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罗氏想到自己的儿子似乎颇为笃信人面风水之事,而且淳于光又是被自己的儿子信任的人,她自也不可能真的去为难她,当下只是拿手中把玩的玉如意在淳于光的光脑袋上敲了一下,“告诉你淳于光,今日如再出差错,哀家就把你的脑袋敲破!”
淳于光摸着脑袋,陪笑道:“是是是,鄙人一定尽力。”
几人在台子上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众女却也都听了个七七八八,顿时对皇后姬烨妤有些改观起来。
原来并不是皇后不得皇上的宠爱,以至于帝后二人一直分居而眠,却原来是因为有这种原因。怪不得皇上虽然不翻皇后的牌子,却总是很尊重皇后,甚至为她大办寿诞了。
众人正自胡思乱想着,就听得丝竹乐起。
女仪官已经宣布,“拜寿开始!”
所谓拜寿,也就是逞上各人准备的礼物,记入花名册。
这一环节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每个上前拜寿之人,都被淳于光盯着瞧,上上下下的打量,令人非常不自在。但想到皇上也有可能这样的打量自己,所以众女尽量都表现的乖巧可爱,和顺温柔。
安歌却从淳于光的眼里看到了令人不耻的东西,以前就知道他下了山,常常留连于青楼妓馆,曾被杨筠松狠狠地说教,修行之人不该如此,否则会破坏一身修行。
然而淳于光却回什么,“人生短短数十年,再怎么修也修不成仙,况且辛苦学得一身技艺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潇洒自在,若都如师兄这般,又何必去来山里学艺?”
总之二人意见不合,杨筠松劝阻无效,后来便放任其自由了。
这淳于光耽于美色,今日有这样多的美女给他看,他自是高兴,眸光里已经忍不住露出了淫邪之色,只是被他表面呵呵地憨笑给掩盖了。
好在安歌提前将礼物送给了皇后,此时并不需要上前再行拜寿。
拜完寿后,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此时位置又重新摆放,众妃嫔的位置和安歌、何佟之等人分开,如今安歌与何佟之、何嬛之及罗芊芊、姬静姝一字排开,紧挨着坐在一起。
之后,女仪官宣布,献艺开始。
安歌哪里有心情看什么献艺,她心里满满都装的是关于“沈婥”这个八字的事情,之后她竟然异想天开地暗忖,莫非“沈婥”其人真的已经死掉了,但不知为何把她的记忆留了下来,于是有了现在的安歌。
但是安歌并不是沈婥,沈婥死去后,又投胎,所以她下半辈子变成了男人,可是若她投胎变成男人,那也是新的一辈子,又怎么可能是沈婥的下半辈子呢?她越想越混乱,以至于身边的何佟之与何嬛之敬酒,她都没怎么推辞,就那么喝了。
之后姬静姝也来到她的面前道:“七妹,我们是亲姐妹,更应该喝一杯。”
安歌此时已经喝得脸色绯色,目光迷茫,向姬静姝笑笑,道:“好,喝一杯。”
就这样,安歌喝了一杯又一杯……
其实近前的这几位,都已经看出,安歌就要醉了,何佟之与姬静姝对视一眼,诡异地笑了笑,再次向安歌敬酒。安歌正要接杯,却被何嬛之挡了下来,对自己的妹子道:“佟之,安姑娘就要喝醉了,你们莫要再灌她酒。”
“姐姐,安姑娘都没拒绝,您就不要帮她挡了呗。”何佟之的眉毛挑挑,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未免多事。
姬静姝也道:“是啊何姐姐,我这个亲姐姐尚没有说什么呢。你倒是比我更关心我七妹呢。”
何嬛之被二人夹击,一时间居然哑口无言。
见安歌端着酒杯,又一口闷完,终是微微地叹了口气,向姬静姝道:“安姑娘到底是你的亲妹妹,若是在这宴会上出了丑,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光彩不到哪里去,我话已至此,至于你想怎么做,随你吧。”
一旁的罗芊芊则兴致勃勃地看众妃献艺,对于此间发生事,一无所觉的模样。当然,事实上怎么样只有她自己清楚,当晚宫宴结束后,便是她向太后描述三姝喝酒之事,所有的细节没有一丝一毫的遗露,使太后听完叹了句,“呵呵,这几个丫头倒是有趣,有趣啊!”
