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声水响,舒睦从冰冷的河水里钻出来,用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他现在的模样跟平时相差甚远——五官虽然还是原本的模样,皮肤却透出淡淡的蓝色,而且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他的下颚两侧多出两条仿佛鱼鳍一般的细缝。他用力撑住河岸爬上来时,还能看到五指的指缝间有薄薄的一层膜,使得他的手看上去更像“蹼”。
不过不管是鱼鳍还是蹼,都随着舒睦离开水面慢慢地消失了。
舒睦跌坐在地。
带着寒意的冷风刮过,舒睦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一带的气温显然低得不正常……雾妖只有制造大雾困住猎物然后偷袭的本事,舒睦从没听说过它们的雾气还自带降温功能。所以要么是艾利亚城的雾妖变异了,要么是这一带除了雾妖之外还有其他的妖魔存在,不管是哪种情况,对舒服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看着周遭依旧陌生的街道,有点怀念游戏里迷路就可以直接调去小地图看方向和位置的设定。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沿着河道游到哪里了。
注意到周围的雾气比之前淡得多,舒睦认为自己应该已经走出雾妖的地盘,但他仍不敢大意,解除洞鱼附身状态后,他再度召唤出小乐——一只半大的红炎犬,也是舒睦目前的三只契兽中唯一一只有点战斗力的。
全身漆黑的红炎犬抖了抖蓬松的毛发,如忠实的护卫紧跟在舒睦身边。而之前用附身帮主舒睦以超越常人的速度游过河道的洞鱼“白波”也没有彻底消失,先下正趴在舒睦肩头不安地四下张望。
白波便是当初带舒睦和肖从崩塌的地下城里逃出的那只洞鱼。它因为家园被毁的缘故,也成了孤家寡人,舒睦不忍心,就与之结契,让它占了一个召唤位。为此,加上花栗鼠香芋的存在,舒睦没少被肖嘲笑净收些没用的东西——肖与任何人说话都是很不客气的风格,舒睦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发作一下的少爷脾气,也不会因此不快。但想到如果自己有命活着回到旅店,会被肖怎么数落,他便有些心虚了。
正常来说,从长辫男人那里获得情报之后,舒睦应该先回旅店告知肖与西里尔,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可当时长辫男人说出的地址距离他所在的地方不远,他担心自己来回旅店期间又与尼克错过,这才单独行动。结果第一次没遵守约定,就碰上了心怀不轨的骗子,舒睦自己也是无语。
这个世界没有手表,舒睦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错过了会合的时间。
“肖现在说不定已经抓狂了……”自语了一句,看到小乐疑惑地抬头看自己,舒睦笑着摸了摸了摸它的头。
想到肖,舒睦忽然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那人虽然很少说话,一开口多半就要气死人,但一年多的时间相处下来,舒睦已经知道其护短的性子。
现在肖一定在找自己。
舒睦坚信着这点,所以他可以坦然面对前方踩着稀薄雾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肖解除潜行从雾气里走出,朝等在外面的西里尔摇了摇头。
他已经把整个禁区都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舒睦的踪影,反而发现了几具被雾妖撕扯得破破烂烂的尸体,这让他的心情愈发恶劣。
西里尔明智地没问肖发现了什么,只建议地问:“要去找那个艾文吗?”
