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州牧府。
这州牧府占地有将近十亩,算是整个彭城里最大的建筑,看上去非常气派。最初陶谦入主徐州时,因陶谦声明较好,曾是大将军何进比较器重的人,所以徐州的富绅们对陶谦还是不错的,这州牧府便是东海糜家以及下邳陈家出资建造。
而陶谦入主徐州后,倒也对这些富绅比较重视,聘用糜家家主糜竺为徐州别驾,陈家家主陈珪和儿子陈登都算是徐州的重臣,只是后来糜竺投靠了刘备,而陈家则一直守在徐州,谁入主徐州,陈家便支持谁,算是典型的世家作风。
张俊便住在这州牧府中养伤,来到彭城已有四日,除了旦日之时吕布设宴款待张俊并和吕布手下见面之外,张俊便再也没有走出这间屋子,倒是有四个侍女服侍张俊。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将父亲的亲笔信交给吕布之后,旦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吕布,连严氏也只是在旦日傍晚的后堂中见过一面便,至于吕婉君,更是没有见到。
张俊的心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吕布事务繁忙,还是对自己有些意见,这些天来,没有人来看过自己,倒是有个郎中按时来给自己换药。
张俊拄着拐杖走到窗边,外面又飘起了大雪,院子中光秃秃的槐树看上去像是恶鬼一样张牙舞爪,身在他乡的张俊第一次感到了孤独,一种无助的孤独,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交谈的人,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很是煎熬。
后堂之中,吕布之妻严氏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衣服,拿起火棍挑了挑灯芯,屋子里亮了许多,而后走到正坐在床榻上的吕布跟前轻轻说道:“将军若是不愿将婉君嫁于重儿,可直言告之,这番不理不问,愧对当年伯伯的救命之恩。”
吕布一只手拖着腮帮,手肘顶在腿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听到严氏的话,便放下手拉起严氏坐到自己身边说道:“唉!吾又怎能忘记叔稚兄当年的收留之情,怎奈。。”
“当年我们将婉君许于张家,便是为伯伯对我们不薄,这些年虽伯伯不提及此事,但总是已经许人,今日伯伯命重儿前来提亲,将军却瞒着妾身将婉君须与袁术之子,此事该如何是好。”严氏有些不满的说道。
吕布有些苦恼的说道:“当年叔稚在河内收留我等,但并未提及此事,吾亦知重儿不过一书生耳,性格懦弱,便有些不满。今徐州疲敝,我军诸事仍需仰仗袁术,又虑袁家四世三公,乃是名门望族,便应了此事,谁料今日。。”
“将军,妾身嫁与将军二十六载,知将军苦难,但今将军若失信于伯伯,岂不惹天下人耻笑?且君儿自小便和重儿认识,妾身亦早已将重儿视为己出,若如此怕非君儿所愿。”
吕布似乎有些烦了,胡须动了两下,而后站起身说道:“若不将婉君嫁与袁术之子,岂不也惹天下人耻笑?此事汝不必再问,吾自有打算。”说着便拂袖而去。
看着吕布推门出去,严氏无奈摇了摇头,而后便整理床榻准备休息。这时严氏感觉到门外似乎有人,赶紧扭头一看,发现女儿婉君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严氏。
严氏疾步走到门口握住婉君的小手将她拉进了屋内,看着女儿娇小的脸庞,严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吕婉君先开口说道:“母亲,女儿不愿嫁给袁术之子。”
看着女儿坚毅的表情,严氏拉着女儿到床榻上坐下,拍拍她的小手问道:“君儿为何如此说?”
吕婉君噘着小嘴有些犹豫,但一咬牙便开口说道:“文远叔叔曾随先生出使寿春,便见过袁耀,言此人乃不学无术之人,君儿不想嫁给他。”
严氏听了后,轻轻抚摸着吕婉君的秀发问道:“那你可愿意嫁与重儿?”
吕婉君听了之后,有些害羞,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手拽着自己的裙边。看到女儿的样子,严氏心中便已经明了了,但此事也并不是自己能做决定的。
想了想,严氏又问道:“君儿,父亲在你心中如何?”
