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力牧被封为大将军之日算起,已经有了些时日,刁蛮自是认识,见他只有一臂,抿了抿嘴角,又惊又怜,惊的是以他伸手,怎会掉了一手臂,难道疑点都在眼前这黑衣人身上?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见他对力牧满脸挑逗的亲切模样,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怜的是,此时此刻,此刻此时的他与之前认识的那力鼎千钧,威风凛凛的一元大将军截然不同,隐隐透露着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阴柔之气,楚腰扶风惹香怜,迫愿许身顾三生。
力牧见她目光总是不住闪避,拍了两下黑衣人左肩,嘿嘿笑道“我两是在练习功法,对了你为什么跑来这里了?”
刁蛮哎哟了声,“大名鼎鼎的一元将军,没想到也有害羞的时候,嘻嘻!”黑衣人和力牧两人登时心跳如鹿,脸庞已然发热。
力牧蠕蠕咽喉,啧啧几声,道“眼下宫中情形,你个姑娘家,四处乱逛,难道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如真的有坏人,也便是将军您啦!”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瞎闹!”
刁蛮听他语调提高不少,满脸春风得意,道“将军,如此教训我个姑娘,难道就不害臊脸皮么?”连连甩发,千万青丝随风飘舞,久久不止。
黑衣人听她说得字字在理,道“这位姑娘,你定有什么求助我两的,但说无妨,我两尽力而为就好。”
刁蛮听他出言和善,惧意顿消,舔舔一笑,道“娘娘要我给国君准备葬礼,因宫廷进出口给人把守,无法脱身,只好转人代劳。”话到此处,见他满脸得意,又身穿黑衣,咦了声,又道“这位公子,该不会和那些人一伙的吧!”见他肌如凝脂,款移莲步,缓合凤眼,脸庞与他只有一面之隔,嗅了几下。
黑衣人觉得她刁蛮任性,只可惜她是女子,难以动情,面澜不惊,推了两下力牧手臂。
力牧心神领会,当下逆贼已经给尽数剿灭,就算有漏网之鱼,都是些文官宫女,更何况还有黑衣人力挽次序,她总不会是遭人追杀,才跑到这里来的吧。当下道“这位姑娘,该不会是娘娘为难你了吧?”除了这种可能,实在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刁蛮回道“那倒不是,小女不怎么确定娘娘会不会骂我。”至于煽动苏影颖刺帝一声,却守口如瓶。
“你没有得罪娘娘,娘娘为何要责罚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老觉得心里闹得慌。”
黑衣人见她左手按捺在心口处,纤腰窈窕,弱柳扶风,令人生怜,想必是因门第低微,无能自备葬礼一事,心下难安,过于自责,道“我两随你去见娘娘,把此事解释清楚。”
刁蛮笑颜逐开,三人一同到了夜明宫。黑衣人和力牧替她诉苦后,嫘祖虽染已经怀疑风后心怀祸水,但考虑他曾与黄帝生死之交的份儿上,料想他不会为难自己。刁蛮因娘娘没责怪自己,反倒仍一如往昔,视自己为知己,心也就宽坦了。
黑衣人,力牧,圣德等人不便打扰,依依辞别,仅余她两人。
刁蛮碍于身份,又恐她看穿自己对黄帝不善的心思,远远避开,独留她一人站立风中。或许是寂寞悲痛缘故,将自己唤了过去,语调没有丝毫高傲,就如往常一样,平静缓和,不加装饰。
玉璧光彩照人,宛如白昼,她表情爱恨轮现,衣影尽涤。刁蛮斟酌所看到的细节,恍悟娘娘虽然背负家国之仇,但黄帝毕竟是她的夫君,藕断丝连。想到此节,这才放下忐忑,迎至跟前,道“娘娘,请披麻戴孝吧!”
嫘祖只是心神会意,守口如瓶,闭目含泪,迈出步子。刁蛮尾随其后,与她一同进了室内。
刁蛮从衣柜中翻出一件白色的面料,转身奉上。时至深夜,嫘祖接过面料,细细观之,随即转头,目落窗台,但见冷月似盘,透过格窗,幽影重重,随状幻出各种姿态,或蝶舞丛林,或飞蛾扑火,遍洒清辉。
嫘祖无心观赏,愁绪如网,目光呆滞,迟疑道“今天该不会又是月中了吧?”
刁蛮轻轻点了点头,却不言语,默默站立。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你说说,我为何总是难以忘怀呢!”
“娘娘这是人世间常情,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别过于自责就是了。”忍泪吞声,素指纤纤,不断抚摸着掌心那白色面料。
刁蛮道“娘娘,手艺天下无双,必能裁剪出世间最珍贵的丧服。”
“丧服?”
刁蛮听她语调似乎夹带几分责备之意,赶紧解释,“小人不是那个意思。请娘娘别要多虑。”
嫘祖将面料掀开,挂至她眼前,道“奴家现在没任何心情,此事就交你好了。”
“娘娘,还在怪罪我么?”
“奴家哪有?”
“怎么没有,娘娘定是在计较珍贵二字。”
“这两字有什么不适当之处吗?”
“这可要问娘娘自己了。”刁蛮紧张得竟然忘了尊卑之别,不知不觉,提高了语调。
嫘祖长叹一声,瞬间将布料撕扯得一片零碎,道“葬礼,奴家不参加了,还是由你代劳吧!”
碎块如雨,瞬息将刁蛮贴得满身都是,她为之一惊,浑身颤抖,哑然无语。
嫘祖不知为何,越想越气,直把刁蛮当成生死敌人,连掌疾挥,直打得她哭叫连连,甚是悲痛。
刁蛮哪敢还手,每叫一声,她力道便加重了几分,直到身疲力竭,方才住手。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同跌倒在地,不同的是,一人满脸浮肿,一人气喘吁吁。
刁蛮正想借此逃掉,但转念一想,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力牧大将军和黑衣人已经不知了取向,自己总不能留宿屋外吧,更何况,还没有把娘娘为何对自己动怒意图弄明白,如时候,被人误会,自己定会遭来灭顶之灾。
她咬了咬牙关,喝道“娘娘,你为何打我!”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调对自己说话,嫘祖为之深感意外,不知为何,面容却温和了许多,道“因为如不这样,你会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