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奢靡的舞蹈就在众人的惊艳里谢幕,或者亦算是温初珍一生的开始。
果真美的很,美得让人心醉。
一舞作罢,她徐徐的走上前来。梨涡透出红晕,如芍药拢烟,朱唇似笑非颦,天然玉琢。
“赐酒。”李胤吩咐一旁的徐公公,“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果真是极美。”
“姐夫答应给初珍的赏赐可莫要赖账才是。”温初珍摇晃着脑袋,满是俏皮的说:“君无戏言,大家可都瞧着呢?”
李胤不由得哂笑,脸上却是难得的温和:“朕难道还能赖你不成,你说罢,朕听着呢?”
“你莫要胡闹。”皇后赶忙呵斥着,可眼里眉眼丝毫的责怪。
龙涎沉香膏的馥郁香气,飘渺萦绕,行过九曲回廊,熏的人履袜生香。
“初珍想进宫侍奉皇上,还望皇上成全。”
“你想进宫?”李胤一怔,目光微微的变了变。宴会上的众人都各有所思,李胤也敛了笑容,眉心微蹙。
绿萼的手一颤,杯中的琼浆洴出,溅上衣袖,侍立在一旁的浣月赶忙上前,帮她拭去上面的酒渍。
不经意间李祁回眸迎上她的目光,神色暗暗,隐隐有一丝失望略过他的眼底,却被对面的绿萼瞧得一清二楚。
绿萼心里已经,只怕祁王以为自己正在争风吃醋。可她亦不知为何适才跌了酒杯,可她的心却是猛地一慌。
此刻亦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她唇瓣一笑,径自斟上一杯酒。
“臣妾恭喜皇上再得佳人。”绿萼牵动唇角,挤出一丝微微发涩的笑,“古代有娥皇女英,今日皇后娘娘与初珍共同侍奉圣上,来日定时一番佳话。”
温初珍的脸上满是羞红,
她的话无疑是给正在尴尬不已的皇后下了一个台阶,皇后知道父亲和母亲素来想将妹妹送进宫来,可她素来知道皇上最嫉恨别人费尽心思的往他身旁送女人,锦妃和柒寐无疑就是例子。
皇后感激不已,脸上满是笑意的,“皇贵妃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妹妹自小便于我亲近,倘若入宫……”
“那朕便让初珍入宫,好让你们都称心如意了?”李胤语气里的恼火早已将皇后的话给打断了,她哪里有胆子再把话说下去。
皇后猛地从凤椅上站起身来,跪在李胤面前,朱帛委地,凤冠上的朱玉摇摇欲坠。
李胤并未理会她,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向绿萼,凌厉的轮廓在灯火中让人心生畏惧。目光如锥,如芒如刺,眸底似乎有那般的恼怒。
他的唇角扬起冷峻的弧度,心里怒火冲天,阮绿萼与李祁底下的那些眉目传情,他瞧得一清二楚。他原以为绿萼是吃了醋才跌了酒盏,原来那狠心的女人竟要主动的将别的女人推向自己。
原来她真的不起她,否则她不会如此不在乎他对她的爱。
李胤的脸色青白,指节泛白,“皇后,好端端的你怎么跪下了,还不快起来。”
皇后刚由着战战兢兢的婢女给搀扶起来,便听到李胤对此时依旧紧张万分的初珍道:“朕还不知道你年方几何?”
“初珍年方十五。”她纤长的眸子微微的掠起,露出羞怯的眸子。
“如此甚好,祁王如今虽有两房的妻室,但一直无所出,朕不如就封你为祁王的侧妃,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众人顿时一阵错愕不及,都不由自主的将眼光看向李祁。
温初珍显然被眼前的变化给吓到,不敢求情,只巴巴的看着满身华服的姐姐。
他依旧十分惬意的执着玉壶,金杯盛甘,“臣弟心中已有所系,还望皇兄收回成命。”
“祁王难道想抗旨不尊吗?”李胤的声音低沉,隐有肃杀的杀意,“你想早饭吗?”
绿萼的脸色更加的苍白。
“皇上!”一声微弱的哽咽,打断了眼前的肃杀。
绿萼跪在皇后身旁,身子在厚重的华服和头上叮当作响的朱玉里显得愈发的单薄。
眼前两个此时正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对峙依旧,都侧目而来。李祁手中的杯盏里的琼浆,分明洒了些许。
李胤的凌厉的轮廓逆着阳光,唇角却扬起冷峻的弧线。
李胤慢慢的从龙椅上起身,将跪在地上的温初珍轻轻的搀扶起来,他经过绿萼身旁时她依稀的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轻轻抬起美人的下巴,轻慢的笑道:“如此的佳人,朕如何舍得给旁人呢?”
