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少司宇!!”
四目相对,他眼含怒火,她神色隐忍。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对视了半晌,一时间只听得见马文才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少司宇稍显紊乱无章的心跳。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叫你们家小书童告诉你?”最终,还是少司宇打破了沉默,说出的话却离她的本意差出十万八千里不止。
“有些事情,你应该比马统知道的更清楚!”马文才坚持着掰过她躲闪的脸,咬牙切齿。他曾经也问过马统自己和少司宇之间的过往,那小子也说了很多他们之间的争斗和过节,却偏偏跳过了那些暧昧的交锋。马文才不是笨蛋,他明显的感觉马统并没有告诉自己所有的事情,那家伙一定还对自己有所隐瞒。
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对少司宇一直有种很特别的亲近感,为什么自己可以冷眼对待所有的人,却在涉及到少司宇的时候说什么也无法保持冷静。为什么会那么在乎少司宇的一言一行,在察觉到她有可能和祝英台一样是女扮男装的时候,内心如此的雀跃欢心。甚至动了娶妻的念头,而且是如此的强烈。
现在,她更有可能是记得过往所有的事情,却假装失忆不记得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马文才很是暴躁不安。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她到底想干什么,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失忆——记得所有人,偏偏独独忘记了眼前的她。事情,诡异的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我知道个P,你放开,不然我真的不客气了!”猛力屈膝撞在马文才小腿上,少司宇趁他吃痛放松力道之际退开好几米远。
果然啊,男女的悬殊就是在力量的强弱之上。就算是轻功再好武功再高,到了比力气的时候,女人就显得差很远了。
“给我站住,少司宇你站住!”
“告诉你马文才,本少不是软柿子,没那么好捏拿!!”气势汹汹的摔下这么句话,少司宇这才头也不回的甩门而去,只留马文才抱着不知道有没有被撞青紫的小腿满头冷汗的站在原地。望着那抹越来越远的玄色身影愣愣发呆。
原本抱定了受重罚或者被撵出书院想法的少司宇,在左思右想一下午之后被传唤进了山长的院子。夜宿青楼事件居然出乎她的意料的轻松过关了,山长的确找了她谈话问那些流言是不是真的。还没等少司宇开口认错,却被山长接下来的话弄傻了。
原来马文才早在她之前便主动去找了山长,那厮竟然是言之凿凿的保证少司宇当晚从来没有出过门,整夜都乖乖的呆在屋子里看书逗狗睡大觉。山长此时找她,也不过是想要她一个交代而已。少司宇自己也明白现在若是承认了就等于要被撵走,索性也就随着马文才的法子打死不承认。
秦京生在被马文才暴力威胁和他对于此事拆穿后的利害关系分析之下,很没骨气的再次做了缩头乌龟,根本就不敢站出来控诉少司宇。这件事本应该就这么了了,没想到陈子俊却在山长面前说什么‘空穴不来风’,说少司宇平日的行为就放浪不羁、不守规矩。这次虽然无法证明夜宿青楼,却也应该小惩大诫一番,以儆效尤。
迫于压力,山长最终还是罚少司宇在孔夫子塑像之前静跪一夜,兀自反省。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狠狠地扫视了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一圈儿学子,马文才铁青了脸冷声低喝。吓得原本还议论的热火朝天,冲孔圣人前方那抹跪的笔直的玄色身影指指点点的学子们慌忙低头,纷纷作鸟兽散。
少司宇闭着眼睛神色淡然的跪在正院中间,对那些幸灾乐祸的议论声没有丝毫的反应,整个人便是一副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梁山伯、祝英台等人在她身边关切的询问,少司宇却也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不做回应。到后来,那几人不得不先暂时离开,仅剩马文才和上官凌云冷眼相对站在少司宇身后不到两米的位置,浓郁的火药味儿飘散不去。
唇角微扬,少司宇淡然的脸上缓缓的爬上一抹得逞的笑意。没人知道,夜宿青楼的事情根本就是少司宇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秦京生,只不过不偏不巧的成了完成她计划的一剂催化剂而已。
红衣妖狐太过出彩,少司宇的性别问题在这些日子里便成了尼山书院最大的课余谈资。基于空穴不来风的道理,甚至是连夫子们也开始因为谣言而对少司宇左右试探,所以秦京生这么一造谣,倒是无形的帮了她一把。这让原本来有些担心自己的计谋能否达到预期效果的少司宇,不禁有些自鸣得意。果真,有些事情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如果当时不是遇到了秦京生,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怕是收不到这般断根儿的效果吧?
只不过留宿青楼彻夜不归,这个罪名,似乎不比她是女人轻到哪里?山长虽说通情达理,但是站在现在的位置和自己学子的身份,她做出这种‘伤风败德’的事情,即便是山长有心偏袒却也敌不过陈子俊那个老八股的咄咄相逼吧?紧闭双眸,少司宇心中却是云翻雨覆难以平静。之前太高调,如今俨然是给自己惹上了不少的麻烦。马文才断然是不会为难她,可上官凌云……那人的目的,绝对不是马文才那般单纯。这个人,果真是不好对付,笑面虎一只。
夕阳西沉、霞光晚照,空荡荡的正院中纤弱的玄色身影笔直的跪着,身后两抹修长的身影亦是静静站立不言不语。金色的余晖斜撒,三道身影交织纠缠,难以解纷。
青楼事件就在少司宇被罚跪一夜之后平静了下去,可是因为被马文才看出了她假装失忆,少司宇和马文才这俩个冤家再次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马文才自然就是那只随时随地炸毛的火爆猫儿,少司宇嘛……
“少司宇,你站住,我们把话给说清楚!”