“找不到的。”肖闷声道,“他则众人仇家无数,所以别有一套隐藏自己的行踪的办法,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把他挖出来。”
“那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等。”肖席地而坐,面沉如水,“就像你之前说的,舒睦如果遇到了麻烦,会用契兽通知我们。”而现在他不想考虑舒睦也许根本来不及派出契兽就遇难的情况。
幸运的是,肖的等待并没有白费。接近黄昏,在西里尔认不出想催促肖想想其他办法时,一个湿淋淋的细小身影从蒙蒙雾气中钻出来,鼻子轻轻耸动了一下,然后极快地冲到肖的面前。肖睁开眼,看到舒睦那只被他鄙视过无数次的花栗鼠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小东西见肖注意到他,赶紧跳起来叫了两声。
“带路。”
香芋听懂了,一转身又钻回雾气里面。
“你回旅店等我们,入夜了没战斗力的祭师一个人行走不安全。”说完,不等西里尔回应,肖已经一个加速跟上香芋——他现在不想隐藏行踪了,如果那些该死的雾妖赶来拦路,就见一个杀一个。
肖一路杀气腾腾,大概感觉到他不好惹,雾妖们格外地安分,直到他跟着香芋跳进河道为止,都没遇到任何阻碍。
被冰冷的河水一激,肖反倒冷静下来。
这一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又不是那些靠卖血提升攻击力的狂战士,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肖原本就不是冲动型的人,理智回笼后,他的杀气顿时收敛了许多,动作也更加轻巧和精简。他潜入河道中,就像一条漆黑的毒蛇,安静而高效地前进。
香芋淡紫色的身影在逐渐昏暗的天光中不甚显眼,肖目光不敢有一瞬移开,这次啊顺利跟着它上了岸。
肖一眼就看到地面烧焦的痕迹。
他以前无聊的时候常会找舒睦切磋,美其名曰训练对方,实际上只是觉得舒睦欺负起来很好玩。有时候他把舒睦逗得狠了,舒睦本人没怎样,他那只还没长成的红炎犬却会抓狂地乱喷火,然后造成如肖现在所见的这种痕迹。
现在不再需要香芋带路了。
以肖的战斗经验,轻易就能从各种痕迹中推测出舒睦大概遇到了怎样的攻击,用了什么技能,又一边战斗一边逃去了哪里。让他有些介意的是,从现场的战斗痕迹来看,大部分时候似乎都是舒睦在演独角戏一般,他很难找到与舒睦战斗的那一方留下的痕迹。
怀着疑问,最后肖在一间烧毁了大半的马厩里面找到缩成一团的舒睦。
直觉知道周围没有危险,所以肖也没隐藏自己的脚步声。舒睦闻声抬起头来,他地模样因为掉水又激战的缘故,看上去狼狈极了。但最让肖意外的是,他在舒睦脸上竟然看到了泪痕。
“……你哭了?”在肖的印象中,舒睦并不是那种受点惊吓就能哭出来的人。
手忙脚乱地抹了抹脸,却只给自己原本白净的脸蹭上不少血和灰的痕迹,舒睦放弃地垂下手,低声道:“我遇到梦魇了。”
此梦魇当然不是指做梦时碰到的那种东西,而是一种妖魔,在恒光里也有,其技能是随机幻变成玩家团队里任意一人的形象,用以迷惑敌人。不过看舒睦的表情,肖觉得他遇到的梦魇显然没这么简单。
肖没追问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朝舒睦伸出手,问道:“还能自己站起来吗?”
“能。”舒睦借力站起来,摇晃了一下。
肖扶住对方。
“不怕我是梦魇变的啊?”舒睦振作得挺快,大概是想忘掉之前遭遇的事,竟跟肖开起了玩笑。
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让我□□一刀检验一下?梦魇大概不会流血。”
舒睦赶紧告饶:“别,我已经很疼了。”
“那就闭嘴,待会儿让西里尔给你治。”肖一边说,一边观察周围的街道。他不想再从河道里原路游回去了,舒睦的情况显然也不适合再下水。等他选定一条路,这才注意到舒睦的沉默有些异常。“怎么了,伤口疼得厉害?”
舒睦勉强笑了笑道:“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西里尔也跟你出来找我了?”
“嗯,我让他回旅店等着。”肖说着,忽然蹲下去,“算了,让你占一回便宜,上来吧,我背你走还快点。”
这可着实让舒睦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拒绝。
“别磨蹭,还是你要我扛着或者拖着你回去?”肖虽然保持着蹲姿,但似乎对后面两个选项也挺有兴趣的样子。他平时就觉得舒睦瘦瘦的没什么斤两,早想试试能不能轻松把对方扛起来了。
想象了一下后两种姿态更惨不忍睹,舒睦叹着气趴上肖的背。
“吃亏的是我,你叹什么气?”肖哼了一声,习惯性上嘲讽,“我怀疑老板娘都比你重点,你是小姑娘女扮男装吗?”
“你这话是要讽刺我,还是要拉老板娘的仇恨啊?”舒睦好气又好笑地回了一句。
肖勾了勾唇角,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加快脚步。
也亏得艾利亚城如今的情况比起以前糟糕许多,留在此地的人们早就习惯了看到因为各种原因受伤的佣兵被同伴带回据点的模样,所以也没有特别关注肖舒二人。他们回到旅店,刚进大厅,听肖的建议提前回来的西里尔就立刻站起来走近检查舒睦的情况。
“外伤有点严重,主要还是魔力损耗过度。”西里尔很快作出结论。柔和的白光在他手心里泛起,他将手伸向舒睦。
感觉到被对方碰触的地方都变得暖暖的,舒睦舒服地阖上眼。
伤口的痛楚随着神圣魔法开始发挥作用,一点一点地消失了,然而舒睦心中的愧疚感,却越发地深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