不过一这刻,众女自然不知罗芊芊竟也是察言观色之高手,竟也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
再说此刻,轮到一位蔡良人上前献艺,只见她身着九仪八卦服,手中拿着一个钵,做出摇卦之态,她面容妩媚娇好,身段纤细,随着丝竹乐舞动着灵巧的身躯,居然演出一出天动地动的八卦阵舞。
这女子正是那日,安歌被太后赶出永寿宫而上了龙榻,第二日从章德殿出来时,躲在暗处观察安歌的女子。这些日子,这位小小的良人竟然想了些办法打听清楚了安歌的身份,猜测她之所以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乃是因为她与当年的敬和皇妃一样,是一个风水师。
风水师谁不会扮?所以她今儿也来扮一次。
蔡良人如此与众不同的献艺,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目,末了,现场非常安静,须臾,才响起一个单调的掌声,鼓掌者正是皇帝曹煜。
皇帝都鼓掌了,众人只好听着鼓掌。
这时,安歌已然喝醉,头埋在臂弯里爬在桌子上。
皇帝微蹙眉头,目光在姬静姝和何佟之的脸上扫过,二人皆感觉到皇帝眼中的冷意,连忙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皇帝却又并未说什么,只让蔡良人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蔡良人答道:“臣妾姓蔡,如今乃是良人,名叫小叶。”
皇帝淡然道:“蔡良人,从现在开始,你是婕妤了。”
蔡良人蓦然跪下去,“谢皇上隆恩!”她高兴的唇角都抽动了几下,实在是掩不住笑意。
皇帝的目光转到淳于光的脸上,“此女如何?”
淳于光向皇帝点点头,“皇上,此女天庭保满,地阁方圆,用是旺子兴家之数,很好,很好。”
就这样,蔡良人成为了婕妤,也是这次皇后寿诞上唯一得到晋封的女子。眼见献艺已经快要结束,淳于光低声问皇帝,“皇上,是否该鄙人出场,将那位叫做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已经淡然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她已经醉了,朕不想在她头脑不清楚的时候趁虚而入,下次再说吧。”
淳于光点点头,至此,寿诞已经进入尾声。
皇帝趁兴而来,败兴而归,脸色略微不好看,太后却没感觉到,无论如何今日是有进展,把皇帝身边儿的公公叫过来,就今晚侍寝之事对公公一番将待。公公连连点头,叮嘱罢了,宫宴也到了散的时候,因今日宫宴性质特别,是以除了这些人,其他拜寿之人都安排在了下午时分,所以姬烨妤还要继续应对。
皇帝和太后则先行回宫,安歌则被人掺扶到长信宫暂时休息。待屋内的人走光,刚刚还醉到不省人事的安歌,蓦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清亮,哪里有丝毫的醉意呢?
安歌趁着宫门大开,依旧陆续有人进来拜寿之机,悄悄地溜出了皇宫。
借了街头写字先生的笔墨和纸,将自己的八字写下来。
然后往城内北街处的深处行去。
在众人都在打探安歌的时候,其实安歌也没有闲着,比如她感兴趣的几个人,曹炟和况离的府邸她是早就打听清楚了,这时她所去的地方,正是况离所居之处。况离个性阴沉,从他所居的地方就能看出来,门口和周围都被一些几十年的大榆树掩映。
一个刚好能进入一辆马车的青色木门,就算是此宅的大门了,门口无人守候,却有肉眼难以发现的细线做成的机关,若不是安歌这样了解况离的人,只怕来到门口站一站也能触发细线,而细线的那头定有类似于铃当这样的机关,宅里的人虽然不出来,也知道门口有客访了。
安歌还是敲了敲门,一会儿,门打开,一个老仆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脸上皱纹深沉,眼白太多,让人几乎以为他是瞎子,然而这个老仆并不瞎,却是个哑巴。
打开门后只作势请安歌进来,却未曾说过一句话。
安歌跟在老仆的后面,边往里头走,边观察这个院子,让她意外的是,此院子并没有特殊的布置,院子也不太大,种了些竹子,修了个竹亭,一条走廊直通到第二进院内,大约四五十平米的一个小荷塘,塘内居然绿意昂然,有荷花在开放。
这便是这个院子唯一的特别之处了,隆冬时节的荷花开放,整个安阳城,大概只此一处。
透过氤氲的雾气,看到身穿白衣的况离正坐在塘边,桌上已经沏好了两杯香铭,平素他通常是一身青衣,乍然见他穿白,倒与这荷塘颜色相得宜彰,也使他整个人更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润味儿。
见到安歌,便笑了笑,“安姑娘,请。”
安歌坐了下来,笑道:“况先生果然高人,想必早就猜到今日我会来访。”
况离倒诚实,笑道:“那倒不是。”
说到这里,却道:“安姑娘喝了不少酒,正好这茶能解酒,你喝点茶吧。”
安歌嗯了声,果然端起茶不客气地喝了起来,实际上在宫里,大部分酒都被她泼到了袖里的帕子上,但是也着实被灌了好几杯,虽然没醉,胃里却翻滚的不大舒服,片刻后,一杯热茶下肚,额上出了层细汗,果然没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