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忘书了解苏幕遮，陆寻自然更了解苏幕遮，孟夏是陆寻的软肋，又何尝不是苏幕遮的软肋？
陆寻猜测箫忘书在与苏幕遮的接触中，一定对此做过什么，这才有了现在的试探，而苏幕遮现在的表现更让陆寻确认了这一点。
“她也和你一样，首先是人啊，不是行尸走肉。”陆寻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股难言的沧桑。
“她很不好吗？”
“你觉得她会好吗？”
苏幕遮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箫忘书的那席话，想到孟夏在被控制时痛苦的样子，捆绑着自己不愿意伤害别人的样子。
有些东西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其中的痛楚和挣扎，无奈和心酸。
“我想看看她。”苏幕遮沉默了许久，这才慢慢开口道。
“你看得见吗？”
若在以前，苏幕遮这样的话定要反击回去，可是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何心里空落落的，竟是连反击都忘了。稍微顿了顿后，这才开口回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带我过去就好。”
陆寻没说话，苏幕遮看不见陆寻的表情，心里虽然有些忐忑，面上反而越加从容不迫。
良久，苏幕遮终于听到陆寻开口道：“好，我带你过去。”
说完，陆寻却是在苏幕遮身上点了点：“以防你对小夏不利，我点了你的穴道，你若老实我自会解开。”
“知道了。”
“来人。”
“属下在。”
“将他架住，跟朕走。”
“是，陛下。”
梁国士兵干净利落地架着苏幕遮，一路走进了孟夏的营帐中。
陆寻示意士兵将苏幕遮押到了一边站着，然后这才走到孟夏的床边轻声道：“小夏，苏幕遮来了。”
苏幕遮的听力这段时间大涨，即使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清这屋子里细小微弱的声音。
床榻那边似乎有挣扎的声音，极度压抑痛苦的感觉。
许久，他才听得孟夏开口道：“……不想见。”
“等等！”不等陆寻他们下逐客令，苏幕遮率先开了口：“让我和她谈谈。”
“你听不懂吗？她不想见你，不想和你谈。”陆寻冷冷道。
“即使我能救她吗？”苏幕遮反问道。
苏幕遮太清楚自己想要留下来应该做什么，也知道只要陆寻做了决定，孟夏便不会再多说什么。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从容不迫：“这世上只有我能救她，你不是说她十分痛苦么？现在有一个让她不再痛苦的机会，你确定不要？”
陆寻闻言沉默了，苏幕遮也不再催促。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孟夏压抑着痛苦的声音便更加清晰而明显。苏幕遮想到自己经历过的那种痛苦，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因此越加怜惜。
“小夏。”陆寻轻声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了孟夏因为痛苦而挣扎的手认真道：“这一次我恐怕没法满足你的愿望了，小夏，我不忍心看你这么痛苦的样子，所以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我都想试试。”
孟夏只觉得自己意识里的自我越来越难保持，骨子里有一种狂暴的感觉，想要将周围的一切都毁灭。难受的厉害，可是当她看清陆寻那样的眼神的时候，脑子竟是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那样深情而执着的眼神，似乎看进了她的心里去。
孟夏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陆寻的手，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好。”
一个好字有些没头没尾，但是陆寻却是明白孟夏话里的意思。
这才转头对着苏幕遮道：“你想和她谈什么？”
“单独谈。”
陆寻皱了皱眉头，哪想孟夏却是轻轻勾了勾陆寻的小指，陆寻望了一眼孟夏，见她精神似乎好了些，陆寻轻舒一口气道：“知道了。”
然后又转头对着苏幕遮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别想轻举妄动。”
苏幕遮点了点头，直到陆寻带着人离开后，他这才有些犹豫地试探道：“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淡漠到极致的声音：“死不了。”
苏幕遮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张开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仿佛所有的话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孟夏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就算看不见，苏幕遮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绝对称不上好。
苏幕遮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半晌后，然后重新开口道：“你那天的话，我想了很久，特别是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可是我依然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你在怕而已。”孟夏一针见血道：“你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亲手害死了她。”
“……也许吧。”苏幕遮却是难得的没有反驳。
孟夏被他这句话一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直到很久很久，她才听得苏幕遮再次开口道：“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谁知道呢？也许很痛苦吧，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死在谁的手上。到死也没等到你对她表白的回应。但是也许也是解脱吧，从此不再在意世俗的目光，不用等待和期待，能够自由地……”
苏幕遮忽然忆起了昔日那个专情的少女，站在紫藤花架下对着自己微微笑着，用着简短却认真的语调对着自己道：“喜欢，你。”
可惜当年的那个少女却早已不在，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现在的感情到底是因为她，还是因为现在眼前的这个她。
“自由……她喜欢自由吗？”苏幕遮喃喃道：“那么你呢？你也想要自由吗？”
“如果我说是，又如何？”
苏幕遮听着这个声音，是他听了许多年的熟悉的音色，可是现在再听却是能够听出语气和气质的不同来。
他的孟夏，已经不再是那个她。
“好，我给你自由。”
孟夏闻言眼睛瞬间睁大，实在没有料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一时间竟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是猜到了孟夏的想法一般，苏幕遮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给你自由，相对的，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要陆寻护送我平安离开这里，只要我能安全离开，你身上的蛊毒便能解。”
孟夏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听到苏幕遮这样说话，依稀间似乎猜到了点什么，却也只在心里过了过，没有细问：“我不会替阿寻做决定，他是梁国的王，他有权做任何决定，而不是由别人做了决定交给他去执行。”
苏幕遮听了孟夏这席话后不禁轻声笑了笑，只是笑意里却满是苦涩：“看来你对他倒是真的用了心，在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安危的时候，却还是想着维护他，为他立威。”
孟夏的话很简单，却是也明确地告诉了苏幕遮，这个事情陆寻才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他们不是交易，而是他低人一等的求人办事。
好在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到，陆寻说到就到，准时地走进了屋子里：“谈好了？”
“哎。”苏幕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向陆寻的方向道：“现在看来是我们要好好谈一谈了。”
“哦？”陆寻挑了挑眉应了一声。
苏幕遮将自己和孟夏的话简短地说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后确认道：“那么，你的选择呢？”
“好。”陆寻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开口答应道。
因为回答的实在爽快，使得苏幕遮和孟夏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孟夏连忙开口提醒道：“阿寻，大局为重。”
“你就是我的大局。”陆寻肯定道。
“阿寻！”孟夏此时根本顾不得害羞和感动，而是急了。
陆寻几步走到孟夏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孟夏的手背，认真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我也不是要保他平安一辈子，履行了条件后，我自然还有办法对付他。”
苏幕遮闻言皱了皱眉，却终是没有开口反驳什么。
孟夏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陆寻给阻止了：“小夏，你相信我吗？”
“我信。”
“那好，你只要一直相信我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我来。”
孟夏怔了怔，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陆寻这才直起身子看向一边的苏幕遮道：“你出来，我们细谈一下。当着张欣的面谈，要不然我不能确定你是否真的能给小夏解除蛊毒。”
“……好。”
陆寻点了点头，复而转身嘱咐了孟夏一句：“蛊王的影响可能没有完全消除，张欣说忍过今日就会好很多，你且再忍忍。”
“我知道。”
陆寻有些心疼地帮孟夏掖了掖被子，然后这才在苏幕遮身上一点，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直到即将走出营帐的那一瞬间，苏幕遮却是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孟夏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后悔了。”
孟夏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心里却是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楚，让她禁不住流下泪来。
身体好像有一瞬间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个一心喜欢着苏幕遮的人。
也许，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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