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贺兰伊便见着难得出门的太后竟由安姑姑扶着,出了寝殿,在小花园里散步。
太后明明已五十有九,却保养得宜,发丝乌黑,看起来与四十左右的妇人无异,再加之今日她竟穿了一件枣红色的云锦长袍,还是宫里最新的款式,愈发衬得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贺兰伊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太后几眼,状似无心地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不知今晚是否有贵客要来?”
寒枝一边磨着墨,垂着头恭敬地道:“奴婢不知,不过太后娘娘倒是有个习惯,过不了几日便会宣宫里的琴师窦长卫前来演奏,这窦长卫深得太后娘娘喜爱,听说每次他来演奏琴曲之时,娘娘便会屏退左右,只留端儿一人在跟前服侍呢。”
贺兰伊抄写佛经的手顿了顿,她抬眼仔细地瞅了瞅寒枝,后者察觉,有些紧张地道:“太子妃,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贺兰伊摇了摇头,没头没脑地问上一句:“皇后娘娘可好?”
“皇后娘娘很好,只是有些挂念您,还说,只希望这四十九日快些过去才好呢。”
贺兰伊神思游移,握着笔怔愣了半晌,不由地想起日前在这惠康宫的门口见着的君旬,心口一窒,缓了好久才能静下心继续抄写,只是此时那眼眸却不知不觉黑沉了许多。
今日她的手腕酸疼得厉害,所以到了傍晚,尚还有几页经书没抄完,又花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正要起身离开,便见着端儿引着一面貌清秀的男子从她身边经过往太后寝殿而去。
其实称之为“男子”也不妥当,因为这皇宫里御用的乐师和内侍无异,都是净了身的,贺兰伊是从他身上的衣服分辨出他乐师的身份的。
听说窦长卫长相清秀、琴技高超,颇得皇帝和太后的喜爱,今日一见,单就面相来说,确实不错,更何况他步履稳当,神态恭谨却又从容,实有龙凤之姿。
接下来的几日,这窦长卫便成了太后宫里的常客,贺兰伊住在偏殿里,每日里都会听他的琴声听到深夜。她虽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但对琴到底是懂些的,几日下来,她基本已经摸清窦长卫的脾性,头两首曲子,要么是些高山流水颇有意境的曲子,要么是些低沉婉转颇为消极的曲调,到后来,便是些无关痛痒情意绵绵的曲子,这其间的差别,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在皇宫里待着的第九日,贺兰伊依旧在惠康宫里抄佛经、念经,不过这几日太后沉迷于听琴,似乎也忘了刁难她,甚至有好几日都未曾命人来取她抄写的佛经,不过她不敢松懈,依旧早早起来抄写经书。
这日一早她刚展开宣纸还未下笔,就见端儿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看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有些阴影,似乎是晚上没有休息好,神情也恍恍惚惚的,从她身边经过时还不小心带落了她案头的宣纸。
端儿赶紧告罪,忙着帮她捡起来,她笑着伸手接过,却在看到端儿的手指时愣了一下,只见那双不算细嫩的手指上缠满了纱布,她感觉好奇,便多看了两眼,却见端儿神色慌张地将手拢进袖中,匆匆离去。
贺兰伊轻蹙眉头,不多时,眸中闪过了一抹奇异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