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可能是吹了东北风或者西南风,温度降低了,所以才引起了结晶池出现‘粥发’。”辛螺连忙开了口,“一般情况下,这里常年都是吹的南风的,‘粥发’应该是意外。”
粥发,在晒盐中是一种很有趣的现象。
海水晒盐最喜南风,因为南风能够带走更多的水蒸汽,让盐顺利的晒出来。而偶尔吹来的东北风或者西南风,却会让温度降低,影响结晶池内盐晶的析出,让盐晶苦涩难咽。
当初在参观古盐田历史博物馆的时候,辛螺看过粥发的照片,还兴致勃勃地问了不少问题;因此刚才一眼就认了出来,一边的结晶池里是“粥发”,另外一边呈现块状的则是“饼干”,都是不能用了的。
即使在现代,海水晒盐大部分也是要靠老天赏脸,丰谷盐田偶尔出现粥发也是正常的事,所以辛螺解释了一句后,就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邱顺不出声地看了辛螺一眼,见陈延陵一双凤眸扫过他脸上,压下心里的忧虑,让周师傅唤了人来,将几池“粥发”了的盐卤全部舀了出去。
辛苦建了这一片盐田,眼瞅着这一池盐卤就要晒出来了,没想到——
周师傅一脸苦色,用力舀了两桶盐卤水提了起来,因为怕倒在附近会影响旁边蒸发池里晒的海水,几个人还得来来回回给担到海里去倒。
开局不利,一向信奉好兆头的一众大燕人顿时都有些灰了脸。
辛螺觉得这是正常的,可是他们不知道啊。他们只看到辛苦建了盐田,可是眼瞅着要出盐了,却出的是废盐,今后……还会不会再废呢?
再是天风日力晒盐,也是需要人工,更何况如果出不了盐,他们在这里的辛苦还有什么意义?
第一次没成功,让大家很受打击,瞧着大家气氛都有些沉闷,辛螺有心想说两句,想了想又闭上了嘴;没出实物之间,光靠她空口说的,大家也只会半信半疑,还是等晒出了盐再说吧。
倒是林展对“粥发”很感兴趣:“前两天是吹过西南风,温度稍微降了一点儿,也不是很明显,没想到对晒盐倒是影响这么大。辛峒主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温度不同,结晶产生不同的化学反应,析出的物质就不同……辛螺没法儿跟林展解释得太详细,只能含糊着说了个大概。
林展却是大感兴趣,问了一阵后甚至还帮着出了个主意:“那可以在这结晶池这边装一个踩轮泵车,再挖一条排废沟渠,到时把晒废的盐卤泵出来,就比人工担运方便快捷多了。”
跟在周师傅身后的几名盐工脸都黑了,只是当着林展的面不好说什么,等他走远了,一名年轻点的盐工忍不住就嘟哝了出来:“还装泵车呢,这要继续坏下去——”
周师傅连忙瞪了那小伙子一眼;这些靠天吃饭的活计,都讲究要个好兆头、好口彩,现在第一趟开锅已经坏了,这兆头不好,可不能连个口彩都没个好的。
想了又想,周师傅还是又跑去找了辛螺:“辛峒主,是不是不该给结晶池里面兑上淡水?”
你想想,他们煮盐的,都是要把水份给煮干,哪里还往里面加水的?指不定就是因为加上那引来的淡水才坏了事。
辛螺摇了摇头:“必须要兑淡水,这样出盐的品质才会更好。”
周师傅应了一声,闷闷地叹了一口气,自个儿又去忙活去了。
看着那几个垂头丧气的盐工,辛螺心里也有些发闷,只是这会儿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等下一次出了盐,有了干货,什么都不用说就能解决。
现在这一桩事,也只能暂时搁着了。辛螺揉了揉额头,先去看莲花港和荒岭城防了。
莲花港原本就是个天然港口,船坞泊位并不用愁,修整加建以后,倒也看着有模有样,就连之后的运输路线都已经留出来了。
就是荒岭下的城墙,因为人力不足,如今进展很是缓慢。
邱顺陪着辛螺逛了一圈,见她看着刚打出基脚的城墙不语,索性直言相告:“原本只以为依山筑要塞堡垒就好,结果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在荒岭山脚下另筑城墙了。
辛峒主也知道,修筑城墙可不是什么一朝一夕之功,我们这里带来的人手本来就只有这么多,还要修港口、铺路,这进展实在是快不了什么。”
邱顺原本想着的,等丰谷盐田这边晒出了盐,他可以用船运了盐回去,另外再拉些民夫过来,但是碰上了那个什么“粥发”,邱顺自己心里也没了底,打算就先紧着现有的人手用着。
听了邱顺的解释,辛螺也不好多说什么:“前些时日麻烦邱管事了,一个人调度了这么多事,样样都做得井井有条,真是让人佩服;要不是陈先生也在这里,我还真想挖挖你们陈家的墙脚了。”
这一番话说得好听,等于是相当肯定了邱顺的管事能力。
邱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忙活了这么些天,住的是临时搭的小茅棚,连各种吃食都是从大燕那边带过来的。
要说条件艰苦,比起之前在大燕,这儿的条件那也确实是艰苦,但是这万事从自己手中起始,这么多工程一点点成型,而且还没有人在上头阴阻阳挠的,邱顺倒也觉得日子还算舒心。
听到辛螺说这话,邱顺这心里就更畅快了,就只一条,要是能早点产出盐就好了!
似乎是猜到了邱顺心里在想什么,辛螺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会在这里住上几天,等下一池盐晒出来了再回去;要是再当甩手掌柜,我怕邱管事的胡子都会急得捋断几根。”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的;邱顺讪讪笑了笑,心里也稍微有了些底:“毕竟都是辛峒主指点着做的这些事,辛峒主能够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多指点指点他们做事,大家心里也更有底气些。”
辛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等邱顺走了,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她心里也明白,陈家一族动用了这么大的力量,不就是看着丰谷盐田吗?
要是丰谷盐田产不了盐,陈家一族的巨大投资就打了水漂,这些在建的项目马上就会停建,后续会发生些什么也说不清楚的。
而且邱管事作为一个大管事,首当其冲会受到责难,心里担心也是正常的;哪怕陈延陵是陈家自己的子弟,只怕回去后也会——
发顶突然被人轻轻摸了摸,像是顺毛一样,辛螺诧异抬起头来,却对上了陈延陵那双认真的眼:“辛螺,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