吕婉君没有想到严氏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下才说道:“父亲乃当世豪杰,自是女儿心中英雄。”
严氏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可你父亲此时遇到些许困难,将你嫁与袁术之子也是迫不得已之事,汝便可怪罪父亲,当明父亲之心。”
吕婉君听到严氏这么说,抬头瞪着眼睛看着严氏,眼珠子里泪花已经闪现。而严氏心里也非常难过,她知道丈夫多半是要将女儿嫁给袁术之子的,在这乱世之中,亲情重要也不重要,只是看能否带来更多的利益。
她跟随吕布从并州到洛阳,而后又到长安,再从河内至冀州,而后从濮阳一番颠沛流离之后才到了徐州,丈夫好不容易才有了徐州这点基业,但面临的困难仍然很多。她身为一个母亲,自然不愿意看到女儿为了这些而无法选择自己的幸福,但考虑到丈夫,她又不得不狠心为丈夫的大事考虑。
她也知道自己身为妻子,并不能给吕布带去什么帮助,嫁给吕布二十多年,他们只有婉君这一个女儿,子嗣艰难,但丈夫并没有责怪自己,反而对自己很体贴,虽然丈夫也纳妾,但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而冷落自己,这让自己感觉到很幸福。
可是。。
“母亲,您也希望女儿嫁到寿春吗?”吕婉君眼含热泪,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看到女儿伤心的样子,严氏心里像是被刀绞一样难受,但没有办法,自己也不能流泪,只能握紧了女儿的小手说道:“君儿,为娘。希望你能为父亲多考虑。”
严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狠着心说出这句话的,她知道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会给女儿带去什么样的痛苦。
果然,听到严氏这么说,吕婉君眼中的热泪再也没有忍住,两行热泪奔淌而下,嘴里不住的念叨着:“母亲。。”
严氏无奈,只能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感受着女儿在自己怀里抽泣,自己也忍不住眼角淌泪。
门外,吕布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双拳紧握,脸上肌肉紧绷着,忍了又忍,但两颗热泪还是流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将他伟岸的影子映射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
翌日,州牧府大堂。
吕布端坐在堂上,看着堂下跪坐的一众文武,虎目一闪,高声说道:“据斥候回报,许都兵马有调动迹象,夏侯惇所部、徐晃所部都在抓紧练兵,却不知曹操此番要征伐何地,诸位可有话说?”
众人听了之后,相互看了看,右边首位一名身穿袍服,腰挂长剑之人缓缓说道:“在下以为曹操此番兵马调动,应为征伐南阳张绣。”
“哦,公台怎知?”吕布听了有些高兴,有些兴奋得说道。
说话此人便是陈宫,乃是吕布的首席军师,自打濮阳张邈开城投靠吕布之时便为吕布出谋划策,深受吕布的信任。
“禀主公,曹操目下有东西南三患,原本我军与曹操恩怨颇深,怎奈曹操挟天子至许昌后,为天子所虑,便是南阳张绣之威胁更甚,他日若曹操挥师东进或于袁绍反目,难保荆州刘表不会出兵偷袭许昌,毕竟刘表乃是汉室宗亲,是以臣以为曹操此次必是挥师南下,讨伐张绣,以解许昌之危。”陈宫徐徐说道。
“嗯,公台所言极是。”吕布笑着说道,继而又问向陈宫:“若此番曹操南下征伐张绣,我军是否可偷袭兖州、豫州?”
陈宫没有立刻回答吕布,而是想了片刻后才说道:“主公若要寻找战机,只一途,便是偷袭许都,除此外无任何战机。”
听了陈宫的话,吕布有些不太明白,按道理许昌乃是天子所在,必有重兵把守,为何要偷袭许昌而不是进攻豫州和兖州之地,以扩充自己的实力。
这时坐在陈宫左手的一位老者说道:“主公不妥,曹操若出兵南阳,必然会屯兵防范我军,岂会容我军轻易偷袭许都?”
吕布点点头,似乎更认可他的话,便说道:“汉瑜(陈珪)所言极是,曹操乃奸诈之人,岂能容我偷袭许都?”说着,吕布将眼光看向了陈宫,似乎等陈宫给出解释。
陈宫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坐着不再说话。
吕布看陈宫并没有再解释的打算,只能作罢,便接着说道:“如此,我军可趁此机会抓紧练兵,再者便是琅琊臧霸、城阳萧建,两人自我至徐州后尚未上书臣服,待天暖之时,吾便陈兵其境,迫其投降。”
这时,陈宫又开口说道:“主公不必如此,此两人,萧建胆小无能,可派人送书信与他便是,琅琊臧霸军力不弱,可使高顺将军率军屯驻即丘,迫其投降便可。”
吕布点点头说道:“便依军事之言,众位散了吧。”
走出州牧府,陈宫负手往家中走去,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响,他回过头去看到一名武将骑马赶到他的身旁,跳下马施礼说道:“文远打扰军事了。”
陈宫笑着说道:“文远此来可是问吾为何不再进言主公偷袭许都?”
此人便是吕布麾下第一武将,有勇有谋的张辽张文远,乃是并州晋阳人,一直跟随吕布左右,此时率兵驻扎小沛,此次回来乃是押送军粮,刚好遇到今日会议。
张辽身高约七尺,身材魁梧,面庞消瘦,眼神刚毅,额下一撮胡须。“正是,还请先生详解。”
陈宫叹了口气说道:“文远未曾看出主公本无征战之意?此番询问战机,亦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泰山郡有荀攸、于禁率军坐镇,曹仁率军守濮阳为后援,谯国有乐进、李典率军屯驻,我军无任何机会,若说战机,便是依骑兵之利,绕道汝南奔袭许都,小沛之兵可佯攻谯国,仅此而已。”
张辽仔细想了想道:“军师此计可有把握?”
陈宫摇了摇头说道:“此亦只有三成而已。”
说完,陈宫又拍了拍张辽的胳膊说道:“文远此次返回小沛,可加固城防,若张绣覆灭,曹操东进徐州之时便不愿矣!”说完,陈宫有些没落的转身向家中走去。
张辽看着陈宫远去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些发堵,但又没有办法,只能翻身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