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北瑾坐在房间里,有些坐立难安,她已经不只是一次偷偷的观察房门外的情况,一看就是心不在焉,魂游在外。
“小小,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连城毅推开了病房门,瞧着还穿着病服压根就没有收拾的丫头,蹙眉道,“怎么了?”
连北瑾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她问,“现在就走吗?”
“嗯,大哥已经派车子等候在外面了,等一下我们直接去机场。”连城毅将行李箱打开,准备收拾东西。
连北瑾站了站,又坐了下来,她道,“江依不过来吗?”
“她好像正在公司做交接,过两天才会回京城了。”
连北瑾顿了顿,蹲在自家三哥面前,面色凝重道,“真的要回去吗?”
“为什么不回去?”连城毅反问。
连北瑾双手有些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衣角,她道,“那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小小,我们要带着爸爸妈妈风风光光的回去,而不是这样藏着掖着躲一辈子。”
连北瑾垂着头,埋首在自己的膝盖处。
连城毅知晓她心里有心结,放缓着语气,“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我们可以晚一点。”
“大哥希望我们回去,对吗?”
“他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们连家的一切,包括那些荣耀,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我应该以大局为重。”连北瑾咧开嘴一笑,却是笑的无助。
连城毅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赶紧去换一件衣服。”
连北瑾站起身,走了一步又停下。
连城毅抬头看着她,“怎么了?”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她问,问的很谨慎,像是初入学堂不敢大声说话的一年级新生,带着怯弱,带着试探。
连城毅手下的动作一滞,他自然是明白丫头嘴里的人是谁,也只是停留了一会儿,他急忙低下头继续处理自己手里的活。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没有同意,也是没有拒绝。
连北瑾换好了常服,站在电梯前,瞧着上升的数字,心脏在胸腔里开始跳动起来。
距离那一次见面,她有三天没有来找过他了。
连北瑾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出现,她又怕自己突然唐突的跑过来会吓坏他,就这么躲躲藏藏的控制着自己。
夜夜辗转反侧。
电梯敞开,她望着前面的墙壁,脚步有些沉重的踏了出去。
只是,他的病房空空无人。
连北瑾有些慌了,她焦急的环顾着四周,最后拉住了一名护士的手,迫切的问着,“这病房里的病人呢?”
“他吗?已经走了。”护士以着平常心回复着。
连北瑾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等待她回过神之后,才猛地醒悟。
走了?是去哪里了?
回家,还是天堂?
连北瑾趔趄一步,身体突然变得无力。
护士继续说着,“他走的那天,来了挺多人。”
连北瑾单手扶着墙,不敢说话,怕一说话自己隐忍的懦弱便会完全暴露。
护士再道,“我们主任亲自解释过现在不宜转院,可是那群人却执意让他转院,当时病人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好不好?主任说过他这样贸贸然离开,十有八九熬不过两天的。”
连北瑾愣了愣,脑袋里嗡嗡作响,她直勾勾的盯着护士,“你说的走了是他出院了?”
护士点头,“是啊。”
“你就不能说明白一点吗?”连北瑾深吸一口气,这才感受到麻木的手脚正在慢慢的恢复知觉。
护士被她突然一吼吓了一跳,忙道,“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连北瑾背对过身,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了。”
“不过他那种情况突然转院,实在是太危险了。”
连北瑾转过身,眼眶泛红,一看就是哭了的模样,她道,“有什么危险?”
“轻则中途休克,重则心梗猝死。”
“这么严重为什么还要转院?”
护士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家属执意转院,我们也别无他法。”
“你知道他们转去了哪里吗?”
“听说是去京城接受治疗。”
连北瑾明白了,急忙往电梯口跑去。
电梯敞开,她还没有来得及进去,直接撞在了里面的一人身上。
林琛看着投怀送抱的女人,冷冷哼了哼,“朋友妻不可欺,你这是想要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地步?”
连北瑾听着调侃自己的声音,倏地抬头看过去,忙道,“你怎么过来了?”
林琛双手抱在心口处,啧啧嘴,“这话你是不是问反了?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连北瑾尴尬的退了一步,“我、我路过。”
“得了吧,你这理由鬼都不信。”林琛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电梯。
连北瑾紧随其后。
林琛瞥了她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知道霍南晔离开了吗?”连北瑾有些心虚的问着。
林琛突然止步,似笑非笑道,“你还会关心他的死活?”
“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他至少还是我的朋友。”
林琛冷笑道,“以朋友的身份?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刺耳?”
“他是不是回京城了?”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连北瑾涨红了脸,“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安全的。”
“连北瑾,哪怕他入土为安了,也和你无关,你别再假惺惺的说一些道貌岸然的话,这些话太伤人了,你明白吗?”
