,如暗夜的流星,照亮了几棵植物。一个人形黑点急窜而上,往山顶射去。龙玉看得真切,欢呼道:“果然是他!”
“谁呀?”萧甘在里屋叫道。
“是王师弟。”龙玉回过身来,对萧甘说。
“王师弟是谁?”萧甘一头雾水。
龙玉嘻嘻笑道:“王师弟就是王师弟,师父五雷掌的继承人。”
“五雷掌的继承人?”萧甘奇道:“不是曾威吗?”
“曾威早在四年前就死啦。”龙玉说:“现在接替曾威的,是王威。”
“啊?曾威死了?”萧甘吃了一惊,道:“怎会有这种事?”
“嗯。”龙玉点点头,道:“详情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你先在这里休息着,他刚刚出关,我要马上到忘我峰去看看!”言罢即起身跃出,施展轻功朝对面奔去。她已大半年没有见到王威,心中自是有一些挂念。
“喂、喂,别跑啊……”萧甘问题还没有问完,就被龙玉甩下了,不由得十分懊恼,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喃喃道:“小丫头片子,性急火燎的……”
他重新躺下,心中焦虑又好奇,暗想:“我现在连下地都不行,更别说跟着去看什么‘王师弟’了……唉,曾威居然死了,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和曾威打过两次交道,印象不错,如今闻得死讯,不免心中叹息。
他翻了个身,忽然哎呀一声,感到有些不对劲,想到:“既然曾威在四年前死了,那么刚才那些轰隆轰隆的动静就是王威发出来的了。可是……云真人肯定是在曾威死了之后才收这个弟子的,仅仅四年的时间,他……王威怎么会有如此的功力?”
回想起方才初始的那一轮地下滚雷,以及后来的一记空中惊雷,奔雷,风雷……到最后一声半山暴雷,萧甘额头的汗冒出来了:“当年的曾威苦练五雷掌十八载,也不见得有如此浩大的声势,这个王威,居然只花了四年练到这境界……他,到底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