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年最近被公司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
唐氏集团旗下所涉及的房地产、餐饮业、超市,最近都有一点波动,什么事情都像是赶趟儿一样,向着他这个老总袭来。
先是房地产的税务出了问题,然后由徐美思的老爸腾达集团董事长徐英明出面,与政府相关部门进行周旋,而得以解决。再是餐饮业的供货商由于出价问题,而停止了供货。超市方面,则由于转基因食品问题,被人寻了茬儿,鼓动销费者拒绝入内消费。虽然最后都由徐英明出面解决妥当,但都不免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而且还影响了公司的声誉,给唐俊年这个老总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唐氏集团的原董事长,唐家三少的老大唐俊乾对二弟唐俊年的表现很不满意。他坐在轮椅上,看着公司报表,心情郁闷烦躁,表现在脸上,脸都要青出水来;表现在手上,抓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因用力过猛而颤抖着。他嘟嘴坐着,站在旁边的夫人李文洁也不敢出声。
窗外春光旖旎,窗内却冰冻三尺。唐俊乾差人叫来了唐俊年,二人表情严肃,互不作声。李文洁见状,想打破沉默,于是,走过去斟了一杯茶,递到二弟唐俊年手上。唐俊年还没开喝,就被唐俊乾用长拐杖把茶杯打落了下来。茶杯沾地而碎,破碎声令人难受,水也在洁净的地板上流泄开来。唐俊年与李文洁同时看着唐俊乾,见他也正瞪着唐俊年,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唐俊年却表情平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已经习惯大哥发火的样子了。自他变成残疾以来,先前温敦和善的性格已经变得粗暴野蛮。他分明是要把自己的自卑与失衡感染给周围的人,让周围的亲人与他同担。这对他的亲人来说,是很不公平的。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承担了他所有的发泄。理解他,包容他,甚至放纵他。
“唐俊年,我知道你很不满我给你安排的婚事,但是,生在这个家族里,总得有人要为它做出牺牲,我已经做出了,那么,你难道就不应该吗?”
唐俊乾包着一肚子怒火,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唐俊年仍很平静,答道:“应该,所以,我做了。”
“哈呵,你做出什么了?你娶了人家,你尽到为人夫的义务了吗?”
唐俊乾干笑两声,以咄咄逼人的口吻反问。
唐俊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婚戒,偏了一下头,把目光移向窗外,平静地说道:“我们夫妻间的事情,就不要大哥操心了。”
“唐俊年,你给我听着,我不是操心你们夫妻间的事,而是操心公司的事。由于你的缘故,现在给公司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你叫我怎么能放心?”唐俊乾把轮椅车开到唐俊年面前,仰视着他,瞪视着他,让他无处遁形。
唐俊年仍望着窗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我左右不了!”
“你简直无可救药!”唐俊乾已是怒不可遏了,“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对徐美思好一点,公司就不会出事,可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你这么做,不是要加速公司的灭亡吗?你当初已经许下了婚事,娶了人家,且救了公司,怎么现在反倒要让公司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呢?”
听了此话,唐俊年微微一笑,移目于大哥脸上,道:“这么说来,大哥是要把公司的失败全归咎于我啰?”
“难道不是吗?”
“是,是,唐氏集团在你手上没垮掉,那是它的幸运。如今,它就要在我手上垮掉了,那是它的不幸,仅此而已,我担全责!”唐俊年不以为然。
“可是,只要你对美思好一点,他爸爸就不会制造事端来为难咱们唐氏了呀?”旁边的李文洁忍不住说道。
“嫂嫂,你不是不管公司的事吗?怎么,和徐美思混了几年,也开始关注公司了?”唐俊年睨了一眼李文洁,“还学会了骂人,见都没见过人家,就对人家恶言相向。”
李文洁知道唐俊年是讲她年前打电话骂林笑溪的事情,不由低下了头。
“唐俊年,你怎么对你嫂嫂说话的呢?”唐俊乾语气严厉,“知道你的心不在徐小姐身上,在外面的乡野丫头身上,可是,那个人能帮你做什么吗?”
唐俊年听了,又一笑,看了看李文洁,对大哥道:“那嫂嫂帮哥哥什么忙了吗?嫂嫂也是乡里来的,哥哥怎么就爱了呢?”
唐俊乾听了,更着了气,道:“你太目无尊长了。我和你嫂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可是也因为我的幼稚,没人帮我,才独力难支!你就不同了,你有了徐小姐,有了腾达集团做后盾,就不会捉襟见肘了。做生意,讲的就是强强联手!”
