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好意思又吃阿树你的!”秦八月连忙客气推拒,“我们个个都领的有呢——”
杨树却一把打断了秦八月的话:“秦大哥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有家有眷的,领的鱼正好送回去给家里吃,我可是就自己这一口人,拿了这么多鱼,正好请兄弟们一起过来吃个痛快,也免得放坏了可惜。”
秦八月也不是个虚的,瞧着杨树那一篮子鱼,如果不吃的话,在这天气里也确实放不了多久,而且吃腌鱼哪有吃鲜鱼来得美味呢,更别说这还是在稻田里养出来的稻花鱼,听说味道比普通鱼更是清香可口。
只一想,秦八月就点头应了:“那行,回头我就跟兄弟们都通知一声,一会儿去班房一起聚餐,你既然出了菜,我就跟兄弟们一起出酒!”说完上前找廖管家领了自己那份鱼,兴冲冲地走了。
杨树拿着那篮子稻花鱼去厨房,另使了银子要了**样下酒的菜,又央着厨子给他整治鱼:“要小火下油锅慢慢煎得两面金黄,然后再佐了切细的辣椒……”
厨子大手一挥:“知道了知道了,七小姐就是让这么个做法给她上晚餐呢。杨护卫放心,一准儿给你弄得妥妥帖帖的,我煎鱼可是用的猪油,这鱼煎出来比别个的要香,等晚上你吃了……”
杨树却没了心思听那厨子的絮絮叨叨,想着辛螺晚上会跟他吃着同样味道的稻花鱼,不知道为何,心里竟莫名开心了几分。
等到傍晚,厨房果然把一大锅辣炒稻花鱼并着别的菜送来了班房。
班房是护卫们上值下值时交接的房间,宽敞阔绰,杨树带着人将几张桌子拼拢成一张大桌,二十来个没有当值的兄弟围坐一起,大碗筛酒,大块朵颐。
这稻花鱼果然肉质细嫩,入口清香,厨子用小火慢慢煎得鱼肉里细刺都香酥了,佐以姜丝、蒜瓣和青红辣椒爆炒出味,真真是一锅鲜辣奇香。
吃得辣了,一口酒灌下,那种爽快滋味让人陡生出一番人生快意来。
秦八月就坐在杨树身侧,见他第一碗酒喝完,提起酒壶又要给他倒第二碗酒:“得亏了阿树,让我们今天大大享了一番口福!
我那鱼拿回去后,家里的婆娘还说要细细煮了汤呢,这么一吃,那煮汤的寡淡味道哪里吃得出这稻花鱼的个中鲜美?来来,好酒配好菜,今天我们放开肚子都吃喝好!”
杨树连忙拦住了秦八月拎着酒壶的那只手:“秦大哥,实在是不能再喝了,我一会儿还得去当值,可不敢因酒误了事。”
这鱼本来就是七小姐赏下来的,要是因为吃鱼喝酒,误了对七小姐的护卫,那确实就丢脸了。秦八月想了想果然放下了酒壶不再劝了,只是伸筷子给杨树又搛了一条稻花鱼:
“酒不能多喝,这菜总能多吃的,这鱼本来就是你的份儿,再不多吃几条,一会儿小心都被这帮子没脸没皮的给捞光了!”
大家轰的一声笑了起来,纷纷抄起筷子去搛鱼:“快快,横竖都被人骂没脸没皮了,索性就没脸没皮的多捞些!”
一大锅子香煎稻花鱼,很快就被捞得只剩下些零碎。一名护卫辣滋滋地灌下了一口酒,醺醺然忍不住开了口:“还是阿树这个近身侍卫当得好,深得七小姐器重,这稻花鱼也能尽着吃个饱……”
普通的护卫,确实也就是一人分到六斤鱼,带回家里给家里人尝个鲜儿也就完了,特别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忍着不吃,或者只稍稍动几筷子,也得尽留着给老人或者孩子吃,哪里能像现在一样,坐这里敞开肚子吃个痛快?
杨树想到辛螺特意分给自己二十来斤稻花鱼的体恤,眉目间不由染上几分温和的笑意。
那护卫已经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起身过来,用力拍着杨树的肩膀:“阿树,好好干,趁着年轻,多攒些银钱,回头娶个漂亮媳妇儿回来,给你生下几个小崽子,这一辈子就圆满了!来,哥敬你!”
秦八月连忙提壶给杨树倒了个浅浅的碗底儿,杨树抬碗一口跟那名护卫干了,脑子里却不自觉想到了今天辛螺举着那篓鱼对着他展开的明媚笑脸。
漂亮媳妇儿……能像辛螺那么漂亮吗?或许这天下漂亮的女子多,可是漂亮的不像她那么聪慧,聪慧的不像她那么能干,能干的又不像她那么心胸开阔、行事从容——
杨树在心中转了无数道圈儿,心里头那漂亮媳妇儿的影子却始终都是辛螺的模样,杏眼清亮澄澈,樱唇严肃时紧紧抿着,开心时弯弯翘着,嫣润的像是新粘着果汁,让人忍不住想舔一舔那两瓣嫣红是否如蜜糖般甜美……
“阿树,阿树?”一旁的秦八月轻轻摇了摇杨树,见他回过神看向自己,有些担心地问道,“是不是今儿的酒喝得急了?这脸怎么这么红?”
杨树心神急敛,借着这个由头应下了:“刚才确实一下子喝急了,一时不妨控了头,秦大哥帮我在这里招呼着,缺了什么酒菜只管去叫,让厨房记在我的账上,我要回去醒醒酒,免得误了一会儿的当值。”
差事是正事,秦八月了然地点点头,跟大家伙儿招呼了一声,推着杨树回去了。
门外尚是红霞漫天,将天际的鱼鳞云染得霞粉一片。天上鱼鳞板,地上晒岩板,看样子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正好可以让新收的谷子好好晒晒。
杨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主院的东跨院。当初为了近身护卫,辛螺将陈先生和他都安置在了这跨院里,陈先生走了,辛螺也没有说让杨树搬离,杨树就继续一个人住了下来。
东跨院跟主院挨得近,此时主院那边正在用着晚餐,有女子的笑语细碎飘落过来,杨树驻足凝神听着,慢慢从中听出了辛螺的声音。
辛螺似乎正在取笑云雀什么,杜鹃也在帮腔,惹得云雀大发娇嗔,三个女孩儿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洒落在院落里,浑然不知引得隔壁的少年默默将额头贴在了墙上,在暮色中凝成了一尊聆听的塑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天色渐暗,归巢的鸟儿掠过院子,拍打翅膀的声音惊醒了少年,让他急退几步,猛然站直了身子。
主院里早已没了先前欢快的笑声,杨树心中一凛,暗骂了自己一句刚才发痴太久,转身就想往主院的值事房走,才行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抬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虽然被晚风吹散了不少,但是淡淡的酒菜味凑近了还是闻得到。杨树脸上一红,急忙奔向跨院后的那口水井,抛下井绳水桶,三两下就提了满满一桶水出来,当头痛快淋了下来。
头发和脸脖都飞快地打了皂角洗了洗,又连淋了三四桶水,杨树这才跑回屋里头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出来,也不管头发还是湿的,挽了发髻就往主院去了。
主院已经亮起了灯火,辛螺正立在窗前,执笔疾书着什么,明明是鸦雏少女,眉眼间的神色却甚是坚毅。杨树忽地缓了脚步,为着刚才自己生的那些绮思羞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