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夷已是笑着将那叠纸折了起来,掖进了袖口,“先谢过冷姐姐了,若是需要帮忙,我定不会与姐姐客气。”
冷大姐点了点头,“今日与妹妹一番畅饮畅谈,当真痛快。妹妹若是得了空,便径自往我蓝玉宝楼来玩耍,姐姐让你见识见识我楼中美人儿的不凡。这世间美人儿委实太多,看也看不尽。”
叶辛夷也不矫情,“有机会定是要的。”
既然东西拿到了,今日这趟门出得比她预想得要久,虽然她也是畅快,可看了看天色,叶辛夷站起身来,正待告辞,突然便听得外边儿一阵吵嚷之声。
她蹙紧了眉心,与冷大姐对望了一眼。
吵嚷之声由远及近,有重重的脚步声上楼来,紧接着,雅间的门便是被推开。门外,站着一行人,人人身上皆是扎眼的飞鱼服。
锦衣卫。
“二位......姑娘是何方人士?这大早上的,居然便约在这酒楼里喝起酒来了?”当先那锦衣卫上前一步,狐疑的目光已经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射,一边四处逡巡着,一边问话,目光锐利地时不时盯在她们身上。
两个女子,大清早的便在这儿喝酒,确实有那么点儿奇怪。
不过,叶辛夷微微垂首道,“小女子乃是城西三柳街人士,与这位冷姐姐之前巧遇过一回,一见如故,这才约在这里喝酒。我们都是平民百姓,没那么多规矩,让大人们见笑了。”言语温婉,却透着两分不卑不亢。
那群锦衣卫当中,有一个本来就皱着眉来回望着叶辛夷,总觉得这姑娘说不出来的眼熟,听她提起三柳街,登时恍然大悟。忙凑到当先那个像是头儿般的人耳边嘀咕了两句,那人下一瞬便是变了脸色,退后一步,敛容朝着叶辛夷一抱拳道,“原来是叶姑娘!之前未曾见过,多有怠慢,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叶辛夷蹙了蹙眉心,这些锦衣卫认得她......她叹息,除了因着某个人,也再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在下是沈大人的副手,姓段。今日因着公务在身,多有冒犯了。既然是叶姑娘和您的朋友,自然是误会,只是姑娘......近来多事之秋,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目光又望了一眼叶辛夷身后,旁若无人又自斟自酌起来,看上去好似有些醉意的冷大姐,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拱了拱手,便是带人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儿。
叶辛夷蹙了蹙眉心,下一瞬,却是挪步到了门边,听着那行锦衣卫下了楼去,隐隐有两声耳语传来,声音压得低,不过是因着她耳力好,才听得清楚。
但正因着听得清楚,却让她的心,蓦地便是往下一沉。
“这就是那位叶姑娘啊?真可惜......还以为要不了多久,便该喝沈大人喜酒了。如今莫说抱得美人归了,沈大人能不能回来尚且两说了。”
“嘘!你不要命了?小心让段大人听见!段大人是沈大人一手带起来的,他记着沈大人的恩呢,你没看段大人这两日脸色多难看?他要是听见你背后说这些,定是要削你!还有.....这事情就是内阁那几位大人都缄口不言呢,你还敢随意往外说?”
“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吗?”
声音渐渐远了,再听不见,叶辛夷却是呆在门边,微垂着眼,半晌没动。
“那位沈大人......便是妹妹那个有恩,又有些动心,有些挂心,却还不到喜欢的人了吧?”身后,冷大姐懒懒地笑道。
叶辛夷蓦地转头,便是望向了冷大姐趴在桌上,朝着她笑的模样,“那位沈大人,莫不是恰好前些时日得了圣命,去了汉中?”
叶辛夷眼底有些东西,浮光掠影一般飘过,她微一咬牙,上前去,深深一福,“姐姐可知道些汉中的消息?”
这两日京城中的动静,实在让她不安。
只是,不管是京城,还是汉中,消息都捂得死紧,未必就有什么联系,可她这颗心,却就是不能放下。
冷大姐望着她,幽幽笑,“我喜欢妹妹,所以,告诉你一些事,也无妨。”说话间,她重新坐直了身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腊月二十,妹妹在我楼里玩儿的那日夜里,京城里出了一桩大事。其实,满京城都知道出了大事儿,只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怕就是一头雾水了。因为,没人敢说,所以,这桩事到现在还是瞒得死死的。若非是妹妹,我也未必告诉......”
冷大姐稍稍放低了嗓音,勾着唇角,笑得有些神秘,“就在那日夜里,被三法司重重看管起来的汉王世子居然逃了。不仅逃了,还逃得无影无踪,哪怕是朝廷立刻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戒严,五城兵马司、京兆府衙门、锦衣卫、金吾卫、羽林卫一并出动,几乎将京城都翻了过来,可也没有找着。城外,京卫出动,沿着京城通往汉中的路去追,但到今日,也没有结果。”
叶辛夷听得心口急跳。
汉王世子为何要逃?自然是因为汉王是果真要反。
汉王世子是真的逃了?
但不管真假,这样一来,汉王必反。
那去了汉中,代宣圣意,要捉拿汉王回京的沈钺他们......
虽然早已猜到,叶辛夷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紧。
何况,汉王世子能够在三法司的重重看守下逃走,而且逃得无影无踪,以乾和帝的多疑,会怎么想?
只怕,又是一场翻天覆地,腥风血雨。
“沈大人应该是在腊月十二的夜里走的,若是赶得急,四五日的工夫便也该到汉中了。只是不知,这汉王世子逃了的消息,会几时传到汉王耳中。”
冷大姐的言下之意,叶辛夷自然是明白。若汉王世子出逃本就是汉王策划,那就是他早存了反意,自然不能让儿子落在乾和帝手里,任人宰割,而他既然存了反意,自然不会放过沈钺一行。而若汉王世子出逃是一个局,汉王不反也得反,那沈钺一行,还是只有祭旗一途......
叶辛夷一时间心烦意乱,想着他是个心有谋算的,且藏得深的身手却是不简单,未必不能杀出一条生路。
可是,一时又想到汉中里里外外全是汉王的天下,他若要杀一个人,那人当真能逃得过吗?
怎么与冷大姐道别,又怎么从顺华酒楼,前门大街离开的,叶辛夷半点儿印象都没有,只知道,她恍惚回过神来时,已站在了自家铺子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