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头在地,沙沙的触感,疼痛着额头,邵素缓缓闭上了眼,破家之痛,倾覆之难,因为有其他罪囚比趁着,萧生照顾着,姐姐的支撑,好像也不觉得什么,如今却真真实实地感受了这份卑微,这份低jian,可是她就是要这样子逼着自己,好让自己知道……
识时务,活得长!
邵素在袖子里狠狠地掐着那沙土,刺挠的每根手指都鲜血淋漓,方听殷月慢声慢气道了声:“罢了。”邵素强自支撑着要站起来,旁边却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把她半扶半抱一般搀了起来,耳听萧生带着怒气的声音道:“殷小姐,若是没甚事,我要领着素儿回家了!”
殷月被萧生这语气吓了一跳,抬头见萧生已经面色铁青,又见那官奴低着头,额头浸浸有血迹,知晓自己有些过了,眼珠一转,娇嗔道:“萧侍卫,我一直在军营里长大,性子爽直,不过胡言了几句,没想到这位妹妹居然当真了”说着,拉着邵素的手道:“啊呀呀,妹子别介意,我倒是胡沁的。”
这举止把萧生也惊得一愣,要知将军之女,身份贵重之极,再怎样也不会称呼一个官奴为“妹妹”,这位主子一会儿一个摸样,倒不知哪个才是她,只是……
想想她说习惯了,倒是真的,军营里多是有啥说啥的直汉子,这位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想到这里,脸色缓了下来,不免后悔刚才说话不客气——再怎样,自己不过是个亲卫罢了,将军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忙拱手道:“哪里,刚才是我唐突了,还请殷小姐多多赎罪。”
殷月听了这话,盯着萧生半晌,忽然一笑道:“萧侍卫对我有救命之恩,干嘛这么客气,对了,你不记得了吗?有次军营里打靶斗会,萧侍卫得了十连贯,那个排第十的就是我。”
“哦?”萧生吃了一惊,他记起初来军营的时候,因为没有背景只安排在了个杂役的差事,后来参加打靶斗会得了第一名,方被铁骑营的营主看中,选了进来做了旗主,第十名……
他记不清了,似乎是个青衣少年,马上功夫还好,就是箭力弱了些的,难不成是这位的女扮男装?那么……可真不得了。萧生面上显出佩服之色,道:“殷小姐果然女中豪杰。”
殷月听了这话,不望萧生,却一直盯着邵素,见其只低着头,拉着她的手却渐渐生凉,心中冷笑,面上却道:“哪里是女中豪杰,萧侍卫才厉害呢,千人之中,剑术超群,百步穿杨,我爹回来不断夸你出息哩。”
萧生听了脸上一红,不过能得到军中素有“箭子殷”之称的殷将军夸奖,心中也是暗喜,忙谦虚道:“不敢,不敢。将军谬赞了。”说完,抬头见殷月正死死盯着邵素,邵素则恭手而立,一言不发,那小扇子似的睫毛闪来闪去,心里忽然愧疚起来,自己这是来接邵素,恁地跟一位将军小姐话起家常来了,忙道:“素儿,我给你在变成西边租了套房子,你以后就哪里住。”
邵素听“你”而不是“我们”,心中一凉,面上却抬起头,灿烂一笑道:“谢谢萧爷。”
萧生听她又称他为“萧爷”,皱了皱眉,他这次与邵素相见,仿佛不如梦中那样热切了,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什么,如今她再称呼一声“萧爷”,这隔着的东西越发疏离了……
萧生眯起眼,眼眸中微微生出几分迷茫,经过几个月的军营生活,那起初对邵素的一腔热情,好像渐渐转化成男儿的豪情壮志,虽然也处处为邵素打算,却不会象从前那样,邵素一句话便毫不犹豫赴汤蹈火,以命赴之……
好像……归于平静了……
“萧爷,还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说。”邵素抬头见萧生的表情,那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女子都是格外敏感的,从前萧生望着她的时候,总象是粘着什么,撇不开眼,如今却是清澈了不少……
清澈不好吗?
邵素心里充满了苦涩,面上却笑得更灿烂。
“什么?素儿?”萧生仿佛被方才的念头吓到了,忙柔声问道。
“恩,萧爷。”邵素对着萧生万福道:“二姐她……”
“二姐的事情我听王婆说了”萧生皱起眉头道:“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把她赎出来的。”
邵素摇了摇头,见殷月在旁,此事不便多说,只道:“不是二姐,是路上的另外一个伴当,叫文媛,从前……也是认识的,一路上承蒙她照顾,我想……我想拜托萧爷把她也赎了出来。”说着,咬着嘴唇,于此时刻,这个要求似乎更让她羞愧,因为……
因为她感觉萧生不是她的萧生了,而是外人了……
想到这念头,泪水就要浮上来,可此时此刻哪里能有泪水,尤其在殷月面前,她就是流血也不流泪给她看到,因此迅疾转过身去,指着那牢房的门道:“我跟她说好了的。”说着,伸手去摘发髻上的簪子,顺便用袖子用力擦过脸庞,待清风吹干了脸,回过头道:“这是她的簪子哩。”说着,放在萧生手里。
这簪子在阳光底下晶莹透亮,一看就知是上品,定是文媛从前府里的东西,大概也能值十两银子,而一个官奴也不过十几两的身家,邵素这是表示文媛已经自己出了身价,不过是让萧生帮忙赎人而已。
萧生却没想那么多,听那女子路上对邵素多有照顾,忙点头道:“好啊,我就跟王婆说。”忖了忖,喜道:“素儿,她在正好,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正好有个伴儿。”
殷月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沉,邵素却十分欣慰,因为萧生说“我不在”,那就证明……证明他肯……想到这里,面上渐渐染了红霞,正要开口,见萧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去找王婆,只留下殷月与她孤单单地站在刑司牢房的外院里,清风吹起,吹起邵素的碎发,吹起殷月的红衣,两人抬头对望一眼,又低下了头,默默无语里,忽听殷月清冽而傲慢的声音响起:“我们殷家的传统,不许纳妾,官奴更不行!”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