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动他,只觉得心抽痛的几乎要死去。
最后,她从怀里拿出那份先皇遗旨,打开,对着师父,让师父“看”到其中的内容,一遍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安歌终于冷静了些,流着泪在自己所居的石床上找到一个按扭,轻轻一按,石床后面出现一个小小的洞,这是她学艺时为自己设置的第一个机关,连师父杨筠松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里头有个小盒子,盒子里的东西……
如今已经不值得细究,她将先皇遗旨也放入小盒子中,重新闭合机关。再含泪盯着师父的尸骨看了片刻,狠狠地嗑下三个头,就走了出来。
发现曹炟还是保持着那个先前的姿势,坐在石台上发呆,眸子里全部都是不见底的失望,或者说是绝望……
安歌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疑惑问道:“齐王爷,您……”
“杨筠松高士,是不是已经……”
安歌终于忍不住,眼泪再次飙出来,蓦然捂住了嘴,将自己的嚎啕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却听得曹炟淡漠地道:“没错了,既然这么多人都死在这里,杨筠松高士又怎么会幸免,我一直是知道他做事的方法啊,我该猜到,他定是死了,可是我还是来了这里。”
安歌一听,忙问,“你知道是谁害得他老人家?!”她的眸子里蓦然迸发出冷冽的光芒,报仇的欲望已经淹没了她的理智。
曹炟的唇角扯了扯似乎想笑,终于没笑出来,“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连他都死了,还有谁能帮到沈婥呢?她再也回不来了。”
安歌怔了怔,“齐王爷,你在说什么啊?”
曹炟摆摆手,似乎再也不想多说什么,他站了起来,想向洞外走去,却在这时,蓦然喷出一口鲜血,胸口的疼痛使他弯下了腰,唇角的血迹不断地滴落下来。
这可是把安歌吓坏了,连忙扶住他,“你这是怎么了?快休息一下吧。”
这时,听得洞外况离道:“旁边的洞里还算干净,安姑娘你将王爷扶出来。”
安歌嗯了声,就扶着曹炟走出山洞,这期间,况离根本未曾踏入山洞一步,既然是他封的山洞,当然是知道洞内的情况的。他是不想再重复地看到这种景像吧?
总之安歌出来后,便听得离况道:“安姑娘,想必你已经见到了我师叔。”
安歌嗯了声,“是。”
况离重新将机关闭合,犹豫了下,他将脚踩在机关之上,微微用力,只听嚓嚓的断裂声,机关已经被彻底的破坏。安歌看到此情景,居然没有反对,反而对况离说了声,“谢谢。”
况离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谢谢,只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想再有人去打扰仙逝者了。”
二人没再多说什么,将吐血不止的曹炟扶到旁边的山洞里去,这个山洞原本并不是正经居住的山洞,是储藏粮食及菜蔬的地方,有时候将打来的猎物挂在洞内风干,所以进入洞内,就会闻到一股陈腐的食物的气息。
安歌打开一个木头柜子,从里头取出棉被等物铺在石台之上,让曹炟躺在上面休息。
这一会的功夫,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况离从洞外抱了些曾经没用完的干柴进来,马上用腐烂的粮食码起来挡住了半边洞口,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安歌则用棉被尽量地将曹炟盖好发。
她也很伤心难过,因为死去的是她的师父呀!可是她都没有吐血,这齐王爷却吐了血……
他曾经杀过那么多人,几时见他心软了?虽然因为得知他爱着曾经的沈婥让她对他心存感激,但是在她的心里,他依旧是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齐王爷,他怎么会因为见了这些死尸,就伤心难过的吐血呢?难道这个人的属性忽然之间改变了?
又想到他吐血之前,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眼前这个男子了。
关键是,在这里生病受伤,简直要人命啊!
她也不好在他如此虚弱的时候问什么,只是配合况离,尽量地将山洞里弄得暖和些,又往洞里头走了走,很顺利地找了些风干肉出来,还有一只不算太小的大铁锅,况离把火生起来后,出去弄了些新雪进来在锅里化成水,把风干内扔在锅内煮着。
曹炟异常的安静,双目微阖,似已经睡着。
也在这围锅煮肉的时候,二人才清闲了片刻,况离边拨着锅子下面的柴,边说:“没想到安姑娘对这里的一切似乎很熟悉啊!居然知道柜子里头有棉被,还知道这里头有风干肉,还找到了锅子,就算是我,也未必会这么快的速度找出来!”
安歌很随意地答道:“这里的摆设这样的普通,凡是居家过日子的人,应该都能够找到这些东西,很容易。”
况离点点头,觉得安歌说得很有道理,却又道:“安姑娘在山洞内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不知道找到想要找的东西没有?”