“皇上……”温初珍的脸颊霎时酡红,“皇上吓死我了。”
“那还不随朕回宫。”他的手好似随意的搭在她的肩膀上,搀扶着她离开。
绿萼跪在地上,默默的望着那明黄色的身影渐渐的在眼前销匿。
镂银玲珑的宫灯越来越远,风寒,露重,更深。
皇后由着宫女搀扶起来,只见着绿萼还在一旁跪着,便满脸笑意的道:“妹妹怎么还跪着呢?还不快起来,仔细伤了身子。本宫的妹妹能侍奉皇上,全少不了你的功劳。”
“娘娘,皇后娘娘唤您呢?”绿萼依旧跪在一旁怔怔的出神。
身旁乍然间想起浣月的声音将她惊醒,她艰难的强迫自己转开,不去想李胤薄怒的眼睛。
她任由着浣月轻轻的将她搀扶起来。
“皇后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这些原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无能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自然是那些有福气的人侍奉皇上才是。”
她眼里依旧想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以及李胤恼怒的眼。
一股咸味从口腔内弥散开来,她竟发现自己将自己的唇给生生的咬破了,丝丝的鲜血沁出,幸好她的口脂艳丽的很,很难让人察觉得到。
“臣妾有些倦了,便先回宫了。”
“快去罢,你身子弱。”皇后笑米米的道:“总该回去养着。”
绿萼离座,只看见家眷的席位上众人不断的向温夫人说着恭贺之词,温夫人笑的十分的得意,但凡别人敬的酒,自己都喝下了。
夜歌拂桐,罗消垂着如同薄雾,环佩在夜风中轻响。
绿萼的心口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些寂寥来,她倏忽只见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倘若昔日不是锦妃和丽妃,自己的父亲并不会命丧他乡,自己亦不会在这除夕之夜孤零零的一个人。
绿萼不知道要去哪里,亦没有心思回宫,只想远离那笙箫歌舞,寻个僻静的地方呆着。
逐渐的走着,浣月亦是不问,只安安静静的跟着。途中时不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见了她纷纷的行礼。
曲折迤逦的回廊,夜风卷起砖瓦上的残雪。廊下宫灯摇曳,檐头的铜铃叮咚作响。
绿萼望着早已远去的重重宫阙,长长的舒了口气,刚才宴会上只让她感觉到十分的压抑,沉重的她快喘不过气来,绿萼不顾礼数的坐在石阶上,心里一片的茫然。
一件玄色的斗篷包裹住她的身躯,带着温热的气息,她讶异的转过头,却看见一身酒气的李祁。
他向她微微的含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亦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如今我可不是当初刚进宫受人摆布的傻姑娘了。”
“他们虽不能明着在害你了,可暗地里动手不无可能。”
浣月亦不知去了哪里,绿萼亦不想去想她的话,反倒靠着雕栏,不再言语。
李胤坐在她的身边,手自然而然的搂住她的纤腰,静静的陪着她看满天的星辰。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说话,“这后宫向来就是这样的地方,容不得你心慈手软,你明地方害着别人,别人亦在背地里算计着你。”
李祁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坛佳酿,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再喝一杯?”
绿萼见压根就没有酒盏,便从他的手里拿过来,猛灌一大口。
李祁笑着接过她酒坛呷了一口,他整张脸都笼罩在一片的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萼儿……”
“恩。”绿萼自然而然的应了声,转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对不起……”
绿萼的脸颊被酒熏得通红,刚想询问,却见远处的城楼上燃起了爆竹烟花,远远地人们的吵闹之声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竟是已经到了新年了。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烟火将金碧辉煌的城楼照的通明,绿萼好似能看到宫内一片的欢喜祝贺之态。
绿萼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笑着,“既是新年,我倒有一件东西要送给王爷。”
说完将锦囊放在他的手里,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裙摆,“我回去了,殿下保重。”
罢罢罢,她不知反复的想了多久,终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她只当是自己替祁王殿下拿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待绿萼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他打开她留下的锦囊,里面还依旧存留着她身上的气息,温热的,让他留恋的。
当锦囊里的东西被他拿出来的一瞬间,他原本淡然无比的脸上亦出现了错愕,母妃说的果真不假,这遗诏果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