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声音加上灵动的眸子,祝玉妍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只在昆仑山上蹦跳着的小白兔。然后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面前,半跪在地上,右手放至左肩处,做了一个大明尊教的礼。那少女走到她身边,好奇地打探着她,祝玉妍则是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这少女的额饰和身上的衣着配饰,都显示了其在教中不低的地位,本来还以为会是莉娜依雅前来,如果是善母,那么,她还会担心是否被认出来,如果是这个陌生的少女,却是好得多了。
“你是何人?”
“属下来自钧天部的十三。”
十三,因为暗部的杀手在进入暗部的时候,就已经舍弃了自己的身份,身份便是铭牌上的数字。
“十三。”那少女摇了摇头,似乎面上有些为难,鼓着腮帮子想了想,“十三,你的轻功真漂亮,我可喜欢了。你如果追上我了,那么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不用在暗部了。”
她的话说完,方才带领祝玉妍等人过来的男子连忙走了出来,对着那少女行礼,语气中带了几分着急:“启禀圣女,这,和……暗部的教规不符……”
“哼!”少女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师父那么疼爱我,肯定会答应我的。我就喜欢轻功好的属下。别说了,你来追我吧!”
言罢,那少女腾身一跃,已经在十数米之外,身体轻盈如蝴蝶,祝玉妍一直都有留心,待到这少女腾身跃起之后。祝玉妍随即翩然而起,仅仅跟在她身后,那少女“咦”了一声,似乎很惊讶祝玉妍竟然跟上了她的脚步。继而,更是提起了真气,翩然向前,祝玉妍不敢大意,却也没有超过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地位在大明尊教中如此超然贵重,又谈及了她的师父,又是教中的圣女。那么,她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大尊唯一的弟子杨令仪,只是没想到在教中身份如此贵重的少女竟然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不过,她在祝玉妍心中,只是想着,接近杨令仪,离她的目标便是更近了一步。
“你的轻功真好,除了我师父和师母之外,你是我在教中见过轻功最好的了。竟然能够跟上我……”杨令仪言罢,咯咯笑了起来,她灵动的眸子在月辉之下显得越发溢彩。杨令仪的轻功好,但是并不是绝顶的。以她的身份,在教中,其他的弟子哪怕有轻功强国她的,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好了,便是在这里吧。这处便是我的住处了,……”
她在自己殿门前停了下来,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女听到她的召唤,便立时走了出来,对着杨令仪行礼,看到祝玉妍后道:“圣女大人,您不是说今夜夜色甚好,只是去赏月么?还不让属下们跟着,怎么带回来一个人!”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脸上出现鄙夷之色,“您还带回来暗部的人,暗部的人可是满手血腥,您莫不是要让圣洁的圣女殿也沾上血腥味么?”
哪怕是这般说话,杨令仪并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笑道:“好,这个人的轻功很漂亮,我路过无意发现的。真是有趣极了,反正我已经决定将她留下来了。你为她安排一个房间吧。好了,困死了,我要先去睡觉了。”
杨令仪说完,便是转身便走了。狠狠瞪了祝玉妍一眼,道:“你若是敢伤害圣女,大尊和善母都不会放过你的。”
祝玉妍立时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样子。见状,颇为满意,转身道:“也是你的造化,遇到圣女,不用继续去修罗场一般的地方训练。跟我走吧。”
祝玉妍跟着前行,目光在周围的扫了一圈,心道,这位杨令仪看来在教中当真是受到大尊善母的宠爱。这处宫殿的布局和景致,竟似不输给中原王府。天真烂漫的杨令仪……突然之间,祝玉妍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悲伤中充满痛楚的冰蓝色眼睛。
纱利雅,那个女孩才是善母莉娜依雅的亲生女儿,而她在大明尊教受到的待遇,堂堂回纥的公主,在这里,竟然过得是那么不堪和悲惨。受尽折磨,也难怪,最后,她毫不留恋地回到了草原之上。说到纱利雅的坎坷经历,虽然有师叔的一手推动,说到底,也是当初善母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的绝情冷酷。那个女孩,祝福她和古利。
将祝玉妍带到一个房间后,推开门道:“圣女心善,你便是住到这里。里面有些换洗的衣物。从此之后,要对圣女大人忠心耿耿。否则,我第一个杀你。哼!”
她说完,转身便走了,似乎是极为不屑和祝玉妍说话。
祝玉妍拿出火折子,点上烛火,毕竟是圣女居住的地方,这里看起来,一切都还很好。总之,比她在钧天部的时候也好得太多了。祝玉妍取下面纱,在铜镜中看了看脸,用手摸了摸,既然到了这个地方,肯定不会再蒙面了。那么这脸,她想了想,摸了摸金针……还好出门前,以防万一,不负教过她金针易容。
不负,再等等我,便好,再坚持坚持。
等到祝玉妍洗漱完毕,躺在柔软的床上,舒服地叹息一声——多久没睡过这般柔软的床了。从回纥王宫出来,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再到混进钧天部后,居住的都是极硬的木板床。今天可以睡个好觉。
不过,也不知道宋缺如何了?四人堆里滋味不好受吧。想到这里,祝玉妍有些担心,毕竟一路同行,虽说各有心思,但宋缺在某些时候对她还是颇为照顾。他应该没事。一想到温文优雅的世家公子混在一堆僵硬的死尸之间的狼狈样子,祝玉妍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公子,您就好好享受吧,这辈子,这种经历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次了,请好好珍惜……
……
……
血池当中,说是血池,只是因为里面浸泡的药物让池水看上去呈现出的是血红色,血池是大明尊教多年传承下来的。这些天只有莉娜依雅有时会进来喂他水喝,却是米粒未尽,边不负的整个身体浸泡在其中,身体的机能也是全靠药物透过肌肤渗透到身体里,他的身体很虚弱,大部分时候都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醒来之时,全身皆疼痛难忍。
他一直在走,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走了有多久。在他走过的地方,有幼时居住过的府邸,也有阴癸派那片桃林,还有幽居之所……走着走着,离开了中原,来到了西域。然后他来到了回纥的王宫,王座之旁,有个妖艳的女人坐在那里,她拿着手中的沙漠之花,轻轻摇着,却是对着他笑得格外温柔:“孩子,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便是在这里出生的,所以我便在这里修建了这座王庭,你可欢喜?”
