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渊将那男人五花大绑,张小晚也拾掇了芦苇杆子,一手拉着小虎子离开。
经过秦渊身边的时候,小虎子不依了,沮丧道:“大姐姐,今天没有螃蟹吃了。”
小子显然对今天白忙活了的事情很是计较,而且刚刚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脸上还沾着血。张小晚刚刚只是急着离开,倒是忘了这茬子,赶紧又把人带到溪边,道:“螃蟹吃多了会拉肚子。而且这个季节的螃蟹也算不上肥美。”
张小晚把帕子弄湿,然后将小虎子的脸擦干净。小虎子就盯着几步开外的秦渊看:“大姐姐,他刚刚见死不救,是个坏人!”
张小晚被小虎子稚嫩的童言说的一怔,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还不离开,只能硬着头皮,道:“小虎子,要叫叔叔。而且他刚刚如果表现出很担心我们,那个坏人的阴谋诡计就会得逞。”
小虎子哦了一声,仍旧不解。等脸上擦的干干净净,才挽着张小晚的手朝芦苇汀外走去。
一匹白色的骏马疾驰而入芦苇汀,掠过层层芦苇,惊飞片片白色羽翼。马背上的少年在见到黑衣肃穆的秦渊和那脸上五颜六色的男人之时,翻身下马,对着秦渊行了个礼,道:“大哥!”
秦渊微微颔首,问道:“十五,你怎么来了?”
秦十五是个爱笑的少年,此刻笑着露出两颗虎牙,道:“还不是秦寿?他说伯母要赶来白云城去白云寺上香,指不定今日就到,你又不在府中,他唯恐被伯母责备,就一直在我面前念叨,我没办法,只能循着你留下的记号赶来了。”
“我娘来白云城了?”秦渊眉头一挑,脸色就有出奇的波动,似乎是面对什么避之不及的人事。秦十五看他模样,笑道:“大哥,这次可是老夫人去陛下那里请来的旨意,你就别担心了。再说了,边关不是还有我和几位兄长吗?弋族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秦十五说着,一脸笑容地看着那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秦渊却淡淡地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叼起一根芦苇又进了芦苇丛中。秦十五在背后叫道:“大哥!你可是家去?!老夫人估计快到了,秦寿可顶不住老夫人的怒火!”
不一会儿功夫,那玄衣男子已经走出了老远。白茫茫的芦苇、偶尔露出的黑色衣摆,还有那柄被他从身后横在双肩,银光闪闪的□□。
白色芦苇、黑色的衣。黑色的长发、银色的□□。
明明是个严肃的人,偏偏一个背影又有了不羁,或者说吊儿郎当的模样。
秦十五看着那在空中摇了一摇的手臂,顿时觉得有些无奈。
男人见秦十五长相如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又起了挣扎的意思。岂料秦十五一脚踹在他的腿上,依旧是笑的十分灿烂:“败军之将,何必做无谓挣扎?”
那男子便啐道:“乳臭未干的小儿!待你爷爷我出去了,非得……”
秦十五莞尔:“乳臭未干?”言毕,已经是一鞭子从上抽了下去,那人脸上顿时出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秦十五满意地看着那人鬼哭狼嚎,用手托着自己的下颚,竟然也流露出些许无奈的意味。
张小晚带着小虎子回去的途中,又嘱咐小虎子别把今天见到那冰块的事情说出去。毕竟瓜田李下。小虎子虽然追问了好几下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答应了。之后,张小晚又去了小虎子家中看望小虎子的娘,那妇人三十上下,身子孱弱,与牛村中五大三粗的妇人大有不同。因为长期缠绵病榻,故而肤色有一种病态的白皙。
妇人受宠若惊地要起来拜谢,张小晚好一番劝说,那妇人才止了这念头。
张小晚离开之前,留下一大半的芦苇杆子,道:“我在书中看过,这嫩芦苇杆子炒肉丝很是好吃。待我家去做了一些再给小虎子送来。婶子是个聪慧人,尝过之后,闲暇之时应该也能做的。”
妇人仍为张小晚之前的恩惠,百般感激。这番又是好一通道谢:“大奶奶快别这么折煞小妇人了。小妇人如何当当的起?”
