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的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夏虫不与冰语。只觉得自己这位四姐,真是极度虚伪,却又真实的令人厌恶。
当下她便不说话了,姬如雪似乎也觉得怪没趣的,又道:“七妹,我们离开安阳的时候,听说你正在与潘玉儿对阵,倒是没有想到,你可以赢了潘玉儿,皇上有再赏你什么吗?”
“四姐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我只是觉得,皇上似乎对你格外的好。”
安歌闷闷地道:“并没有。”
姬如雪又道:“你到底是怎么讨好皇后娘娘的?我看着五妹也是极机灵的,与皇后娘娘相处的时间又久,到底为什么最后,反而是你拿下了皇后娘娘呢?”
安歌知道她是想取经,想了想忽然想戏弄一下姬如雪,便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了,因为我知道皇后娘娘和皇上都有个爱好,就是很喜欢看‘打令’舞,只要学会了跳这舞,跳给他们看,自然他们就会很开心了。”
“哈!打令舞?怎么可能啊?”姬如雪难以置信地低喊道。
这打令舞是其实是坊间一个劝酒舞,在邾国,一般是由店内小二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盘子,在店内酒店高峰期的时候,边以筷敲盘边说些趣话儿,其中不免会有些只有男人能听的段子,还边配以滑稽的舞蹈动作,很多动作是极度谄媚于酒客,让酒客心里舒服才行,总体来说,就是一个流行在坊间一个很低端却又流行的劝酒舞。
姬如雪因此半信半疑,但见安歌说的笃定,心里头倒暗暗有些计较,似乎是觉得已经取得了真经,马上起身告辞了。
第二日的迁坟仪式的确是很是郑重,其中有一段“捡骨”,请的是专门的捡骨人,将尸体用红布包起来,然后放在一樽崭新的棺材里,再吹罗打鼓送到姬家墓园里,所选择的位置果然也是在中间,在这一代掌权人姬成的墓左侧,这样一来,其实意喻安氏的地位甚至比大夫人宓氏和辛氏还要高了。
安葬的过程一直都很正常,郡王爷夏炚也来了,算是给安氏很大的面子,安歌因为心头悲伤,未曾过多注意身边的人。
一座新坟起于墓地中,墓碑上的立碑人也终于书上,“夫,姬成”这般的字样。
安歌跪在新坟前,心头却没有半点的轻松。
人已死,名份要来何用?
墓园里孤鸿寂寥,比不上生前多一分钟的陪伴和相爱。
安歌默默地嗑了三个头,站了起来。却见除了唱经人,姬府中人多数已经离开,夏炚等在不远处,安歌走到了夏炚的身边,眸子里还是浓浓的抹不去的悲哀。夏炚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总算完成了这一个心愿,歌儿,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想太多了。”
安歌点点头,又回头向新坟看去,只见坟前青烟袅袅,念经的青衣和尚似乎与青烟融为一体,一种怪异的感觉弥漫心头,安歌只觉得心上仿佛被缠了些乱麻般难受,不由自已地捂住了胸口,面色略有些苍白。
“歌儿,不舒服吗?”夏炚问道。
“只是忽然觉得心头烦恶,有很不好的预感。”
“别胡思乱想了,一切都好,回去吧。”
安歌再向新坟看去,似乎真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模样,只是自己想多了。
回到姬府,见姬如雪正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地喊,“娘,你在哪里?”
安歌起先没有注意,后来见姬欢也在四处寻找,便有些奇怪了。正要问他,姬欢反先问了出来,“七妹,你有没有看到我娘?”
安歌摇头,“没有注意到。”
“真是太奇怪了,我记得是与我们一起去的坟前,怎么回来就不见了呢?”
夏炚道:“是否还在墓园?”
姬欢一听,点头道:“有道理,说不定大家急急忙忙的回来,把她留在墓园了呢!我娘她胆子很小,现在她独自留在那里一定吓死了。”说到这里,连忙唤来姬如雪,又叫了几个小厮,一起去墓园寻找辛氏。
姬静姝此时正在院中,听闻后便要求与他们同去,又道:“七妹是不能去的了,父亲大人正在等她一个交待呢。”姬静姝说着微微一笑,“七妹,那金书铁券看样子今日是一定要交出来的,否则以父亲大人的脾气,你说会不会再把你娘的坟给起出来?”
姬静姝说完,便随在姬如雪和姬欢的后头一同出门了。
安歌和夏炚来到厅中,果然见到姬成居中而坐,明显已经等了安歌好一会儿。见她进来,姬成道:“夏爵爷在此正好,当初便是当着夏爵爷的面许下这诺言,歌儿,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宝禄的事情是你自己放弃处理的,你娘亲我也照你的意思迁入到祖坟了,官也辞了,现在是不是该交出金书铁券了?”