“你是……娘……”他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她走了过来,她看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对,从来没有人用这般的眼神看过她,这种眼神也绝不同于祝玉妍的那种温柔。
她走到他身边,一下子将他抱入怀中,然后,他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很温柔。
“娘在这里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他将头靠在她的身上,这是——娘亲的味道吗?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
陡然间,他摔倒在地上,原本抱着他微笑着的人,她的脸在空气中碎成的齑粉,消散开来。
“娘……娘……”他大声叫着,想要去寻找她的身影,可是为什么都没有。他的心里出现了一种懊恼和后悔,酸涩的难过,他还没有叫过她一声母亲,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就那样离开呢?
突然,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他抬起来,心中产生一种狂喜,他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声音有些哽咽:“师姐,我好想你,你去了哪里?”
然而,就在此时,她一把将他推开,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酷和残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我祝玉妍自然是要和我的夫君在一起!”
她说完,转身看着身后,她的笑容温柔至极,那是一个卓尔不群的男子,伟岸颀长,她看着他笑,温柔地走到他身边,他亦拉着她的手,柔声说:“妍儿,你可不许和别人这般亲近啦。”
“别人”,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他成了别人吗?啊,对了,他想起那个男人是谁了?他是石之轩。边不负走过去,想要带走她,而她却避开他的手,有些恼怒。
边不负听见自己悲伤的声音:“师姐,不要和他在一起,我是不负啊。不要扔下我……”
她看着他,眼中却是多了不耐,转头对着他嫣然一笑:“之轩,我们一起走啦,不要和这个无关的人在一起浪费时间……”
无关的人吗?一阵撕心裂肺地痛从心脏处传来,排山倒海般的绝望和疼痛瞬间将他淹没!不,不!不要,这种痛,仿佛将他的每一根血脉都扯断,将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撕裂。所谓万箭穿心,所谓千刀万剐也不外如是。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便是绝望么?然而,比之身体更疼得是来自于内心处的绝望。他看见她靠在他的怀中,听见她笑得柔媚入骨,还有他沉沉宠溺的笑声。
不!不!伴随着这种绝望疼痛的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就在这种愤怒到达顶点的时候。
边不负突然暴起,却是一刀向他们挥去……毁灭掉,一切都毁灭掉……最后的记忆是空白的……到处都是血,是她的,亦或是他的,或是他自己的……那是精疲力竭的,毁灭天地的愤怒和绝望……
“好了,成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边不负挣扎着醒转过来,便看见莉娜依雅淡淡道:“真是恭喜了,你熬了过来,恭喜你,也成功了。”
身上是酸痛,但是稍微一动,边不负便知晓自己体内的气息其实是非常充沛的,全身很舒畅,这感觉和以前决然不同。就像是重新进入到了另外一个境界——这是——而他现在也没有在血池当中,而是躺在一张精致奢华的大床上,所在的房间看上去也有几分金碧辉煌的意味。
莉娜依雅看见他醒来,转身便离开房间。边不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刚才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又反复在脑海中回转。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竟然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而他竟然毫无察觉。边不负猛然睁开眼睛,便看见大尊站在那里,犹如一尊石像。边不负撑起身子。
却听大尊道:“不愧是本座的血脉,很多人是死在这一道关上面。但是你竟然熬了过来。以后,你就安心待在大光明宫,等到学成之后,再下山。”
“你们的武学套路和我之前学的完全不同,你便是不怕我走火入魔而死么。”
“你若死了,也不配做我昆仑山的主人。虽有不同,但也不是不可。天魔高深,对于我大光明宫的武学是大有益处的。”
“你如何得知?”边不负心中一紧,听他话中之意,似乎……对啦,那个人,原本便是出身于阴癸派,那么。
只是这么一想,也不是不可能,心中更是百感交集,难怪她会远走西域,不得回归。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
“你已经是西域之王了,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又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
“打乱,不负,你别天真了。从你出生开始你的命运便是注定的。包括你的名字也是本座取得。你出生在边疆,本座便以‘边’为你的姓。本座希望你将来不负本座期望,因此为你取名‘边不负’。”
“所以,一切都是你计划之内。”
大尊冷哼一声:“你以为,若没有本座的默许,莉娜依雅会带的走你。若不是本座暗中安排,你又如何进得了阴癸派。”
一阵寒意从边不负的背脊袭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他的安排?大尊,到底是何等的高深莫测?他的人生竟然是他在安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