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新选出的人其实是谋害辛峒主的凶手呢?
如果选出了结果却是自己的对头,动用权力把这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借机把自己踩下去呢?
与其眼睁睁看着峒主的位子落到这样的人手里,还不如就让它暂时保存在辛螺这个小姑娘手中!起码这小姑娘为着追查出凶手,不会胡乱泼脏水。
再说了,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就是代掌了溪州,她又能懂得多少?说句不好听的,只怕小姑娘连田里的禾苗和稗草都分不清!
等辛螺接手后管不好溪州峒,闹到不可好交的时候,那时辛峒主过世的事也过去一段时间了,矛盾也不会那么激化了,到时再从这小姑娘手里把溪州峒的治理权拿过来,还可以美其名曰看不过去才不得已出手帮上一把,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
而且相对于别的竞争对手而言,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才更好拿捏一些!
辛螺就算想培养自己的心腹,没个三五年的工夫,根本别想在溪州站稳脚跟,就算勉强站稳了,跟他们这些经营多年的寨长相比,一指头戳去,就能让那小姑娘摔个大跟斗!
十几位寨长们在脑子里飞快地算计着,还是年纪最长的马鞍寨寨长姚瑞生开口先说了话:“既然这样,就让七小姐先代管着溪州峒的事吧,等把这些事情都查清楚了,以后有什么……再说也不迟。”
本来都已经计划好了的事,族里本想着趁热打铁,没想到竟然还出了这么个漏子!田家翼不满地瞪了姚瑞生一眼,被身后的随从暗中拉了拉袖子,还是忍住了没有再说话。
倒是司昌南忍不住问了出来:“让七小姐先代管着方便查清这些事也行,不过总得有个期限吧?要是七小姐一直查不出来,难不成咱们溪州峒就一直让她代管下去?”
要管个四五年的,辛螺可以嫁人了,招个厉害的女婿进来帮着她一起管,那他们岂不是白忙乎了?
司昌南这话一出,田家翼倒是少有地立即赞同起这个对头来:“司寨长说的没错,既然七小姐口口声声说我们有嫌疑,没洗清嫌疑之前不能接管溪州峒,那她查清这事总得给个期限啊,她要说一辈子都没查清这事,那跟她现在就接了这峒主的位子有什么区别?”
“田总爷说的这话也有些道理。”一人突然从侧门屏风后转了出来,向着灵堂里的众人团团一揖,“在下珍州峒滕玉屏,行三,近日正巧在溪州游玩,来了辛峒主府上做客。”
已经换了一身素服的滕玉屏跟大家行过了礼,又向着辛酉源的棺木深深一揖,这才转眼看向众人:
“刚才的事我也听了几句,辛峒主毕竟过世得突然,如今这阖府只剩下几个孤女子,诸位寨长都是几位小姐的叔伯之人,在这当口也该体恤怜悯才是,何必咄咄相逼呢?传出去这名声上也不好听,让溪州峒平白惹人耻笑。
且辛峒主意外身故一事如今恐有内情,诸位寨长即便在此时接掌了溪州,只怕今后总会被人猜忌,难道诸位寨长想背着这不义之名过一辈子不成?
所以让七小姐暂时代掌溪州峒,确实是两全之策。至于这个期限嘛,难得七小姐小小年纪就能如此纯孝,在这等关头挺身而出,我提个建议:就以三年孝期为限如何?”
滕玉屏是珍州峒主的嫡三子,平常也没少跟着父亲出门,十几位寨长也有不少认识他的。
见他出来说和,一是顾忌着溪州峒的名声,二是忌惮珍州峒的实力要卖个面子,三来也是顺坡下驴,有几人当即就表了态:“滕三公子说的极是,我同意就按滕三公子的建议来办!”
既然一举不成,再冒进只怕反招风险,反正田家势大,靠着峒主府所在的灵溪寨又近,先退回来一步,踩实了步子再登上去也未尝不可。
见有几人附和,田家翼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转,看了司昌南一眼,倒是首先痛快点了头:“既然滕三公子开了口,我也没有什么异议,那就让七小姐在这三年孝期内先代掌溪州吧。”
田家翼之前争得那么凶,这会儿怎么倒愿意拖上三年之久了?司昌南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田家翼,见他这会儿神色中倒不见紧张了,自然不可能自己站出来当那根顶风的独木,当下也点了头: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我也没意见,三年孝期就三年孝期吧,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要是出了孝以后,七小姐连这些事还查不清楚,我看也没什么留在溪州的必要了!”
三年孝期以后,这小姑娘也该十七八岁了,到时……司昌南瞥了一眼田家翼,恍然有些明白了刚才田家翼为什么会答应下来了。
辛螺现在才十四岁,再过个两三年,姑娘可不就是大了?只要在辛螺代掌溪州期间,他们让她烦心不断,等一出了辛峒主的孝,只怕这姑娘早就哭着喊着摞摊子嫁人走了!
何况夏依人口不丰,更看重子嗣繁衍一些,对要出嫁的女孩儿在守孝上要求并不严格,只要过了今年的新孝,翻过年女孩子要是想嫁人也是可以的,指不定辛螺撑到翻年就撑不住了呢?
田家翼倒果然是想得好办法!拖延这么一下,完全就是以退为进!
不行,石鼓寨离峒主府这边近,要动什么手脚倒是容易,他鱼湖寨离这里可远了,到时候有些什么事,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到风声……
司昌南的目光落到辛螺稚嫩的脸上,突然微微一闪亮了亮。
而这一边,廖管家已经因为这些寨长的话,心里如一锤落了音,暗自长长舒了一口气,压抑住心头的激动看向辛螺。
辛螺会意,不管先前如何在口舌上有什么龃龉,这会儿也上前跟灵堂前的众人一一行礼,然后端端正正立在辛酉源的棺木前跪下:
“爹,您安心地走吧,你放心,这一次的事件,女儿一定会查清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作祟!女儿代掌溪州后,也决不会辜负您原先的心血!”
辛螺郑重而恭敬地重重磕了三个头,心中默祝:辛峒主,请您放心,我不知道小辛螺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但是既然我接收了她的身体,就一定会代她好好活下去。
您的事,小辛螺的事,我都会担起来。还有溪州峒,我知道您生前一直兢兢业业,只想着让溪州的百姓过上好日子,我虽然不敢保证让溪州的百姓都能够教有方,但是一定会努力让他们都居有所、食有粮、穿有衣!
辛峒主,请您安心走好……
三个头磕完,辛螺刚刚站起身,一直守在棺木边的下人就惊叫了起来:“峒、峒主的眼睛阖、阖上了!峒主阖眼了!”
灵堂前的众人齐齐一惊,廖管家已经急不可待地扑到棺木边往里看去,只见辛酉源一直睁着的眼睛已经安然闭阖,原来因为闭不上眼而显得狰狞可怖的脸也安详起来。
廖管家扶着棺木边忍不住就痛哭起来:“峒主,峒主您一定是在这里看着的,是不是啊峒主……”
十几位寨长瞬间觉得背上有些嗖嗖得凉,看向辛螺的目光安分了不少,就连给辛酉源上香也上得格外认真了。
辛螺微微抬眼看着灵堂内氤氲缭绕的青烟,极慢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