安歌正要告诉他,等回到安阳再给他,却见到夏炚忽然取出一物,递给她,“歌儿,金书铁券我已经替你保存了这些日子,该是还给你的时候了。”
安歌将这东西接过来,一时有些疑惑,却见夏炚肯定地向她点点头,她咬咬唇,将此券打开,惊讶地发现此券与皇帝赏给自己的那份一模一样,便是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此时的确能够解了她的困境。
她双手将此金书铁券送到姬成的面前,“姬大人,谢谢你为我娘亲所做的这一切,此券奉上。”
姬成将此券拿在手中看了两眼,满意地嗯了声,“歌儿,虽然你还是不肯叫我爹,但这没有关系,你为姬家做了这样大的贡献,总归是有功于姬家的,我将你娘迁到祖坟是对的,谁叫她替姬家生了这么一个好女儿呢?”
在旁的大夫人面无表情,这时忽道:“老爷,你不但有好女儿,还有好儿子,风儿回来了。”
姬成微微一怔,“风儿?我倒是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人呢?”
“因为刚回来风尘仆仆,不好直接见我们,我安排下人给他烧水洗澡,一会就出来。”
“好,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家圆团了!今晚好好安排一餐饭,我要和大家一起吃!”姬成道。
大夫人道:“好。”
晚上的时候,众人围桌而坐。
除了姬欢和姬如雪,其他人都已经在场了。安歌依次看过去,终于将姬家的儿女都认全了。
老大姬欢和老四姬如雪是辛氏与姬成的儿女。
老二姬风、老三姬如情是大夫人宓氏所生。
老六姬云是一个小妾所生的庶子,那小妾在府中很没有存在感,连累姬云平常也很是唯唯诺诺,沉默少言,丝毫没有出众之处。
老五姬静姝和老八姬宝禄是同一个娘亲,是庶女和庶子,不过老八姬宝禄是姬成的次子,因此之前一直有传闻姬宝禄似乎更得姬成宠爱,实际情况安歌已经亲眼见了,就不必多说。
除了以上,再就是安歌这个外室之女了,说起来姬成儿女倒也成群了。
姬风说是老二,其实与姬欢是同年同月出生,生辰只差几天,辛氏生姬欢的时候,姬成陪在辛氏的身边,喜得一子的姬成当初是非常开心的。而过了几天宓氏又生一子,姬成却并没有在宓氏的身边,得到消息的姬成似乎也并没有过多的高兴,只是让人从安阳送了些东西至安平郡而已。
因为父亲的不上心,姬风是由宓氏一手带大,为了他的前途,早在他刚刚六七岁的时候就被大夫人送到偏远的雾镇跟着千剑老人学艺,后来亦是很少回到安平郡,是以姬风与家人相见的时间很少,甚至几个小的根本就没有见过他,所以当他踏入到屋中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意外。
可能是因为从小与千剑老人学艺的原因,他身材格外的瘦肖高挑,虽然穿上了普通的家服,举手投足间却抹不去侠者之气,面容棱角分明,颇有些英俊之感,可惜的是目光冷漠,眉宇间还有一缕淡淡的阴沉。
善于相面的安歌,稍稍的一打量,便不由暗想,此人看样子定是练就一身好武艺,也不知是不是练武过于辛苦,因此使得他难通人情世故,而且心性狠辣阴沉,却是个不易接近也不能够接近的人。
想到这里,她微微地低了头,尽量把自己装成隐形人,不与姬风的目光接触。
姬成见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得如此高大,而且一身风骨的模样,很是开心,道:“来来来,风儿,坐到为父的身边来,让为父好好的看看你。”
姬风没有拒绝,向众人微点了下头,就沉默地坐在了姬成的身边。
“风儿,这些年,你在千剑老人那里习武,辛苦你了。但是好男儿就是要有一身武艺,这样才能保家卫国呀。”
大夫人宓氏道:“这次倒是巧得很,正好老爷你回到安平郡,等老爷走的时候,倒可将风儿一起带去安阳。我这生是不可能有机会去安阳的,但求老爷能够为风儿求个一官半职,若实在不行就让他去参加比武考试,今年科考的同时不是要招武卫吗?若他侥幸能得个武状元……”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姬成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是自然的,夫人,不必你说,我也一定会带他去的。”
这时,在一旁沉默很久的姬如情道:“爹,你只带二哥去吗?不带我们几个,还有娘亲吗?”
姬如情今年有十九岁了,都快要过了出嫁的年龄成为了老姑娘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大夫人至今拒绝红娘上门,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安歌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姬如情,前面几次皆未见到,好似因为自己成为了老姑娘,因此极少踏出闺房。
今日若不是姬成说要一家人团圆,她可能还是不会出来。安歌见她一张鹅蛋脸非常的饱满,柳叶眉,丹凤眼,双唇润而饱,身形亦是圆润却不让人觉得痴肥,却是个难得的丰腴形美人儿。
这样的美人儿却每日里躲在闺中,难怪如此幽怨。
姬成听了,有些尴尬地道:“你们知道,你们的大娘……”
姬如情没等他说完,已经道:“爹,这次,我也想跟着爹去安阳……”
姬成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颇为不懂事,向宓氏道:“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怎地还待字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