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韩立的所在地之后,乔晋横便向主任申请配枪前往现场,他不顾众人阻拦驱车来到废旧工厂,远远地停在路口,隐约能在黑夜中看到一点星光。他知道,温言就在里面,等着他去救她。
想到温言的低吟,乔晋横满嘴苦涩,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狙击韩立,但万一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他坐会车中,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闭上眼睛小憩。而警署中早就派了两人跟踪乔晋横,并在周围安上针孔摄影机,好让总部的人看清现场情况。
刑侦组组长在后方指挥,“一切小心,见机行事,乔老大身上也安了镜头,等他进到厂里,我们就能明白里头的地形。”
“是!”
放下耳机,组长叹了口气,“作孽,居然遇上这种事。”
他们都是有觉悟的,从选择成为警员的那一天起,就想象过亲属被人掳走的情况,可真正遇见了,千锤百炼的他们还是会猝不及防,失去理智。
乔晋横和温言的感情他们看在眼里,不论他们是否争吵过冷战过,对彼此的心意,大概是没没变过的。
揉揉额角,组长坐在位子上,不经意瞥见一旁坐立难安的大洪,这才想起来,“对了,你家那位也受了伤,这里有我们就好,你先去医院吧。”
听组长这么说,大洪想了几秒,就不客气地回答,“好,我先去看看情况,过会就来!”
说完,大洪便迫不及待地跑出警署,开车前往医院。还好他虽然受惊,却仍然镇定,来警署之前就把乐乐送回家,拖隔壁的阿姨照顾,他才免去后顾之忧,能到医院好好探望方笑。近九点的医院仍然喧闹,大洪迅速的脚步声交叠回响,他一路面无表情地来到急救中心的手术室门外,不过等了半个钟头,那火红的“手术中”终于暗了下来。
他提心吊胆地冲过去,眼睁睁地看着一袭白布被推出来,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血水都冒了出来。他红着眼,迭声问医生,“怎么样?没事了吗?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医生取下口罩,精疲力尽地呼出口气,安抚他,“经过全力抢救,病人已经没有大碍,但是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大洪松了口气,上前观察仍在沉睡中的方笑,不忍地抚上她苍白的脸颊,指腹触及的地方冰凉一片,但隐隐约约的,已经有了丝暖意,他忍不住跪到地上,握住方笑的手亲吻,“还好你没事。”
“……”
“还好你没事。”
这时候根本顾不上再煽情会被人看笑话,大洪寸步不离地守着方笑,病房外有一点声响,他都会受惊地看向仪器,确认她心跳血压正常,才能恢复平静,“我就说你运气背,不过走在路上而已,居然就被撞得半死不活。”
他整理着她微乱的短发,哑声笑道,“不过……还好你命大。”
“……”
“快点醒来吧,约好了去吃晚餐的,为了等你,我现在还没吃东西。”方笑仍旧沉睡,纤长的睫毛细微地颤动着,大洪鼻头发酸,忍不住骂她,“说起来,我猜是倒了八辈子霉,居然会遇上你。”
“……”
“你醒了,可要好好报答我,知道吗?”大洪小心地帮方笑掖好被子,站起身,注视她良久,终究是弯下腰来,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我现在要去帮老大,你一个人在医院,小心点,好吗?”
他又看了她几秒,便转身离开,叮嘱当班护士多多注意之后,便往停车场小跑过去。
坐上车,大洪扣上安全带,用力拍了自己两巴掌,“不要胡思乱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小嫂子!”
他踩上油门,片刻不顿地往城郊疾驰而去,他了解乔晋横的性子,说一不二,决定的事绝对不会更改,而刑侦组担心人质出事,做事畏首畏尾,难免会让韩立有机可乘,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暗处帮助乔晋横。
大洪一夜没睡,却丝毫不困,昨夜他离开警署时领了一套装备,何主任明白他要做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有看见。到了废旧工厂周边的树林,他一眼便看见乔晋横的车停在隐蔽处,停好车,大洪打开后备箱换上防弹服和狙击步枪,正要查看周围情况,驾驶座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他不耐地扫了一眼,见到来电居然是在齐家留守的队员,低斥道,“就会添麻烦!”
但愿齐庸那少爷没有在同一时间出事,否则他可应付不来。
接听电话,大洪还为开口,听筒对面就传来齐庸焦急的嗓音,“到底怎么回事?我去警署也没人肯说,言言呢?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件事您不需要知道,齐先生,如果您真的担心小嫂子的状况,就请您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不要让伺机谋杀你的歹徒有可乘之机,减少我们的工作,好让我们全力营救小嫂子就好。”
“营救?”齐庸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什么意思?温言被绑架了?”
大洪懊恼地闭上眼,他说话怎么永远都不经过大脑!