原本还准备耐着性子好商好量的马文才,却在看到那个人听见自己的喊声,便仿佛是被火烫了尾巴似的一跃三丈高瞬间消失的没影时,顿时怒不可遏的暴吼出声。书院上空一群路过的大雁皆是受不了这高分贝噪音的刺激,纷纷栽倒。
“啊哈,文才兄出来散步啊,真是有闲情逸致,我就不打扰了……”
“少司宇你给我站住!!”
站住个毛啊,留下来堵枪口她脑袋是被门夹了吧?!少司宇再次庆幸,当年那个老顽童逼迫自己学轻功的时候,她没有偷懒。
“少司宇……”
“啊!陈夫子好像在找我,文才兄你慢用……”
“……”
“陶先生找我喝酒,我可不能迟到……”
“五哥叫我……”
“啊,我肚子疼,文才兄回聊……”
这样你追我赶的戏码,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个三四遍。昼伏夜出什么的,对少司宇来说更是成了家常便饭,往往在马文才去上课的时候她才偷偷回房补个眠,以至于原本出勤率就不高的少司宇更是逃课的厉害。
“少兄,你最近和文才兄怎么了,你是不是在躲他?”荀巨伯抬头,疑惑的抬头斜瞥了眼懒洋洋靠坐在头顶三米高的树杈上的少司宇。最近这两人一点儿都不和谐的相处方式,实在是叫书院上下都感到莫名其妙。架,他们倒是不再打了,可是这一个追一个躲满书院搅得鸡飞狗跳,弄得更是人心惶惶,深怕一个没注意自己就成了少司宇的替罪羔羊。那马文才整人的手段,可都不轻松啊。
“哎呀,一言难尽了!”某人伸展了胳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皮也不抬的叹了口气,忽而语调微转,“巨伯,听说兰姑娘的生辰快要到了吧?”
“是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
“你喜欢兰姑娘?不如趁此机会,求取芳心?”猛然翻身跃下,少司宇盘腿坐在满脸苦恼的荀巨伯面前,笑的促狭狡诈。
“少兄你……”
“别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埋藏的很好,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冲荀巨伯挤了挤眼,少司宇笑着转身靠坐在大树根儿下,与他并排而坐。
“我没有掩藏……”荀巨伯苦笑一声,“我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可是兰姑娘心中……”
“梁呆子嘛,他和兰姑娘没可能的!”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少司宇顺手扯了根青草衔在嘴里,标准的小流氓模样。
“为什么?其实山伯和兰姑娘,郎才女貌……”
“你甘心?”转过头,某人扬了眉眼冲荀巨伯诡谲笑了,“你就不觉得憋屈?”
“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其实,只要兰姑娘过的幸福,我也就没什么憋屈的了!”落寞的垂下了眉眼,荀巨伯自嘲的笑了笑,“我只要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快乐就好,只要能够保护她不受到伤害,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好个痴情种子,这在男尊女卑的古代实在是难见呢。不由的,少司宇对荀巨伯更是欣赏了几分。
“诶……巨伯啊,爱一个人就要努力给她幸福,记住是给不是成全。暂不说梁呆子似乎对兰姑娘没有男女之情。即便是有,你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兰姑娘不会选择你?如果你尽力了,她还是心在别处,你也不后悔不是吗?至少,你努力过。有句话叫人定胜天,天都能胜,何况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
梁山伯和祝英台分不开,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不是一个王兰可以改变的。她是个好姑娘,如果能和视她如珍似宝的荀巨伯缔结连理,倒也不失为一桩大好姻缘。
其实说起来,梁山伯这人根本不适合做人老公,他太善良了!相处那么久,少司宇对梁山伯的为人、性格倒也算是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人心系百姓,仁慈宽厚,难听一些就是妇人之仁,根本不知道权衡利害。梁祝的爱情,因为悲剧才撼动天地、流传千古。试想一下,如果没有门第阻隔,没有马家掺合,他们像魏晋时期所有的士族男女那般顺利的走到了一起。之后的日子,该是怎样的光景?
祝英台虽说善良心慈,但她好歹是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自小众星捧月被家人宠着、溺着。一旦嫁入寻常百姓家,先不说生活习惯不了,就是生活观、价值观都不一样。祝英台爱梁山伯的善,她可以为了梁山伯不顾家族不顾生死,可是……她能忍受梁山伯先天下而后小家?如果有一天,百姓和祝英台只能选其一,对于梁山伯来说,怕是个最艰难的抉择吧。
这种情况若换成马文才,他……怕是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要美人而弃江山吧。马文才虽算不上好人,但是他绝对会是个好老公。反之梁山伯,他会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官,但绝对不是好老公的人选。
所以,她素来认为,马文才比梁山伯更适合祝英台。只不过……无声的苦笑,少司宇甩了甩头将自己心中那抹憋闷感压抑在心底去。
“可是……我该怎么做?少兄你脑子好使,帮我想想如何?”
仿佛是看到了希望般雀跃,荀巨伯猛地窜上前凑到神游中少司宇的面前,后者条件反射的伸手将荀巨伯推了个趔趄,摔得他龇牙咧嘴直哼哼。
“少兄……”
“抱歉……”尴尬的挠挠头,少司宇讪笑着将荀巨伯拉起来,满脸愧疚,“对不起啊巨伯,作为道歉,兰姑娘的生辰就包在我身上了!你就这样……”
凑到荀巨伯耳边如此如此的吩咐了一番,便见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偶尔还会闪过一丝丝怀疑的神色。
“这样……真的可以么?”
“放心,绝对不会有意外!”见荀巨伯还有些不放心,少司宇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