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夷一哂,夏长河能够被夏老夫人称为情种,可见他对余氏的感情是很深的。这么多年的爱重和始终如一,可见一斑。
可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一旦心被伤透,便也更容易无法挽回。
“芙蓉跟在她身后,难不成……”
那日在俞家巷时,她便已经瞧见芙蓉盘了妇人发髻,只当她是嫁了人,成了媳妇子,当时她的心绪也容不得她多想。
可是,方才,她却跟在余氏身边,神色还很是恭谨的模样,加之安香说的,夏长河和余氏如今夫妻不睦的事儿,便不由得她多想。
安香点了点头,“将军这么多年就只有夫人一个女人,如今,他们闹成这样,老夫人不放心,说是要找个人在将军身边伺候起居。听说从前也不只说过一回,可将军却从未应过,这一回倒是应下了。老夫人便将芙蓉给了将军,直接抬了姨娘。不过……我听说,芙蓉倒是自己愿意的。”
叶辛夷听得心下唏嘘,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她们这些局外人,看看热闹便是,又有何权力置喙?
只不知,芙蓉算不算得偿所愿。而余氏心中又悔是不悔了。
两人说话间,已是到了夏老夫人的院子。
春日里阳光和煦,这满园的松柏和那门庭前两棵连理树都是郁郁葱葱的模样,让人看着也觉欣然。
夏老夫人今日兴致颇高,她们被门房处的婆子一路引着到了庑廊前,却见她已经去了外头的夹袄,只穿着利落的单衫,沐浴着阳光,在修剪面前一盆罗汉松。
芍药在边上伺候着,不时给她递下剪子,倒杯水,擦擦汗的。
安香笑着道,“咱们老夫人如今倒是活得愈发鲜活了。”府里的老人都说,自从认回四老爷家的姑娘后,老夫人就活泛了起来。
见夏老夫人这般,叶辛夷自然是高兴的,便不由勾着唇笑了起来。那笑容直透眼底,鲜焕非常。
芍药瞧见了她们,朝着她们福了福身,而后在夏老夫人耳边轻声回禀了一句。
夏老夫人这才转头看了过来,见得她们二人联袂而来,不由笑起。
放下剪子,接过芍药递来的栉巾拭过了手,便是上前来。
叶辛夷和安香盈盈拜下,却不等她们拜下去,夏老夫人已经道,“都起来吧!”手便已抓在了叶辛夷手上,将她扶起,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见她比从这里走时微微胖了些,精气神更是大不一样了,登时更是欢喜,连连叫了几声“好”!
安香是个善解人意的,见夏老夫人一双眼睛胶着在叶辛夷身上都移不开来,知道夏老夫人这些时日一直都担心和思念着叶辛夷,如今人回来了,这祖孙俩定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因而,明眸轻睐间已经笑了开来,“老夫人新打理的这盆罗汉松真是好看,我先捧着进去寻个好地方放着。”
边上芍药也是个乖觉的,忙道,“奴婢帮着安姑娘一道。”两人便是捧了那盆罗汉松沿着庑廊回了屋子里。
叶辛夷将夏老夫人方才脱下的夹袄取来给她披上,“知道祖母康健,可天儿还没有大热,还是多多将息着。”
夏老夫人只要看着她,便是满心的欢喜,被她体贴照顾着,更是开怀,紧拉着她的手,脸上的笑容就是没有断过。
问了叶仕安的丧仪如何,葬在何处,药王谷中景致如何等等......叶辛夷都是不厌其烦答了,笑容明朗,语调和缓。
夏老夫人看着听着,笑着连连点头,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祖母......有一桩事......”叶辛夷略一沉吟,还是问了,“我爹眼下已经不在了,那时,我爹与祖母到底说了什么,如今可能告诉我了?”
当初她爹和祖母关起门来说的话绝非她祖母轻描淡写的那几句。
夏老夫人对于她的请求却没有多少诧异,略一沉吟,便是招手将一个边上伺候的小丫头叫了来,“你去找芍药,让她将我房里那只带了锁的黑漆缠枝草纹匣子取来。”
小丫头应了一声,便是小跑着去了。
夏老夫人拉了叶辛夷到一旁树下,那里摆着两把竹制的太师椅,夏老夫人自己躺了一把,拍了拍身边的那一把。
叶辛夷也不矫情,敛裙坐了上去。
夏老夫人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枝叶,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间筛落下来,明灭斑驳,夏老夫人微微眯起眼道,“丫头......你爹,真正是个好人。祖母虽然遗憾你不在身边长大,却很庆幸你是在他那样的人身边长大的。”
叶辛夷弯起嘴角笑,“我也很庆幸。”
清风徐徐,拂过发端,像极了她爹疼爱的轻拍。
那小丫头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是回转了来,手里还捧着一只匣子。夏老夫人接过,捧在膝上,叶辛夷打眼去看,果真是黑漆缠枝草纹的,上头还挂了一把小巧的铜锁。
夏老夫人直接从头上拔下了一支银簪,对着锁眼儿捅了进去,掏弄了两下,“咔哒”一声轻响,那把铜锁应声而开。
夏老夫人将那匣子打了开来,从中取出了一封信笺,递给了叶辛夷。
那已经褪色的封红上墨迹已旧,写的正是“母亲大人亲启”,字迹端方俊秀,叶辛夷恍然明白过来,这封信是出自她生身父亲之手,正是叶仕安保存了多年,又从京城带到成都府,初见夏老夫人时,便亲自奉上的那封绝趣÷阁书。
“打开看看吧!”夏老夫人朝她递了递下巴。
叶辛夷心头已是一动,至此,自然是没了犹豫,略一沉吟,便将那信笺从信封中抽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过去,她心中原本有些模糊的父亲的样子好像突然有些明朗了起来......
她看得很慢,从头看到了尾,又回过头来,从头看起。
夏老夫人没有催她,仰躺在太师椅上,仍然望着头顶,也不知是在看树,看阳光,还是看天边云卷云舒。
四周很安静,只有细细的风声和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纸张的沙沙声。
良久之后,夏老夫人突然轻轻一叹,“这些日子,祖母常常在想,或许,祖母真的是太固执了。你父亲,你爹......这样的人都对之倾心相待的,你的母亲......殷雪乔,应该真的是个好女人吧!”否则,凭什么得夏长青和叶仕安那般痴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