齐庸嗓音冰寒,咬牙道,“乔晋横是怎么保护言言的?被绑架?!为什么会被绑架,她现在在哪里?绑匪是不是和乔晋横有过节,所以才……”
大洪连忙打断他,“这些事您不需要知道,我还有事,齐先生,请不要过度担心,多谢。”
再让他说下去,什么细节都要被猜到了。齐庸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叹了口气,大洪放下手机,端起狙击枪,开始寻找能够隐藏躲避的地方,他一路小心试探,避开韩立和警方安装的摄像头,小心翼翼地潜进工厂。多亏了韩立的老巢已经被一锅端掉,树倒猢狲散,他如今没有追随者,因此厂里并没有太多的看门小弟阻碍他的行动。而昨天帮助韩立掳走温言的两个壮汉,警方猜测大概只是他花钱雇来的帮手。
用钱买来的人,终究是不会拼命的,乔晋横如此分析过,才有把握一个人来,也不会失手。
大洪凭着昨晚记忆的厂区地形图,顺利找到韩立和温言的所在处,小小的厂房里或许装有电波探测器,他不敢用无线电和手机告知警署同事,在十二点前几分钟,只能硬着头皮藏到高处,一边等待乔晋横进入,一边小心确认温言的状态。
她从昨天下午被掳走开始就滴水未进,惨白的脸上有被殴打的痕迹,眼皮子都可怜地泛着青紫,她唇瓣紧抿,发丝狼狈地黏在脸颊,神情却不显怯懦,她坐在地面上,手腕被麻绳捆住,昏昏欲睡地半合着眼睛,她知道,不管对面的人有多凶残,乔晋横也一定会来,将她安全救出。
她比任何时候都信任他。
艳艳高照,很快就要到酷暑了,厂房里却是阴凉,温言盘腿坐在地面,费力地仰头看向外面一碧如洗的蓝天,眼睛被大好的日光刺得睁不开来。
韩立瞬也不瞬地注意着她的动作,年过三十的男人而已,两鬓居然已经有了白发,还算出挑的五官配合着过分阴鸷的目光,直教人不寒而栗。他也一夜没睡,雇来的两个人臭骂他脾气古怪,他冷笑一声,执起手枪对准两人的双腿开了两枪。
两人滚在地上痛骂,被他直接扔到门外,“滚!”
那两人咬牙怒视韩立,想要替钱的事,
见韩立又举起手枪,愤愤低咒一声,互相搀扶着走出厂区。
温言被捆在地上,被枪响声惊醒过来,再次目睹浓稠的鲜血汩汩流出,惊慌失措之余,又想到了方笑。
她是无辜的,如果不是被她连累,她不会被撞。
希望她好好的,有路人及时发现她送她医治,否则……她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温言双目酸胀,不小心和韩立对视上,立刻垂下眼,佯装睡觉。
深夜寂静,一定点动静都能让人彻底清醒,温言听着那仿佛踏在她心口的脚步声,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得韩立发怒,送她一颗枪子。
许久,韩立踱到温言身边,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唇角轻扯,居然是露出一丝笑意,“你在怕我?”
温言抿住嘴唇,不敢说话。
韩立蹲下来,提起温言的下巴,强迫她和他面对面,男人的眼幽冷深邃,带着星星点点的寒气,如冰山尖锐的角,刺得人心惊,“没想到你才是乔晋横的老婆,都怪那个打探消息的死老头,害我错认这么久。”
温言茫然地与他对视,许久,脑中白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料想的果然没错,方笑之所以会出那么多事,就是人为的。社团吊灯好好地突然掉下来,走在路上被花盆砸中,这种离奇事都被方笑遇见,果然不是偶然。打探消息的老头是谁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猜想到,在一开始,韩立一定是误会了方笑和乔晋横才是夫妻,所以才会加害方笑,而她……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韩立终于认清她才是应该报复的对象。
只有让她受伤,乔晋横才会心疼。才能慰藉他死去的妻儿的灵魂。
乔晋横射杀韩立的妻子,她腹中未出生的胎儿,这一切,终归是要偿还的。
难怪乔晋横总让她小心一点,他早就猜到韩立会来报复,他想一个人承担,却没想到不知实情的她会被韩立掳走。
温言直视韩立,嘴唇动了动,几不可闻地低声说,“你妻子的事……对不起。”
韩立仿佛被子弹击中,僵了几秒钟,倏然冷笑道,“对不起?你还没有资格对她道歉!”