安歌略微一思索,便知道他说的有可能是那些书籍。
摆出满脸的失望,她道:“唉,怎么可能找得到呢?若要有什么值得找的东西,肯定也是先被你这位师侄搜索一空,哪里轮得到我呢?我只是心存侥幸,想着会不会你不小心漏掉了某些风水堪舆方面的书籍,才会找了这么久,结果呢,什么都没有!”
况离抬眸,很认真地道:“在我师叔被杀之时,这些东西已然被强盗洗劫一空。”意思是他也什么都没得到。
安歌语气里满是可惜,“可惜啊可惜,若是被强盗拿去,当真是要牛嚼牡丹了。”
况离却道:“他们的目标既然是书籍,想必一定有懂的人会将这些书籍视若珍宝。”
安歌问道:“难道他们真的是因为杨老先生的这些书籍,而杀了他?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况离想了想,道:“四年前,我还住在另一座山上,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等到我发现这里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出事后好几天的事情了。所以对你的问题,我真的无可奉告。”
安歌点点头,不耻下问地道:“可是我记得,敬和皇妃沈婥,似乎就是杨老先生的弟子?与你该是师兄妹关系,当初出了事,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或许她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你当时如果去找她的话……”
既然是四年前出的事,按照时间推测,恐怕是安歌前脚下山,师父后脚就出事了。如果当时况离去报声信儿,以当时沈婥的能力,一定会查出师父被谁人所杀,当然现在她亦是已经推测个八九不离十,除了曹煜,她再想不到别人了。
若当时她早点知道师父被杀,她定会查出真相,又何至于错信曹煜那样的久,最终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况离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况且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师叔和师妹都已经离世,我也不想再追究这些事了。”
“你没有想过为他们报仇吗?”安歌难以置信地问。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我有我的人生,我不想因为死去的人,改变我的人生。”
“你……”安歌气结,憋了会儿,终是说:“况离,你才是真正冷血的人。我想你师妹泉下有知,定会恨你。”
况离只是漠然笑一下,却不多说什么了。
风干肉煮好了,却没人能吃得下。
这一晚,就在风雪的肆虐声起与洞室异常沉默的气氛中度过。安歌因为已经把先皇遗旨藏了起来,虽然因为师父之死而伤心难过不已,毕竟也是一路劳顿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熬到下半夜的时候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曹炟和况离居然都不在。
她连忙爬起来冲到外面,见况离正望着远处,安歌问:“况先生,齐王爷呢?”
况离道:“他走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安歌脑子里轰地一声,昨晚又下了整晚的雪,他现在下山,是不想要命了吗?
况离又道:“不过他走不远的,我们如果现在去追,有可能还能救他一命。”
安歌其实不想立刻走,她还想继续在这里仔细的瞧瞧,看师父临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她确认自己的猜测。可是又的确担心曹炟出了什么事,当下决定,与况离一起下山。
况离将那些干柴劈成板状,做成滑犁,让安歌坐在上面,一根绳子牵在况离的手中。而他自己脚踩两根枯竹,深吸了口气,他回眸向安歌道:“做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此时雪过天晴,阳光强烈但是感觉不到一丝丝温度,安歌紧紧地抓住滑犁,点点头,“走吧!”
她没有任何的疑问,只因为这其实是当年他们一起住在山上的时候,冬天里经常会做的事情。当时每年冬天落了雪后,下山就很困难,而她因为害怕况离饿着,因此每每要冒着风雪去另一个山头给况离送吃的,况离终究害怕她这样来来去去的会发生危险,于是想出了这个办法送她回来。
再后来,干脆每个月固定的日子,况离主动下山买食物及生活用品,而她当然也自告奋勇向师父要求与况离一起下山置办食物,这样一来,这个滑犁与况离脚下的竹片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况离利用轻功和脚下竹片的滑力,像天上的神仙一样,衣袂飘飘地滑行于皑皑雪野之中,而她只需要坐在滑犁上,如同乘风而来的仙子,雪路上,经常留下她灿烂的笑声,有时候还会在况离的身后无声地大喊,“况师兄,你娶我吧!我要做你的娘子!”
那时候,她总以为,她一辈子中的每个冬天,都会这样幸福而平淡地度过。
然而往事已如风而去,如今此山依旧,却是人事全非。
安歌坐在滑犁上,思绪万千,只见况离衣袂飘飘,然却再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刺骨的寒风刮得她的脸有些痛,泪就这样流出来,暗忖,师父,如今您仙去了,是永远不可能再回答我的问题了,那徒儿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是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