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雪蟆没拿到手,陈延陵这个保镖肯定会尽职尽责,而且从现在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人也确实是个可靠的性子。
辛螺笑笑,微微举杯示敬,正要转身,身后的辛叶珠却踏上前一步:“陈先生从大燕远道而来我们夏依溪州,这一份精神着实可敬。
七妹她是要做大事的,可能一时照顾不到一些小事,若是陈先生在这里有什么吃不惯用不惯的,只管跟我说一声,我一定会帮陈先生处理好——”
不等辛叶珠说完,陈延陵刚才还有几分温和的目光蓦地冷冽起来,**地扔出两个字:“不必!”就转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辛叶珠被干巴巴地摞在了那儿,既觉得陈延陵这作派帅气得要死,又被他这拽劲儿弄得有些脸上尴尬,正有些下不来台,还好辛螺递了梯子:“既然敬过了,五姐,我们也回去继续用餐吧。”
辛叶珠这才红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辛螺坐回了自己的席上。
真是妾有意郎无情啊!丁二柱看了个分明,坐下来时冲丁大柱挤了挤眼,杨树看着他在那里弄眼色,瞄了正板着一张脸的陈延陵一眼,心里这时才若有所悟:原来,府里的五小姐是喜欢陈先生?
二小姐辛紫桐几人得了个定心丸,也不再多事,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但凡辛螺还在这峒主府一天,就算她们的娘家,银子也得了,也没必要再多生枝节。
因此晚上这一餐饭之后倒也吃得顺当,只除了辛秀竹脸上一直端着的微笑有些发僵,辛叶珠不时地往陈延陵那边抛媚眼,可惜就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丁氏兄弟两人明天一早还要启程赶路,辛螺散了宴席,吩咐云雀送了六位姐姐回内院,自己往新搬的主院走去。
丁氏兄弟两人有家有室,住在紧挨着峒主府外面的一条街上,加上明天又要出远门,因此今天并不用当值。
陈延陵带着杨树默默跟在辛螺后面走着,临到主院的门边,忽然站住了脚,指了指东跨院的门吩咐了杨树一声:“你初来乍到,先好好适应适应这儿的环境,今天晚上我先当值。”
主院正房旁边有两间厢房,就是给护卫和下人当值时住的,条件虽然不差,不过一晚上也要随时警醒着才行。杨树正想开口让陈延陵先好好休息,他去当值,陈延陵已经抬步跟着辛螺先走了。
辛螺正好有话想跟陈延陵说,见是他跟过来,倒也并没有反对,请了他先到小花厅里坐了:“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叶,我给陈先生泡杯金银花茶吧,权当消食解腻。”
陈延陵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等辛螺给他上了茶,伸指将一叠折着的薄纸从茶几上默默推了过去:“这个,你收着。”
“这是什么?”辛螺有些疑惑地取起那几张纸,打开一看吃了一惊,立即递了回来,“陈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那一叠折着的薄纸竟然是几张银票,看面额估计有五六千两了,无缘无故的,陈延陵给她这些银票做什么?
“是……先借给你的。”陈延陵并不肯接过那叠银票,半垂着眼看着白瓷茶杯里那两朵慢慢在沸水中舒展开的金银花,“你那几个庶姐还一人要五百两银子压箱底,我知道你现在手上没有多少银钱了,现在你做什么事都要银钱打底的。”
都说穷家富路,想来这笔银钱是陈延陵家里特意给他备着的防身银子……几个姐姐逼着她要压箱底的银子不能少,一个才相识不足一月的人,却抬手就愿意借给她五六千两银子——
辛螺心里有些酸酸胀胀地感动:“这是你家里给你的防身银子吧,你都借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这一趟见了麻蜻蜓,陈延陵把他的包裹也带回来了,听到辛螺问这话,凤眸微弯:“我衣裳尽有,在这里你又不可能不管我吃喝,哪里还有什么要用银钱的地方?再说了,就是我想买些稍微好点儿的,你这溪州也没有呀。”
陈延陵要只说前一句,辛螺还一肚子感激,可是他偏偏还可恶地把后面那句话也给扔出来了,虽然对他来说是实情,也让辛螺闷了一口气,忍不住怼了回去:“窝在溪州这螺蛳壳大点儿的地方,那还真委屈大爷你了!”
辛螺这语气可一点没有把陈延陵当债主大爷的自觉,却是很自然地透着一股亲近,只是她自己并没有觉察而已。
陈延陵低低笑了起来,轻轻呷了一口金银花茶,只觉得花香恬淡宜人,侧眸瞧着辛螺正一张张点着银票,一双杏核儿眼很是专注认真,唇角不由翘了翘:“点得清数吗?”
辛螺刚刚点完最后一张,闻言抬头白了陈延陵一眼:“这么简单的算术你还问我,你真当我傻啊!五百两的银票八张,两百两的六张,一百两的两张,五十两的四张,一共五千六百两银票,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笔墨过来给你打个借条。”
“借条就不用了——”
陈延陵刚刚开口,辛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亲兄弟,明算账,这兄弟才做得长久;这经济账可不能糊涂。”
陈延陵不由失笑,转眼见辛螺已经取了笔墨纸张过来,连忙把茶几上的杯壶都移开了,接过砚台在里面倒了一点清水,捏着墨锭慢慢磨了起来。
辛螺是才看过辰州峒主洪利荣写的那条借条的,格式什么的都清楚,落笔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先看向陈延陵:“陈先生,这笔银子……能不能给我个低点的利息?”
那座瓷窑现在还没建起来,就算建起来了,这销售情况不明朗之前,辛螺也不敢托大在这会儿就把收益算进来,所以只有明年的农田里出的收益才是她觉得可靠的。
无论古今,农产品的价格都不会很高,辛螺也只能厚着脸皮想让陈延陵给个低点的利息,免得到时候自己一下子难还钱。
如果不是从借钱开始就想着怎么还钱,辛螺也不会要求一个低息,陈延陵心里舒坦,语气更是温和起来:“不要你利息。”
见辛螺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己,一双杏眸说不出的清澄明亮,似乎一下子能看进人的心里,陈延陵心中突然急跳了两下,机械地张口重复了一句:“我不要你利息的。”
辛螺眉眼弯弯笑了起来:“那好,陈先生你放心,等你家里那些庄头来了,我一定尽心教好他们!”
女孩儿的笑容如山间流出来的小溪,没有受过任何污染,清澈得让人心醉,陈延陵一时舍不得移开目光,幸好辛螺这时已经握了笔低头蘸墨去写字了,并没有注意到他明亮得有些奇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