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毕竟不是她林笑溪的爸爸。皮囊成了徐美思的样子,可是心还是林笑溪的。徐英明心里可清楚得很,她林笑溪只是他掌控唐氏,牵住唐俊年的一个东西而已。是的,她只是个东西。
林笑溪已经来不及为自己悲哀。对着镜子的时候,她确实留恋自己以前的样貌,可是,一切都没有返还的余地,留得生命对看日月,就已经是上苍对自己的最大恩惠。有时候,她会痴痴地想,徐英明那么恨她,为何不干脆把她杀死。照他的德行,灭掉个把人应该不在话下。可是,他没有杀她,而是把她包装成他死去女儿的样子,来弥补他失去爱女的遗憾。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他这样做也不能把林笑溪真正变成自己的女儿么?
她想,至于她自己,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外人都以为她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得了徐英明一大笔好处费,然后隐匿于国外,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林笑溪注定背负骂名,徐美思注定闪耀人前。
从今往后,她所承受的一切悲与苦,幸与不幸都是徐美思的,与林笑溪无关。作为徐美思的替身,她林笑溪该面对的还得去面对。前面是刀山也罢,火海也罢,把肉身放在一边,勇敢向前。
第一次去徐家见徐母,是和徐英明一起去的。去之前,徐英明一再交待她要注意些什么,且让她表演了无数遍,直到他满意为止。
“美思,你只有先过了你妈这一关,才可能过唐俊年的关。”徐英明对林笑溪道。
林笑溪想不明白,他不就是要利用她去欺骗唐俊年么,为何连自己的老婆也要欺骗?是不是连女儿死去的消息都没有告知老婆?如果这样,是不是可以说他们之间也出了很大的问题?抑或是说,徐英明这辈子除了信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相信?
林笑溪突然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充满了趣味性,她可以利用自己这华而不实,历尽千痛万伤的躯身去探知为人所不知的人性。
到徐家时,徐母还没有回家,只有雇佣侯姨在。她正在拖地,见了林笑溪和徐英明,忙笑脸相迎,朗声道:“董事长你们回来啦?哎哟,我还在搞卫生哪!”
林笑溪不敢轻易开口,只是说道:“侯姨好!”
侯姨愣了一下,又朗声道:“咱们美思小姐可从来都没这么和我打过招呼,这出国回来以后,人也变得有礼貌了。”
林笑溪笑笑,没作声。侯姨又凑过来看了看,道:“美思小姐咋还变漂亮了呢?”
徐英明接过腔道:“我叫她出国学点礼仪什么的,她倒好,搞到韩国整容去了。现在的女孩子,真是,有钱什么都可以做到!”
林笑溪一听,学着撒娇道:“爸,你怎么能说人家的隐私呢?”
徐英明立马对侯姨道:“瞧瞧,瞧瞧,刚刚你还夸她来着,才一会儿,就责怪起他老爸来了!”
正说着间,徐母从外面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进了门,把菜放下,准备换鞋。抬眼见徐英明与徐美思立在客厅,马上笑着道:“美思,你回来啦?”
林笑溪看了一眼徐英明,徐英明马上过到妻子那边,道:“是啊,回来啦。我把她绑回来的,不然,照她那性子,不把世界逛遍,不把徐家家财散尽她是不会回来的。”
一面说着,一面把地上的菜给拎起来,提到手上,往厨房里送。出了厨房,见徐母正抱着林笑溪,做出又哭又笑的样子。
“美思呀,妈可想你了,你可好?”
徐母仔细端详着徐美思,关切地问道。
“妈,我当然好了!你想我干嘛呀!”林笑溪说话的口吻不用说,已经特肖于徐美思了。徐母当然听不出区别来。
“她啊,你女儿啊,当然好啦?你难道就没发现她哪里和原来不同了?”徐英明故意如此一说,倒惹得林笑溪一愣。
徐母听他这么一提醒,忙歪着脑袋左看右看起来,自言自语道:“确实有了点不同,却又说不出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回头对徐英明道:“英明,女儿好像有了点变化,可又说不上来。”
徐英明甩开关子道:“你的宝贝女儿跑到韩国动刀子去了!”
“韩国?”徐母看了看徐美思道,“你到韩国做什么去了?”
林笑溪配合着徐英明做足表演,对着他娇嗔道:“爸,现在哪个女孩子不整容,你至于把我这点隐私全抛出来么?真是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家里没有外人,说也就说了,外面坚决不说。”徐英明招着手,做出此话到此为止的样子。
“整容?哎,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哪个女孩子不兴这一套?过些日子我还想去整整呢?”徐母却表现得很大度。她又仔细看了看林笑溪道:“难怪我觉得女儿变得更漂亮了呢?看来,这整容还是有效果的。宝贝,你给妈妈说说,整容痛不痛啊?”
徐母竟拉着徐美思的手,要问她关于整容的事情。徐英明见了,忙过来道:“她在飞机上老对我说‘痛死了’‘痛死了’,你啊就别再让女儿再回忆那种痛苦了,回忆痛苦不就等于再遭回罪吗?”