说完,他起身离开,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怒不可遏地给了温言一脚,“明天,明天!我也会让乔晋横尝尝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
偌大的厂房里回荡着他的怒吼,温言忍耐住抽筋般的痛楚,默默念道,“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乔晋横就会来救她了。
十二点整,乔晋横扔掉烟蒂,将手枪塞在后背,正大光明地从厂正门进入,他一路观察,将画面切换给刑侦组的组员们看,确认周边环境,途中接到韩立的指示,摸了十多分钟,走了不少弯路,才来到韩立的所在处。
一推开厚重的铁门,阳光斜射而入,照亮空中翻腾的灰尘,乔晋横环视四周,只与韩立对视一眼,就平静地将视线放远,落在蜷缩在角落里的温言身上。她沉默地仰头看他,眼角和唇角都有淤青,双眼迷茫,渐渐的,她看清了他,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
乔晋横瞳孔猛然紧缩,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抱起她,擦去她身上脸上的血渍,可不等他回过神,韩立便笑了两声,“把该取下的东西,都取下吧。”
韩立始终站在温言身边,只要乔晋横一有动作,他就拉来温言当替死鬼。
乔晋横收回目光,冷漠地丢掉无线电耳麦和手枪,双手举起,“你要报复,找我就好,放了我的妻子。”
他的嗓音低沉有力,温言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韩立松开温言手腕上的绳索,拉着她驾到自己身前,微笑道,“乔警官就是爱开玩笑,我们之间的恩怨,怎么能少了你妻子?你忘了,当初是你一枪击毙了我的太太,还有我没出世的儿子。可惜,今天这笔账,到底还是少了一个人。”
韩立紧紧扣住温言的脖子,冰凉的指腹掐住女孩子的大动脉,一脸决绝。他或许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就算乔晋横单枪匹马地来,他也未必有胜算,但是不报仇,他不甘心。
最近城内军火管控过严,他找不到**,就用买来的枪抵住温言的太阳穴,“乔晋横,我让你打自己一枪,怎么样?”
温言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乔晋横却是面无表情,“可以。”
说着,他便弯腰拾枪,韩立又突然改变主意,“不对,你是神枪手,手上有枪,我还能活命吗?这样,不如还是我来打吧。”
他恶劣地勾起笑容,将枪口对准乔晋横,气氛骤然紧绷。
“不行!”温言突然奋力挣扎起来,她回想着父亲教她的格斗术,利用手肘痛击韩立的小腹,韩立猝不及防,分神瞥了她一眼,不过一秒钟的功夫,乔晋横就已拾起手枪,对准韩立。
可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秒,韩立已将枪口对准温言的后脑,他冷笑道,“开枪,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乔晋横眼眸微眯,直直锁住射程内的韩立,他深吸口气,扣住扳机的食指微微颤抖。
他从来不知道害怕,男人的心粗野,摸到枪支时快感远远大于恐惧,他有实力,有信心,更是从未失过手,可是这次,他不敢轻举妄动。
空气仿佛凝结,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温言懊恼地咬住嘴唇,痛恨自己做了蠢事,给乔晋横添了麻烦。
她难过地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对不起。”
周遭寂静,只有她纤弱的嗓音,叫人心疼。
乔晋横不敢分神看她,可她的声音,无孔不入地冲向他。他多想回一句,言言,没关系。
“我不该任性,仗着你喜欢我,就和你作对。”温言抽噎着,“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
“你做的那些事,很多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是知道的。”
乔晋横眯了眯眼,哑声说,“言言,别说了。”
他不喜欢听这种好像是遗言的话。
温言茫然地落着泪,瞥向韩立,“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让他安全离开?”
“闭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让乔晋横好过!”韩立不耐地紧皱眉头,手上力大无穷,掐的温言猛地咳嗽起来。
他有觉悟同归于尽,也看出了乔晋横的胆怯,韩立笑了一笑,见乔晋横倏然举起手臂,立刻扣动扳机。
子弹射穿皮肉的响声在空荡的厂区里好似一滴水润物无声,温言死死咬住嘴唇,想象中的痛楚并未袭来,反倒是一直桎梏着他的韩立轰然倒地。
他被击穿后脑,死去时还双目圆
睁。
温言错愕地看先乔晋横,乔晋横眉头紧皱,迅速扫视四周,不一会,隐藏在吊顶机里的大洪探出头来,“确认击毙,老大,安全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居然是大洪出手,救下了他们。
他害怕,他犹豫,大洪却干净利落地扣动狙击步枪,将韩立瞬间射杀。
乔晋横松了口气,对大洪道谢,“多谢。”
说完,他便跑向温言,将目睹死人的她拉进怀里。男人的熊坦温暖可靠,温言怔怔地靠着,眼泪一下子就跌落下来。
她泣不成声抱住他,一颗心终于缓缓落到地面,“我好怕。”
“别怕,没事了。”他喉头发苦,不住地亲吻她的发顶,“没事了,言言,对不起。”
很快,收到消息的刑侦组冲进厂区,确认韩立死亡,温言看着他了无生机地被抬走,才有了终于安全的感受。
她被乔晋横抱着离开废旧厂房,在回程途中,担心地问,“方笑呢?她怎么样?”
大洪如释重负地坐在副驾驶座,笑道,“她皮糙肉厚,没问题的,小嫂子别担心了。”
有风从窗口吹进,温言靠在乔晋横怀里,鼻端盈满了他的味道。
乔晋横轻吻她,“睡吧,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她仰头看他,许久,安心地合上眼,”嗯。"有他在,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