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她不能对上官夜说的,上官夜只知道她是要翻案,却没想着她还存着别的心思。
“上官,最近我总觉得脑子不够用,很多事记得很清楚,但是又有很多地方似乎是空白的。我记得自己如何眼睁睁看着你娘将我送给敌人,也记得自己如何逃亡……但是除此之外,我居然没有别的任何一点记忆,难道我的人生就仅此而已?”
她声音太低,上官夜根本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她,她却已经没有心情说下去,存留在脑海里的记忆,让她愤怒,让她无奈,让她想要挣脱,但挣脱后又如何呢?这已经是她仅存的东西。
她敲敲自己的额头,故作萧洒地道:“算了,人应该活得简单一点,想那么多做什么。有一个目标,足以让我明白,我应该干什么。”
这日,终于到了汾城魍。
在进入这座都城之前,尉迟靖还是稍微地迟疑了下。
但见曹炟的马车已经进去,不知为何她却忽然打消了退缩的念头,眼睛一闭,任由马车将她载入到哪里。
下了马车时,来接驾的宫人中,忽然有人塞了什么东西在她的手中檎。
她将手拢于袖中,向曹炟的马车看去,曹炟也出来了,才几天不见而已,他似乎又清瘦了些许,苍白的面色衬得一双眸子越加黝黑,在那一头白发的相映下,莫明却有种钟奇艳绝,俊美无双,如佳人能倾国的动人心魄的美感。
她心中震动,目光却有些冷漠且嘲讽。
曹炟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向身边的宫人说了句什么,接着就有肩辇来接他,他上了辇走了。
一会儿,那宫人到尉迟靖面前,道:“请尉迟姑娘和上官公子跟随奴才走。”
尉迟靖和上官夜互视一眼,跟着宫人进入城中。
他们被安排在一处幽静但豪华的院落中,名为“月苑”。
而且亦有十数宫人伺候,饭食床铺等一应,都面面俱到。
之后,更有人搬来很多书册,摆在屋内,多数却是关于陈留一族的遗册,记录的是陈留一族的战功及后来的事情,当然书内并没有提及冤案一事,宫人也只道,是皇上让奴才第人搬来,说不定尉迟姑娘会喜欢。并且从能书册中找到蛛丝马迹,进行翻案。
尉迟靖虽然觉得翻不翻案都不重要,但是能给父亲还一清白,还是有吸引力的,当夜便在灯下细读这些卷册,只是多数卷册并不是原版,而是后来又有人重新书写,其中也有部分的删改,当年冤案的真相,恐怕无从查起了。
只是从卷册中看到一幅很久远的画像,那眉目眼神,间惑却有熟悉之感,便叫来上官夜道:“上官,你看这女子,仿若在哪里见过。”
上官夜仔细地看了看图册旁边的文字,这才道:“便是陈留王的妻子,奇怪,这画像怎地与沈婥有几分相似?”
他还没有想通其中关窍,见尉迟靖疑惑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便又道:“沈婥便是敬恒时曹煜的敬和皇妃。”
“上官,你知道的可真多。”尉迟靖赞道。
“你不知道吗?我原本以为,就算靖小姐你四处逃亡,但是像敬和皇妃这样出名的人物的故事,你一定也是听说过些的。”
“我只顾着逃命,哪有时间听这些呢。”
尉迟靖这样说着,却是有些失神。
半晌,从手中拿出一张纸条,展开在上官夜的面前。
只见上面写一句话,“边关布防图。”
上官夜忙问,“这是什么?”
尉迟靖道:“我要这个东西。你能想办法帮我弄来吗?”
“你若想要,我自是会想办法,只是边关布防图关系到邾国百姓的安危,如今邾国也好,天烬国也好,实际上不过是邾国之内的战争,若是这图防落入敌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尉迟靖道:“反正我要这个,你想办法。”
上官夜仔细地打量着她,道:“靖小姐,其实我一直都很疑惑,当年我在君山大阵中为人所擒,被软禁起来,直到最后被人放出来,让我等待靖小姐。这一切似乎都有一个巨手在背手操作,靖小姐既然一直在逃亡,又是得到谁的帮助,受谁的指引,终于找到属下等人?”
“的确有人帮助,但这人是好人。我的命也是他救的。总之,既然你还认我是靖小姐,现在就要听我的命令。”
上官夜无奈,只好道:“是。”
尉迟靖这时把纸签放在火烛上烧毁,“上官,我不但是来翻案的,我是来报仇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受了多少的委屈和折磨,在我的心中,没有哪怕一丝的甜蜜,这些,都是姓曹的害的。”
尉迟靖说到这里,眸子里居然溢出一抹泪光。
这一刻,上官夜再也无法坚强,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并非安歌,可是看到她的泪,他还是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只能再三保证,“靖小姐,上官一定会帮你的。”
心里便想,歌儿,这生我们无缘,总是错过,便将所有的情还在这相貌与你一样的人身上好了。大概,这就是天命吧。
这样又过了好几天,尉迟靖便有些着急了。
数次问宫人,皇上何时来见她?宫人们都说不知道。
后来她便想,他不来见她,她却见他好了。
之后拿药迷昏了一个宫女,换上她的衣裳,自已往曹炟所居的宫殿而去,因为正是晌午时分,她到了厨房,端了杯茶出来,给曹炟送去,到了门口,听见守门的宫人问道:“可是提神茶?”