徐母想了想,拉着林笑溪的手道:“也是啊,美思,你虽然变漂亮了,可也遭了不少罪啊。”
徐英明道:“你啊,赶快和侯姨下厨做饭吧,我和女儿很久没吃家里的饭菜了。”
徐母道:“哦,是啊,我都忘了。我得好好做点饭菜,给你们父女俩吃。”
徐母和侯姨下厨去了,徐英明把林笑溪带至三楼徐美思的房间。
“这是美思的闺房,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自打我们搬进这个别墅区起,她就住在这里。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现在,这是你的房间,记住,这一切从今往后都是你的。”徐英明说这话时很平静,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然后,他给她介绍了每件东西的来历,每样东西的名字。
“它们都是有来历的,有些我不知道,有些我知道,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他对林笑溪道。
说着,又深吸一口气,道:“确实啊,有些东西的来历只有创造它的人才知道。”
他说这话时,眼睛紧盯着徐美思其中的一张照片看。
“美思啊,这是你十二岁时照的,你看你那时多贪玩,还把别人男孩子当马骑。”
林笑溪凑近看了看,只见徐美思骑在一个男孩子背上,做出驾马的架势,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而她□□的男孩子则满脸狼狈,想是极不情愿的。
“美思,你的被褥自你出嫁之后,你妈每天都会来为你整理一遍的,毕竟你是你妈的心头肉啊!”
听了这话,林笑溪心头不觉一震:“徐美思多幸福啊,有爸妈奢华的疼爱,而我呢,从未享有过半点父爱,母亲也只是记忆中的名词。看来,人与人真的没法比啊!”
林笑溪发呆间,徐母已经站在了她身后,端着水果,笑笑道:“你们父女两个跑到房间里来了,害我送个水果也得爬几层楼。”
林笑溪急速回过神来,道:“好新鲜的水果。”
徐英明忙道:“美思,你妈给你端来了最爱吃的芒果,你还不拿了吃?”
芒果?林笑溪偏偏对芒果过敏,平时是从不吃芒果的,没办法,此等境况下,也只好拿了。不过拿了后,并不立即吃,做出一个鬼脸道:“妈,人家医生说了,我整过后,吃芒果的话会有点过敏反应,看来,为了美丽,我这爱好还得改改。哎,爱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
徐母道:“好好,随你。不吃就不吃,改不改,好吧?我们家何时不听你的呀!”
林笑溪轻轻地推了推徐母道:“妈妈,我和老爸想在房间里待会儿,你就不要打扰我们了,快去做饭吧,肚子饿得有点惨了。”
徐母忙笑笑道:“好好好,你们说说话,我不打扰,我不打扰。”
徐母下去后,徐英明拉了脸,对林笑溪道:“美思,你原来在你妈面前可是大呼小叫的,现在未免也变得太快了吧?”
林笑溪盯着徐英明的脸看了下,道:“人是要变的,皮囊能变,脾性也能变。只要这种变能让人接受,变变又何妨!”
徐英明听后,舒缓了神色,既而笑笑道:“好好,女儿啊,你是越来越懂事了。”
当时,徐母并未走远,听到徐英明“女儿啊,你是越来越懂事了”的话,心里也高兴得很。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完饭,徐母要留林笑溪在家里睡,被徐英明阻止了。
“美思好久都没见到俊年了,她该回去睡。”徐英明道。
“我也好久没和女儿说说话了,我也希望她在家里睡一晚。刚才吧,我说要打电话叫来俊年和元元一起吃饭,你又不让!”徐母的坏脾气,从她说话的语气中可以看出。很多东西能装一时,却装不了一世。
“我不就想一家人好好聚聚吗?”徐英明道。
“一家人,你也知道要一家人聚聚啊?平日里你就很少在家里住,现在又不让女儿陪我住一晚,你就不为我想想?”徐母说这句话时,已经抬高了嗓音。
“人家也是有家室的人,你就让她回去住吧,元元要娘呢。”徐英明边穿鞋边说道。
“怎么?你也要出去么?”徐母拉了拉徐英明的衣服道。
见徐英明没理自己,又放低音量道:“美思这孩子是挂着俊年,她一定得回去,我知道。可是,你也不在家里住一晚么?你已经很久没在家里过夜了!”
林笑溪听出徐母话里的请求成分,她这是在请求一个男人留下来陪她过夜么?
再看看徐英明,他一脸决绝,丝毫没有返缓的余地。在徐母说话间,他已经快速穿好了鞋子。
林笑溪顿时心生恻隐,她终于能理解徐母的坏脾气了,那是被逼的。她想说什么,可是,她不敢,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徐美思。
“美思,你妈就是这样的。男人外面的事情那么多,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你,快点换鞋,回唐家吧!”
在徐母一片挽留声中,林笑溪和徐英明离开了那里。
上了车,徐英明没有说话,林笑溪也没有说。车开动之后,徐英明才重重地垮下一口气道:“美思母亲这一关,你终于过了!唐俊年那边,你过两天再去吧!想想,你就要回到你丈夫身边了,美思,你该是多么幸福啊!”
林笑溪听后,紧张了许久,一句话揣在胸口,就像是一口滚烫的饭粘在了喉管上,吐不出也咽不下,令人窒息胸闷。
徐英明不再说话,一直把她安排到了宾馆里。
“如果母亲打电话来,我该怎么说。”林笑溪对徐英明道。
徐英明面无表情说道:“关机。”
“如果她打电话给唐俊年怎么办?”林笑溪问道。
“唐俊年会说美思在他这里挺好的。”徐英明道。
林笑溪便不再说,因为,只要不是徐英明特别强调的事情,她就用不着担心。一个人能把别的女人整成自己女儿的样子,然后,利用她去冒充别人的妻子,替他去实现他的野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这样去做的。如果真有什么麻烦,这麻烦也该由徐英明去解决。她林笑溪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她,还是林笑溪吗?从进入徐家开始,她将以徐美思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