张小晚哑然,也就不称呼她为“婶子”了,毕竟古人的等级观念十分严重,自己也想过去改变,就是不知道大牛家姓什么,因此一时礼貌称呼罢。环顾一圈门窗紧闭的房子,又道:“婶子不必客气的。倒是我曾在书中看过,经常开门通风、晒晒被子,都是有利于病人的康复的。”
“大奶奶果然是博学多才。”妇人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窗。
张小晚哭笑不得,刚才为了圆谎,不得已说了两次“书中看过”。此刻她赶紧拦下妇人,笑道:“今日风大,婶子等哪日天色晴朗、阳光明媚再做不迟。”
那妇人简直将张小晚当成了活菩萨,唯张小晚的话是从。感激的目光看的张小晚十分难为情,赶紧又说了一些调养身子的常识,最后想是自己若再留下去,定是会打扰到这妇人的休息,张小晚赶紧借口离开了。
妇人还要让小虎子跟她一起回去,张小晚本想推辞,可一想自己如今的模样,贸贸然回去,难免会给荀嬷嬷等人落下口实。又听那妇人说她娘家的嫂子这几日都来照顾她,方才去市集买菜没回来,不必担心她没人照顾。于是,张小晚也笑着答应了,与小虎子两个一同往庄子走。
留小虎子在庄子内用过晚膳,张小晚又令厨房做了一些补血的红枣汤给如意送去。
这几日张小晚死活不让如意干活,勒令她留在房里好好休息,弄的经痛早就过去的如意十分不好意思。见张小晚又端了红枣汤来,如意简直哭笑不得。
“好小姐,您真别折煞奴婢了。这日日让小姐您服侍我,我成什么人了?”
张小晚美目佯怒一瞪,如意便瘪了嘴巴。然后乖乖喝完了补汤。两人洗漱之后已是入了夜,张小晚寻思着明日要去田牙婆处看房子,因对如意道:“如意,我这两日想过,我若在白云城买下房子,迟早会被侯府的人知道。就是将来想要脱手也是困难,不若用了你的名字,如此,侯府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好为难与你。”
如意大惊,道:“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是小姐自己买下的房子,侯府的人顶多是怪小姐一阵子,也没说不让媳妇子置办私产的道理,这京中哪一个大户人家的媳妇没个一两间店铺、宅子?”
张小晚道:“如意,你忘了我爹遗产之事?”侯府的人贪得无厌,张如锦对她赶尽杀绝,如果到时候萧盈休了她,张如锦又早早得知白云城的宅子之事,寻个理由将她的宅子也夺了,那她才真是天下之大而无容身之地。
如意何尝没想到里头的关键。她脸上的神情就淡了下来,一双杏眸冷冷地盯着某个地方。
张小晚拍拍她的肩膀,道:“何况,你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这宅子我也是真心许给你的,就算是我给你的嫁妆。”
如意更是慌张了,几乎哭出来,脸色雪白地道:“小姐,奴婢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您。”竟是没有一点青春少女提到嫁人的事情时的羞涩。张小晚又是叹息又是感动,强笑道:“如意,我今日把宅子许给你,其实是有私心的。等哪天我被赶出侯府,你一定要记得收留我哦。”
如意眼眶一红,抽泣道:“若果真有那么一日,奴婢便是血溅三尺,也要为您讨个公道!”
张小晚被如意认真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正色对她道:“如意!就算侯府的那位不休我。侯府也非我久留之地。人生一世,恩怨情仇,转身烟消云散。不说我心中从未有过萧盈,便是有,他待我如此不仁不义,我又不犯贱,上赶着凑!我自己都做如是观,紧巴巴地安排后路,你岂能负我一片苦心?”
如意只觉当头棒喝,傻愣愣地看着一脸坚定的张小晚。
总觉得,她变了……
然后,在张小晚期许的目光下,如意认真地点头。
张小晚这才一笑,心道,侯府那堆渣渣,根本不值得谁人搭上性命,更何况是如意。再说了,这个世界上要是有公道……那才奇怪了。两人好一阵商议,张小晚见天色不早了,干脆缩到了如意的被窝里,两个姑娘肩并肩地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张小晚想,自己不能耽搁了如意一辈子。她的卖身契在侯府,她迟早要去拿回来的。当然,侯府拿了她的,她都要一一拿回来。目光定了定,她想如意现在也有十八岁了,在古代委实算是“大龄”未嫁女了。可如意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如意,你希望能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漆黑的房间内,看不清少女的脸。只看到月光下一个朦胧的侧脸轮廓,久到张小晚以为如意睡着的时候,如意才开口道:“奴婢还要一辈子保护小姐。谁也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