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晋横的工作没有定性,说不定隔天就会突然有个保护任务,过个把月才能结束,为了避免婚纱照无法拍成,温家姑妈托人找了关系,让两人拿到预定,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拍完了婚纱照。姑妈是把温言当女儿宠的,执意要出钱给温言买一件独一无二的婚纱在婚礼上穿,留作一辈子的怀念,这天陪两人拍了照,温姑妈就拿了婚纱彩页,到医院来给温父一页页看,“你觉得哪件好?我们言言那么漂亮,不穿这些多可惜。”
温母年轻时是炙手可热的平面模特,五官精致,骨架匀称,又洁身自好,不知迷倒了城里多少异性,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招致不必要的纠缠,在一次陪酒后,连累温父冲动杀了对她动手动脚的企业老板。
温言和乔舒的长相都随母亲,肌肤晶莹白皙,大大的眼睛杏仁一般,嵌着颗黑曜石似的眼珠子,一笑起来就流光溢彩。
“对了,我偷拍了些照片,你要不要看看?”姑妈掏出手机,兴冲冲地凑到温父面前,“昨天趁摄影师不注意,你看……两人多般配啊。”
温姑妈笑呵呵地说,温父拿过手机细细浏览,被病痛折磨的枯瘦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他是不善言辞的人,便一个劲地说好。两人其乐融融地翻阅照片,病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温姑妈以为是来量体温的护士小姐,头都没抬地说,“进来吧。”
可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乔舒。
都是姑侄,乔舒却是在七年前随母亲嫁入乔家后,就没怎么见过姑妈,就算是亲情也是需要时间相处维系的,因此温姑妈和乔舒的关系,远没有和温言来的亲密。
姑妈愣了一愣,才站起来,“是小舒啊,上次还听你爸说你来看他,真是孝顺孩子。”
乔舒自知有愧,不敢面对温言,总是挑没人的时候来探望父亲。
“姑妈好。”乔舒笑着打了招呼,送上水果篮和保养品,走到病床旁坐下,“爸,您又瘦了。”
“没关系。”温父慈爱地握住她的手,“等做了手术,慢慢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父亲还和她年幼时的记忆一样,有着一双幽深的眼,眸光坚定正直,仿佛能看透一切隐藏在迷雾中的真实内心。
乔舒心跳乱了一拍,掩饰地挪开视线。
父亲入狱后她没去过监狱几次,成年后又去了国外念书,直到父亲保外就医,她回国,这才有空来探望他。姑妈坐在对面笑看父女二人聊天,心想着这两个女儿,倒是都比妈妈有良心。
看气氛很好,姑妈便斟酌着开口,“小舒,你知道言言要和你乔大哥结婚了吧?”
乔舒点点头,“嗯,大哥告诉我了。”
“那就好,你大哥和家里闹了矛盾,我们都能理解,可在婚礼上,婆婆和公公都不到场,被说闲话的可是言言。”姑妈顿了顿,笑道,“我听说,那位乔先生很是宠你,你回去调解一下,好不好?”
乔舒面色一僵,下意识要回绝,可看父亲都露出期盼的神色,只好垂下头,咬着嘴唇,“那……我试一下吧。”
姑妈喜笑颜开,“好好,谢谢你小舒,不愧是言言的好姐姐,你还是和言言最亲呢。”
乔舒陪着笑,双手攥紧包袋,骨节泛起青白。
回到家,正好是晚餐时间,乔舒照例坐在父母对面,食不知味地吃着海鲜粥,父母结婚六年,感情很好,面容冷峻的乔父对母亲的爱护从举手投足之间得以看出,察觉到乔舒的欲言又止,乔父放下筷子,“怎么了?”
她和母亲长相相似,乔父对她也宠爱有加,很少有冷脸的时候。
乔舒挤出一抹笑意,在父母催促的眼神中,干干地说,“爸、妈,那个……大哥要结婚了。”
乔晋横的婚事即便没有亲口回家去说,凭乔父手下那么多人,早就有人告诉他这一消息,乔母倒是第一次听说,她愣了愣,欣喜道,“阿横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小舒你快和我说说细节,对了,是谁要嫁给阿横?”
乔母心情好,扑哧笑出声来,“哎,阿横那冷冰冰的性子,可算是有人接手了。”
说罢,她拍了拍乔父,“儿子要结婚了,你还不高兴啊?别绷着脸了,明天我们就去找阿横,他不愿意回来到公司做事,你就由着他,何必赶他出去呢。趁着喜事,你们把恩怨了解了,等阿横婚后有了孩子,就让他们回来住,我正好没事,可以帮他们……”
眼看乔母就规划到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十年之后,乔舒忙打断她,“妈,是言言要和乔大哥结婚。”
乔母的话卡在喉咙口,错愕地和乔舒对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谁?”
“……言言。”
“言言?”乔母茫然地凝视乔舒,恍惚从她身上看见了多年不愿和她相见的温言,眼眶猝不及防就红了,先头的欣喜劲一下子被冷风吹散,乔母愣在桌旁,喃喃道,“要结婚了,她都不告诉我。”
乔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抱她,乔母却一下子挣开,抹去眼角的泪,快步走上楼。乔父面色僵硬,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二人,时钟滴答走动的声响带来另一种寂静,乔舒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躲开乔父的安慰,还在望着母亲消失的拐角沉思,就听乔父说,“他和言言……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乔舒回过神,低声答道,“下周六。”
她看了乔父一眼,中年男人在时间的洗礼下已经比她第一次见他时苍老了,眉眼间除了凌厉,更多的是倦怠,这恐怕和儿子的出走不无关系。
“爸,妈妈想去参加言言的婚礼。而且……大哥那边,也需要一个主婚人,爸,就算是为了妈妈,也请您去和大哥谈谈,好吗?”
