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转身离开回了寝室,中年男子假装在塌上躺着,他背对着她,用手往上拉了拉被子。
“带过去的饭菜吃了个干净,明日一早罚他打扫藏书阁时趁机让他偷个懒,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吧。”妇人咳嗽了两声,柔声道。
中年男子没有答话,本想翻个身子,问问胡雪岩都说了些什么,但再细细想来,他口中反反复复都是那些混账话,再怎么问,也不会有什么新意了。
妇人知他是在装睡,索性坐在了凳子上,双手拢袖,沉思片刻,又道:“我看你也不必再规劝他了,这孩子随你,犟的很,认定的人和事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不如试着跟那个叫素挽的姑娘接触接触,比如我们请她来碧云天做客,一来联络下感情,二来近距离的观察下这女子的品行,说不定你会对她有所改观,其实雪岩说的也对,我们不了解那女子的品行,妄下结论,对她有失公平,如若她与我们情投意合,雪岩又与她两情相悦,这也算是一桩美谈。”
这一番言论犹如打翻了天王老子的茶壶盖,中年男子登时火冒三丈,一骨碌从塌上跳了下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可思议的盯着妇人看了好久,仿佛她刚才的话完全听不懂似的,顿了顿,厉声道:“你是不是疯了?还是被那个混小子下了蛊,竟帮他说起话来,他随我?你的意思是说我像个犟驴一样冥顽不灵?什么狗屁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看他就是实打实的被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女子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了,她一个雅妓,整日被千人看万人瞧,还谈什么品行?我看你如今也是昏了头,就算没有莫雪娘,那等女子也休想入了我们胡家大门,休想,除非我闭了眼,什么都管不着了,还有,明天也不用罚什么了,让底下小厮把他关起来,我要设屏障,挑个吉日去沫雪阁提亲,喜事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无故多生事端,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妇人无奈道。
中年男子提了一口气,又道:“我还没想好,反正这件事板上钉钉了,谁也改变不了。”
妇人只得点头附和,嘀咕道:“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固执己见,还说不是随了他。”
中年男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做法,他总觉得胡雪岩现在年少,许多事看的不够通透,很多道理也不能够悟透,所以作为父亲,义正言辞的给他指一条明路是再正确不过了。
“你小声嘀咕什么呢,夫人是觉得我的说法不妥?这些都是我父亲教给我的,你看咱们夫妇二人如今不也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吗?”中年男子说话口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只要不涉及到胡雪岩的婚事,他们二人的确是相处的和和睦睦。
妇人打了个哈欠,只道:“宗主所言极是,今日先说到这里吧,我有些乏了,明日之事还麻烦你了,我就去准备提亲所用之物。”
中年男子缓和道:“真是辛苦夫人了,近来操劳多日,快快歇息吧。”
妇人躺在塌上,旁边传来微微鼾声,她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父子二人,脾气秉性真的太像了,他之所以会娶她,并不是因为当年他父亲的言论,而是因为他们本就倾慕彼此啊,可如今儿子倾慕的对象,只因了一层身份,逼婚这种事她实在不敢多想,会是个什么后果。
经过一夜反复思量,妇人也没想到更好的方法处理此事,因为清晨醒来时,她难掩脸上的倦容,神色疲惫。
“夫人这是身体抱恙吗?看起来似乎是不太舒服的样子,要不要请医师来看看?”妇人从塌上起来时,中年男子已经早早醒来,吩咐了底下人将胡雪岩的食物中下了软石散,将他迷晕,软禁了起来。
妇人扶了扶额,缓声道:“无妨,起来走动走动就好了,对了,雪岩那边?”
她见中年男子是从外面进来,自然知道他可能已经做了什么,他这个人,一旦有要事,便醒的异常早。
“宗主这是事成了?”她问得酸溜溜的,倒也不是针对,只是心中不适,软禁这样的事,说出去有点难听,尤其是软禁自己的儿子,逼他娶某位女子,有点应了胡雪岩那句把他当了求荣的小白脸。
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傲娇,似乎颇为得意,但没有显露出来,只道:“那个混小子太不听话,关起来让他反思反思。”
反思?妇人已经能够想象的到,胡雪岩如此执拗,究竟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他乖乖主动关上门反思己过,又知自己夫君嘴硬,也问不出真相,便敷衍过去了。
“但愿吧。”
胡雪岩醒来时,感觉自己好像不能动了,他努力尝试着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像是睡不醒似的,刚才他做了好多梦,梦里乱七八糟的,控梦者的梦,通常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他敲破了脑袋也想回忆起梦里的内容。
想要活动下手臂,可是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了自己寝室,但是奇怪的是他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塌子,空无一物,什么桌椅摆件,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通通消失了,此刻他正老老实实的躺在塌子上,只能靠蠕动来改变位置。
回想起清晨时分,母亲身边的婢女风雀偷偷摸摸溜进宗祠,递给他的那几块酥饼,在他吃了以后,便意识全无,他早就该猜到了,母亲向来亲力亲为,怎么可能排个婢女来给自己送吃的,又想了一下,那个婢女的哥哥就是父亲身边的贴身管家,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真是卑鄙,竟然软禁我,想逼我就范,没门,我就是死也不会娶那个悍妇的。”胡雪岩的嘶吼震耳欲聋,响彻在整个房间,门口守卫的小厮听着被吓了一跳,不禁猜想那个悍妇到底凶成什么样,让一个男人连死都不怕了。
看到这里,胡天野又忍不住看向莫雪娘,她狠狠唾骂道:“胡雪岩你这个软蛋,喜欢老娘的人多到没有数,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胡天野又是一番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