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钺突然叹了两声。
可惜?可惜什么?汉王蓦然觉得不安,双瞳紧缩,怔望着沈钺。
却见他倏然勾起唇角一笑,那笑意却半点儿不及眼底,“可惜了,王爷虽然豁达,连杀子之仇都放得下,可我,却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来陪王爷赌。王爷今日倘若脱困,来日,便是我的死期。王爷当真觉得我这么蠢?”
汉王咬牙,此刻,哪怕是他指天发誓说他不会杀他沈钺,只怕沈钺都不会信了吧?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还要单独与本王交谈?”
“王爷怕是误会了吧?我只是觉得我的手下有些碍眼,故将他们遣开,什么时候说了要让王爷你也将人遣开密谈的话吗?哎呀!怕是我没有说清楚,让王爷你误会了呀!还真是抱歉!”
汉王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可看不出他有半点儿抱歉的意思。醍醐灌顶间,汉王又想起了什么,双眸一亮道,“你是为了上次那件事对不对?上次本王没有告诉你......好!这回,只要你放过本王,你想知道的,本王都可以告诉你。本王甚至可以将那半块玉珏也送给你。”
汉王说到这里,只觉得很有把握了,一双眼满含希冀地望着沈钺,只盼着他下一刻就能将那柄抵在他颈侧的绣春刀给挪开。
谁知道,沈钺非但没有将那绣春刀挪开,反倒低低笑了起来,“王爷这记性不太好。容我提醒你,上次我便说了,你当时不说,往后,我便也没有兴趣从王爷口中听说了。”
汉王嘴角的笑容僵住,“你......”
“上次王爷的反应已经给了我想要的答案,这么长时间了,王爷未免太小瞧我了,当真觉得,我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王爷想要杀我,并不仅仅因为杀子之仇,何尝不是为了斩草除根?”沈钺一双眼冷凛,透着森森寒意。
那寒意传递到汉王身上,让他瞬间从头顶冷到了脚底。“你.....难道你不想要那块玉珏......”
“王爷!”沈钺低低笑了两声,“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我花了整整六日,才从京城到了这里?这段时间,足够我寻到我想要的东西了。谁能料到,那样要紧的东西王爷居然不是随身带在身上,反倒是交给了府上最不受宠的一个姬妾代为保管?想来,王爷也是个痴情的人,这般克制隐忍,自然是所谋甚大,只是可惜了,王爷偏偏遇上了我。若是前回我来寻王爷时,王爷能接受我的建议,也许,你我还能共谋大业,偏偏王爷拒绝了我,那我与王爷之间,便只剩一条路可走了。”
汉王脸上的血色已是尽失,沈钺毎说上一个字,他脸上的光彩便是黯淡上一分,渐渐,凝为深浓的绝望,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隐藏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这绝望之中,他还想要垂死挣扎,“本王,不,我......不是我一个人做下的.......”
“可你参与了,你是帮凶!这半块玉珏还落在了你的手里,所以,我杀了王爷,王爷不该觉得冤才是。”沈钺一边说着,一边身形一个挪动,膝盖如铁,已狠狠压制在汉王胸口,胸腔处一声“咔哒”声,像是什么碎裂了,汉王疼得低低嗷叫了两声,却是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不过顷刻间,便已是汗湿鬓角,不用特意去察看,汉王也知,方才那一记,定是断了他两根肋骨,然而,更让他胆战心惊地却是沈钺笑望着他,将那柄绣春刀一寸寸拔了出来。刀刃刮过刀鞘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王爷!您没事儿吧?”方才那一声凄然惨叫,终于还是引起了帐外那些人的注意,便有人疾声喊道。
汉王已经疼得扭曲了面容,那一刻,望着沈钺的笑脸还有恍若淬了冰的眸子,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惊喊起来,“快!快来救本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声,却不敢有半分停顿,求饶似的望向沈钺,试图抓住最后一丝生机,“别!别杀我!你不想知道真正的主谋是谁吗?本王.....我可以告诉你,我都可以告诉......”
话,戛然而止,雪亮刀光划过,汉王惊恐地瞠大眼,却只觉得喉间一热,他的双手本能地抬起,去捂住喉咙,却还是捂不住那些争先恐后涌出来的热烫液体,他瞪着沈钺,却半个字也说不出,眼珠子瞪得越大,却越看不清沈钺的面容。
他的脸在视线内慢慢模糊,最后的印象,是他的笑脸与冷眼,让人胆寒,好似阎罗在世。他薄唇一张一合,吐露催命之音,“说了我没兴趣从你口中听说。”
模糊的视线里,好像又闯进了许多其他的影子,幢幢如同鬼影,他却再也看不清楚,就连声音也远不可闻了。
他的脚下意识地蹬在那椅扶上,用尽了气力,下一刻,却是骤然一松,不动了。
“沈钺,你好大的胆子!”冲进来的众人皆是被面前的景象骇住。
沈钺半跪在汉王胸口,一只手紧握着绣春刀,可刀锋却垂在椅子边上,殷红的血顺着刀刃淌下,从刀尖处汇集、坠落......嘀嗒、嘀嗒......
他脚下,汉王双手紧捂着喉咙,满手血污,瞪大着一双眼,看样子,已是没了气,死不瞑目。
许是方才血箭喷出,正正好溅在了沈钺身上,他一身飞鱼服被血浸染了一半,就连那张脸上,亦是泼洒了好些殷红的血,趁着那慵懒的笑,冷峻的眼,却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惧怕。
没有人想到,沈钺当真敢杀了汉王。可是,他确实是杀了。
就连段从与一干锦衣卫亦是怔在了帅帐门口,瞠目结舌,不敢近前。
可,也有人不怕。
一个身穿甲胄,一看便是沉稳老练的将军一声沉喝,便是“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将沈钺拿下!”
“我看,谁敢?”沈钺却是一声沉喝,“汉王朱律野心勃勃,不顾为人臣子的本分,因一己之私挑起战端,以致百姓无辜遭殃,更引得北寇犯我边境,动摇国本,乃是我大名十恶不赦之大罪人,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沈钺奉我大名陛下之命,拨乱反正,斩杀贼寇,谁敢说我杀错?尔等若是能够及时回头,念你们乃是遭人蒙蔽,若是戴罪立功,立刻北上迎击北寇,护我大名北境不失,保我大名百姓安宁,我倒可在陛下面前,为尔等求情,饶你们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