她目露恳切,乔父看她半晌,叹声说,“好。”
乔父说到做到,隔天就去了警署,他坐车等在门口,随行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乔晋横从停车场走出来,立刻开门下车,迎了上去,“乔先生,董事长在等您。”
乔晋横冷脸瞥了轿车一眼,便绕开司机继续向前走,乔父在车内冷哼一声,打开车门,呵斥道,“回来!”
乔晋横脚步不停,又听父亲在身后说,“你和温言的婚礼,我们会去参加。”
乔晋横眼眸微眯,迅速折返回来,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和父亲面对面,向来平静从容的脸上染上一丝狰狞,“你去?你去做什么?不需要你去。”
温言无法原谅母亲,他也不能让父亲到场。
“我们的婚礼,想要邀请的人已经请到了。”
乔晋横寒声说完,转身要走,乔父却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地说,“你不请,我们也会去,由不得你。”
两人面孔相似,冷下脸来,都有股迫人的气势,秋高气爽的天气树叶沙沙作响,乔晋横握紧双拳,隐忍着腮边咬牙的动作,阔步上前在父亲耳边压低嗓音,“去了看到温叔,你也不介意吗?”
乔父眉头一皱。
“去了做什么?再去买通法官,让他多判温叔几年刑期吗?”乔晋横一字一顿,想到过往的真相,冰凉的嗓音有着轻微地颤抖。他无法原谅父亲为了报复温父年轻时抢占温母所做的事,也怕这一切曝光,温言会离他而去。
“爸,我好不容易才能和言言在一起。”他后退一步,直视父亲深邃的眼眸,哑声说,“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乔父站在原地,目送乔晋横挺拔的背影迅速推门闪进警署大门,心中五味杂陈。许久,在司机的提醒下,乔父坐回车上,他揉了揉眉心,拿过手机拨了串数字,电话接听,他敛去疲倦,凛冽的唇角染上笑意,“在哪里?”
乔母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在婚纱店呢。”
“婚纱店?”
“对,言言正在试婚纱,不说了,言言出来了,我去看看。”
挂断电话,乔母忐忑地呼出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温言身边,在温言面前,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相陪,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没了难得的相处机会。这次还好她厚颜向温姑妈问了温言试婚纱的时间,姑妈不想温言的婚礼没有男方父母参加,场面上难看,即便还责怪她背叛温父,还是告知了她地址。
下午一见到她来,温言立刻皱起眉,拽着姑妈要走,温姑妈安抚她,“她好歹是你妈妈,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她怎么说的过去呢?”
温言脸色难看,冷漠道,“她是我妈妈吗?是我妈妈就不会在爸爸出事一年后就嫁人。”
父亲是为了她才会坐牢的,她没想她能等父亲十年,可好歹三年、五年,她都不能等吗?
她克制着怒气,可音量还是不自觉地有些大,乔母自然是听见,她尴尬地走到温言面前,“言言,妈妈……妈妈只是……只是想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
她作为一个母亲,卑微地说出愿望,温言红着眼眶和她对视,在姑妈的劝解中,咬牙擦掉眼泪,拿过婚纱往更衣室走,她一步一步踏得很重,乔母愣愣看着,只觉得那是碾在了她心上,踩得她胸口酸涩,汩汩地冒出血来。
“对不起……”她神情恍惚地呢喃,温姑妈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是谁非,感情的事,真是理不清。
不一会温言就换了婚纱出来,温姑妈眼光好,挑的这件斜肩婚纱优雅又大方,简洁的串珠和蓬松的下摆恰到好处地衬出温言的纤腰长腿,乔母喜极而泣,“真好看。”
她忍不住上前帮温言打理头发,在镜子里看到温言冷淡地垂着眼,喉头又是一苦,“言言,一转眼,你也要嫁人了。”
温姑妈看不过去,大声笑道,“可不是吗,还找了个好人呢。阿横对言言可好了。”
乔母点头说,“阿横人品是好的,耿直又专一,言言,祝你和阿横幸福。”
不一会温姑妈便去询问婚纱价格,温言由着母亲给她梳妆打扮,从镜子里仿佛看见了小时候她和乔舒并肩而坐,等待母亲梳头的场景,过往的一幕幕像是染上微黄的旧照片,她以为那些时光是温暖的,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冰凉刺骨。
“你和阿横结婚,我就了了一桩心事,接下来就是小舒了。”
温言指尖一僵,淡淡道,“她也快了吧,不是和齐庸订婚了吗?门当户对,真好。”
乔母纳闷地“嗯”了声,欣喜于温言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便笑看着她,“你从哪里听的人家胡言乱语?小舒和齐家人订婚,我怎么不知道?”
温言愣了愣,“他们不是订婚了吗?”
乔母没有察觉她的反常,还是心满意足地帮她挽发髻,抽空回复,“没有啊,谁和你开这种玩笑?”
她抬眼望去,才从镜子里发现温言早已惨白了脸。
“齐庸的妈妈,姐、姐姐……还有……”不妙的预感在脑中疯狂滋生,温言艰涩道,“乔大哥……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她向乔晋横求证过,他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齐庸和乔舒已经订婚,并且双方家长都见过面,可是……她茫然地将视线移到面露疑惑的母亲身上,她的样子,不像是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