“既然如此,那姓徐的为什么还要为难我们呢?我们非但不能强强联手,他还恃强凌弱,好像有违你的初衷吧!看来,靠这种关系来做大做强自己,真的不靠谱呀。”唐俊年仍不以为然。
李文洁听到唐俊乾说和她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心里不由一阵感动。可又听他说娶她是因为他幼稚,又不禁悲喜交加。难道自己的低微出身一直让唐俊乾耿耿于怀吗?果真是这样,她就能理解这二十年来,他对自己态度的忽冷忽热,也能理解,他要二弟娶徐家小姐做老婆了。
李文洁不敢看唐俊乾,怕被他用力一看,自己就更矮小了。做了唐家二十年的媳妇,如今才得以知道自己所处的地位。
唐家兄弟的谈话最后以不欢而散告终。
唐俊年离开后,唐俊乾狠狠地摔烂了一个花瓶,然后指着碎片说:“好看有什么用,好看不中用,不如碎了好!”
李文洁听了,知道他是指桑骂槐,因而默不出声。待他火气熄了些,才去收拾那些残渣碎片。
晚上,唐俊年忍不住给林笑溪打了电话,那时,他已经喝得七八分醉了。
沁园别墅,亮着一盏孤灯,在繁灯似星的夜晚,那盏灯是被忽略了的。灯下,唐俊年拨了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可是,电话里老响起“对不起,暂时无人接听您的电话”的温柔而令人失望的声音。有声音陪着就好,总比寂寥到恐怖要强。他一次又一次地听着那个声音,直到疲惫地睡去。
林笑溪听完讲座后看了看手机,才发现有许多个未接来电,因是静音而没有听到。她知道那电话,是唐俊年打来的。平时,她并不在意,可此时,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决意要拨过去。她打过去,没人接听;再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听。上公交车之前,她决心最后再打一次,这次接了。
“小溪,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以为,我的屈服可以换来唐氏集团的兴盛,可没想到,我出卖了自己,还害了唐氏,我就是个祸害,我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忽然,电话断了,再打过去,已经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状态了。
他会不会做傻事,林笑溪头脑里一片空白。她知道,唐俊年的承受能力,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大。除了她,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毕竟,他只是个二十三岁的男生。“唐总”这一称呼听来是响亮的,但要承担的负荷,也是沉重的。
上了公交车,她无意于别人的争挤,望向窗外。城市里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车流如织,只是,没有什么能装入她的心。她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唐俊年。
打他电话,不通,再打他的电话,还是不通。不断地打下去,不断知道,他的电话是不通的。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诗。
他一定是经历了挫折,变得无能为力,才会发出这样的表白。而此时,他究竟怎么样了,谁知道呢?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上,重重地,压得她都快窒息了。她不知道该求助于谁。
下了车,一路上,她都在狂奔,想找到一个出口,可以救他的出口。狂奔到家,她来不及脱鞋,就喊着:“陈雨果,他怎么样了,唐俊年?”
陈雨果敷着面膜,正仰躺在床上,听到她这一咋呼,立身起来,开门直面撞上林笑溪,把林笑溪吓了个半死。
这一吓,竟把她弄哭了,:“唐俊年出事了!”
陈雨果却笑着道:“你喝酒了吧?他在鹤城,好好的,你得臆想症了?”
林笑溪仍自流着泪,道:“他想不开,做傻事了,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然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陈雨果听了此话,扯下面膜,睁大了眼,道:“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刚听同学们说唐氏集团出了问题,却没想到,他直接被击倒了。”
林笑溪傻了眼,道:“该怎么办呢?再联系不到他,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我必须想办法联系到他的身边人。”
突然,她想起上次有人打电话骂她的事,她倒是留下了对方的电话。翻开电话簿,她找到那个“骂人者”号码,拨了过去。一次不通,两次不通,第三次通了,对方开口道:“知道你是姓林的,说,有什么事?”
对方是个女的,说话口气强硬,一点都不友好。林笑溪无意对方的态度,只说道:“快,快去看看唐俊年,他出事了!”
接电话的正是李文洁,听说唐俊年出事了,她倒不敢含糊,立即对唐俊乾道:“二弟出事了。”
唐俊乾一听,道:“他?怎么可能!”
林笑溪从电话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没人会相信她的话。于是用几近恳求的语气,道:“不管出不出事,你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李文洁不耐烦地说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掉了。林笑溪望着手机,陈雨果望着林笑溪,问她道:“怎样了?”
“不知道。是他亲人接的,她称他为二弟。”
林笑溪呆了片刻,然后,又拨打了唐俊年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一个念头蹦上心头:打车去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