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北,一家四星级宾馆内。
林凡看着眼前这个白发白须的老人,一脸沧桑地坐在那里,慈爱地望住自己,心里忽悲忽喜,又是伤心又是惭愧,终于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口中啜泣道:“师父,小凡对不起您……”
云道飞叹口气,转头看了一下身后站着的一个白衣女子,道:“若不是白姬找到了你,你还要躲我到何时?”
“我……”林凡不敢抬头,“我没脸见您……”
云道飞摆摆手,道:“算啦,你从小对你曾师兄一往情深,我也没有怪过你……三年前他叛出师门,投靠南宫老儿,你虽随他而去,却没有帮他做过一件事,也没有帮六御门的人,总算心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我……”林凡垂首道:“您养我成人,待我恩重如山,我随曾师兄私奔已是万万不该,怎敢再做出有辱师门之事。”顿了顿,她又道:“……这三年来,我陪在曾师兄身边,也是常常劝解,总盼他迷途知返,有朝一日再回来追随您……”
云道飞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南宫老儿对他百般利诱,甚至拿圣冥功秘法相授,他是不可能再回我门下了。”
林凡身子一震,颤声道:“这事儿您也知道了?”
云道飞哼了一声,道:“我与南宫幽欢打了大半辈子交道,怎会不知?再说,你曾师兄性情急躁,对强大力量向来崇拜得很,我不传他本派最高功法藏水诀之事,他始终耿耿于怀。”
林凡默然不语,云道飞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繁华景象,缓缓道:“我这次来,就是要与他做个了断。……他若执意追随南宫幽欢,我亦不会阻拦,但至少那一身五雷掌,要先废去再说!”
这话斩钉截铁,无回旋余地,室内一站一跪的两个女子,都相顾无言。半饷,那白衣女子白姬小心地道:“曾师弟何去何从,等师父和他见面再定夺吧。”然后似想起了什么,说:“那乾坤八剑的事,我们怎么办?”
“乾坤八剑……”云道飞眉头一皱,转身向着林凡,问:“越绝书的真本找到了没有?”
林凡犹豫了一下,道:“只怕现在,已经落入六御门的人手里了。”
“哦?这么快?”云道飞有些惊讶:“在哪里找到的?”
“在本市的侨德大学,一位教授的家里。”林凡道。
云道飞默然,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然后捻须道:“莫非摩天通道的传说是真的?……不过就算他们拿到越绝书,只要乾坤八剑不投靠他们,也是无用。”
“那如果他们使用离间计怎么办?”白姬一旁插口道:“乾坤八剑岂不是很危险?”
“要将八个人都抓住,谈何容易!”云道飞冷笑道:“况且,我们难道会袖手旁观么?”
“嗯,”白姬点头道:“我只是担心,八剑不够团结,被人利用……”
云道飞摆手道:“那八个孩子,虽然不见得个个都是心地纯良,但要说到被人利用,也不是那么好骗的。”然后他转向林凡,问:“这次六御门派的是谁来拿书?”
“我没见着。”林凡说:“我只听师兄讲,是一位美丽女子,以乐器做为兵器。”
“艾妲茉!”白姬闻言脱口而出。
“哦,是她。”云道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南宫老儿派她来,最稳重不过……艾妲茉擅长杀人于无形,死者毫无被害痕迹。只怕现在那所大学里,有人要遭殃了。”
“没错。”白姬说:“我今早接到线报,收藏越绝书的那个教授已经死了。”
“怎么会?”林凡惊道:“曾师兄和她约定过不杀人的。”
“那有什么用!”云道飞冷冷地说:“叫老虎不吃荤,可能吗?!”
林凡一呆,顿时又无言以对。
“你们太天真了,”云道飞叹口气,说,“你起来吧……我下午亲自到那间学校去走一走,观察一下有无其它线索。”
林凡依言起身,眼中尤有泪光。
白姬问云道飞:“我要跟您去吗?或者送林师妹回去?”
“不必了,你们都留在这里。”云道飞说,“你俩好久不见,也该有很多话要谈吧……顺便照顾一下陈青陈紫,他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嗯。”白姬应着,眼里掩不住一丝喜悦之情。
下午三点,云道飞来到侨德大学校园。
阳光灿烂中,他信步漫游,东瞧西望,很快将这所学校走了个遍。眼见楼群林立,花草蓬勃,学生们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青春气息无法遮盖,心中不由暗暗高兴,看来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他又走了一遍,确定没有六御门留下的戾邪之气或古怪阵法,便打算出校门。
此时已五点一刻,云道飞途经田径场,正好夕阳西下,霞光初起,一片碧空紫气万千,美伦美奂,他眼见此景,胸怀大畅,心情不由得轻松无比……站在一块青草绿地上,秋风飒爽,身旁是运动健儿跃动的身影和激情的呼啸,云道飞脸露笑容,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舒展筋骨了,四肢顿时蠢蠢欲动,想要挥舞一番。
他于是在这草地之上,练起了一套明式太极拳。
这路太极拳法是他年轻时候表妹谢小婉教传予他的,并无伤敌之用,只在于稳固内气和造化身形,云道飞已十几年未演,此刻使将出来,仿佛记忆之门被打开,招式尤如行云流水、源源不绝……他练到酣处,衣袖鼓起,须发飘飘,耳目一片清明,周围百步内花草树木任何物事,一举一动皆了然于胸。
五十招后,一位身着黄色短衣短裤的学生被他吸引,走了过来。
只见此人个子甚高,平头宽额,方脸浓眉,一脸惊慕艳羡的表情,呆呆地站在七米之外望着自己。云道飞一边继续演练,一边观察着这青年。几番探视之后,他不由得心下震骇,吃惊不小:其眉宇红光隐现,胸中气息暗藏巨力,四肢经脉散乱,分明是中了罕见的剧毒。他叹息一声,却不形于色,心道:“莫非是火蛊?”
那青年一会儿转头过去,被不远处的一对青年男女所吸引。只见他神色忽然大变,望着那对男女惊异愕然,脸上时而愤怒、时而嫉妒、时而伤心……那对男女却浑没见着他,径自有说有笑,渐渐走远了去。
云道飞何等心智,立即明白眼前一切:这黄衣青年准是暗恋着那绿装少女。只是他也有些讶异惘然,因为似乎也在哪里见过那少女,但年代久远,无从考证……云道飞一生阅人无数,不可能个个牢记在心,很快就不再思量这事,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那黄衣青年身上了。“你竟然会被我撞见,真是太巧了!”他暗想,“我总算没有白来。”
那黄衣青年此时颓然坐倒在地,把头埋进了双手之间,似有无限寂寞。
云道飞练完了一百零八式,吐纳收功,然后缓缓走到了黄衣青年身后。
他望了望天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说:“小伙子,天气凉啦,要注意身体啊。”
黄衣青年抬头,看到他呆了一下,然后笑说:“没事,我不怕冷。”
云道飞微笑,摸了摸胡须:“太阳要下山了,还是该多添点衣服。”
黄衣青年看看自己穿着的短衣短裤,说:“噢,我刚在打球,回去自然就会多穿一点的。”
“呵呵,”云道飞笑道:“你也能打球吗?我看你的身体虚弱得很哪!”
“不会不会,”黄衣青年摆手说:“我没事。您多心了。”
“噢……”云道飞咳嗽一声,心想难道你还不知自己剧毒附身,时日无多了么?我是该立刻提醒你,让你惊骇莫名;还是先去寻了解药,然后再回来找你?心念电转,觉得此刻说明情况恐怕难以控制局面,还是选择后者好。他于是不再说什么,转过身,慢慢朝校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