尉迟靖点点头,“正是。”
“快进去吧,皇上都等急了。”
尉迟靖便顺利地进入到了宫殿内,想必他经常在此召见大臣,只见诺大的宫殿内,除了设了一些矮几,就是曹炟面前摆的如山高的奏折。她进去后,曹炟正和承相柳溢说话,“柳先生,关于迁都之事,您有什么意见?”
柳溢想了想道:“皇上,最近众大臣关于迁都之事的议论越发高涨,亦是替皇上担忧,此处毕竟离安阳太近,而安阳又是邾国几百年来的都城,汾城虽然亦是不错,但感觉上如同安阳的附属城,在风评上已经落了安阳的下风。所以微臣亦是赞成迁都荆洲,就是曾经的皇帝郡,当年立都之前,皇帝郡亦是帝王之气浓郁之处,而且皇上曾对荆洲有恩,想必那里的百姓很是乐意。”
之前的荆洲,曾经屡次受到东且弥的乌弋山攻击,后来乌弋山败退三十里,倒真的没有再攻进荆洲,再后来乌弋山被俘虏,东且弥一时没有更能打的将军,现在主动退到三百里之外,荆洲以北的荒芜之地渐渐被百姓开发出来,现出生机,所以荆洲现在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朕一退,会给邾国的百姓和士兵造成心里上的压力,而且小邺城总是受到夏兄的***扰,朕等走了,小邺城的百姓该如何?”
“所以,皇上现在不能走,再说迁都之事,耗资巨大,行程遥远,一旦开始无法停止,对于现在千疮百孔的邾国来说,不免是雪上加霜。”
“那柳先生认为何时合适呢?”
“明年春季之时。”柳溢说到这里,继续道:“所谓一年之季在于春,只要趁着今冬解决了关于水道的问道,介时离开汾城去荆州,绝对是可行的。”
曹炟的目光无意间落在端来茶水的宫人身上,本拟是想喝茶口的,这时却只道:“柳先生,既然你也赞成暂时不迁为好,那么这件事就不必再讨论了,河道的问题一定要解决,否则小邺城至汾城、广驿的水源问题就很严重。今天就说到这,你先下去吧。”
柳溢道了声是,就退下了。
他退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立在不远处的尉迟靖,而尉迟靖的目光也始终没有落在柳溢的身上。曹炟倒是想起来,柳溢与安歌的感情不错,二人称兄道妹的,又及以前安平郡初识二人的情景,感觉像是发生在昨天,又好像不知道经过了几个世纪了。
这下,房间里只剩余曹炟和端茶水的尉迟靖了。
曹炟面色不佳,低着头继续看折子,道:“茶放在几上就行了,你退下吧。”
尉迟靖走过来,将茶放在桌上,忽然行下礼去,“和帝,之前是我不对,不该那样的误会你,你为救我受了伤,我很过意不去,而且毕竟要给我父亲翻案,还需要借助于你的力量,所以,尉迟靖诚心道歉,希望和帝能够原谅我一次。”
曹炟听了她的话,放下了笔,抬眸看着她,半晌,终于亲自走过来扶起了她,尉迟靖触到他手的皮肤,感觉很是冰凉。
“朕没有怪你,你身负血海深仇,恨朕是应该的。”
尉迟靖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真的吗?”
曹炟点点头,坐回原处,又示意她也坐下。
尉迟靖犹豫了下,还是坐了下来。
曹炟端起茶喝了口,眉头微蹙,并不是他要的提神茶。不过还是将那杯茶喝了下去,这才和声道:“关于陈留王,早在很多年前,朝中人士便都知道他是冤枉的,其实当年就有人暗传,说皇后姬烨妤是陈留王的女儿,做为补偿也好,还是有别的原因也好,总之她端坐皇后之位,与这个传言有很大的关系。”
尉迟靖的小脸上一派认真的模样,曹炟看着这张脸,又有刹那间的晃神,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理智,继续说:“那些年,本该为陈留王翻案,但是因为朝中局势复杂,而且敬恒皇帝亦是怀疑,陈留王旧部恐怕被歹人所利用,翻案已经不足以安慰人心,反而会使歹人利用陈留王旧部而生乱,因此才……”
“敬恒皇帝?你说的是曹煜吗?”尉迟靖问道。
曹炟点点头道:“是的。”
尉迟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说,他明明知道姬烨妤有可能是陈留王遗女,却依然封她做皇后?”
“是的。”
“这么说,他人还是很不错的。”
曹炟微微一笑,便没再说什么,尉迟靖又道:“可是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呢?那时候,你定是他的亲信。”
曹炟想了想,淡声道:“他与我之间,是亲兄弟。当初他的确有找我商量过有关陈留王翻案的事情。可是经过多方考虑之后,还是否定了。”
尉迟靖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否定了他的想法,而后下令派人追杀我,也是你做的。”
尉迟靖的记忆是被乌弋山强行灌注,很多事只是通过口述,而由尉迟靖自形想象出的画面组成了现有的记忆。曹炟当然没有办法探知她到底又记得了什么或者是想起了什么,只觉得她眼睛眨巴眨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并未十分的认真,而是带着玩笑的兴致。
但跟这女子相处时间很短,已然得知她的脾气是绝不会轻易放过被她仇视的人的,所以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敬恒皇帝的确有下令,让我暗中调查陈留旧部的事情,然而并没有下令追杀。尉迟姑娘若是被追杀过,想必是当中有什么误会吧。”
尉迟靖勉强地笑笑,道:“可能是吧。”
“不过得知和帝你有心替我父亲翻案,我还是很开心的。刚才无状,不小心听到了有关河道的事情,其实我心中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