“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可是我只想想知道他是不是安康的。”
“安康?”林琛更是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这个词太沉重了,对于他而言,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连北瑾低下头,两只手来回缠在一起,“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你不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好好的思考过自己有没有做错,是,你连北瑾之前是愧疚的,对父母的愧疚,对家庭的愧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愧疚最多的那个人是谁?他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默默的帮你解决好一切,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默默的替你撑着这片倒下来的天,在你想要推开他的时候,默默的藏在角落送你平安回家。”
连北瑾抿紧了嘴巴,不知如何反驳,也无力反驳。
林琛长叹一声,“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像个偷窥狂一样守在你家楼下,哪怕发着高烧,哪怕喝的酩酊大醉,他依旧保持着那份清醒守在你楼下,他说那是离你最近的距离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方法离你再近一点。”
连北瑾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父亲那个时候曾用你母亲你兄长来威胁过他,你知道他是怎么护你们周全吗?他用刀子抵着自己的心脏,让他父亲知道一命抵一命的下场,刀尖刺破皮肉,血肉淋漓,他却不知道疼痛,站在死亡的终点线上逼着所有人放弃打扰你们安静的生活。”
连北瑾浑身颤抖着,好像站不住了,她背抵着墙,慢慢的下滑。
“你母亲失踪的那晚上,他还发着烧,冒着雨找来你家楼下,而你对他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字字诛心,后来你自杀了,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有多害怕吗?怕你死了,真的怕你死了,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是知道你活着他就活着,你死了他恐怕多一分一秒都不可能了,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小小太迷糊了,容易迷路,我得牵着她走奈何桥,免得她走丢了,我就找不回来了。”
“你说你伤的最深,是,你父母离世,是真的伤的很深,可是却有人在你背后替你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利刃,哪怕遍体鳞伤,他也不曾离开你一步。”
“现在你跑来问我他去了哪里?我实话告诉你,离天堂可能就一步之遥了,也许明天醒来,霍家就会发出讣告,或者在夜深宁静的时候,霍家就得准备棺材了。”
“不会的,不会的。”连北瑾自欺欺人的摇着头。
林琛继续冷笑着,“怎么就不会了?”
“不会的,二哥不会抛下我的,他不会丢下我的。”
“是吗?”林琛转过身,“听说你们也要回京城了,也挺好的,至少等他知道了,也会安安静静的留在京城。”
连北瑾恍若行尸走肉般回到了病房,好像这一段路已经掏空了她的所有力气,她跌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
连城毅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刚一抬头便是看见了面色灰败的丫头,急忙跑过来,“小小,你怎么了?”
“二哥,我是不是从来就不考虑过任何人?以前我以为我长大了,至少学会了顾全大局,其实现在看来,我还是只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安逸的享受着你们带给我的希望以及安宁?”
连城毅替她整理了一下碎发,轻声道,“小小别胡思乱想,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自私?”
“小小没有自私,只是还是一个丫头。”
“三哥,我都二十几岁了,怎么可能还是一个丫头?”连北瑾咬了咬唇,“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宠我了,让我学着长大好不好?”
“你已经长大了,还要怎么长大?”
连北瑾有些迷惘,她还要怎么长大呢?她就像是一个心智有问题的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去了,也从未尝试过走出去。
“好了,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连城毅将衣服递到她面前,“外面冷,多穿一点。”
连北瑾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清晰的几道伤疤,粉红色的伤痕处有些丑陋的粘连着,太丑了。
是啊,她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只要自己还活着,她的霍二哥也会好好的活着。
车子驶上主路,缓慢的汇入了车流中。
阳光明媚的落在窗户上,大雪纷飞之后,窗台上积攒了厚厚的积雪。
“齐小姐,您不能进去,请您离开。”
“放开我,我要进去,你们都放开我。”女人尖锐的声音乱哄哄的响起。
霍南晔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影闪烁的病房门,他抬手掩了掩嘴,轻声的咳了咳。
“让我进去。”下一瞬,紧闭的房门被人粗鲁无礼的推开了。
齐帕有些狼狈,整张脸略显的憔悴,她踉跄着跑进屋子里,不顾身后保镖的拉扯。
霍南晔挥了挥手,示意保镖们暂时离开。
齐帕喘着气,目光阴鸷的瞪着一副慵懒表情的男人,她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霍南晔翻开着书本,“这就是齐小姐的礼数?”
齐帕不顾形象的跑过去,质疑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霍南晔继续翻阅着书本,语气不轻不重,“我不明白齐小姐的言外之意。”
齐帕龇牙列齿道,“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霍家反悔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反悔?”霍南晔细细的品读了一番这两个字,“是吗?”
“霍南晔,就算你不愿意娶我,也应该看在我们两家的关系上,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有吗?”霍南晔合上书本,似笑非笑。
“你凭什么要这么伤害我?我为了你付出了一切,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
“齐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从来不屑一顾你的付出,就不会对你施以回报。”
齐帕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就当我求求你,别赶尽杀绝好不好?我求求你,少了齐家的依附,你们霍家也是寸步难行,这样两败俱伤,并不利于你们家族。”
“是吗?”霍南晔单手托腮,“可是我挺想看看你齐帕也落魄无依无靠的样子。”
“你——”
“凡事留一线,可是你齐帕做事有想过留一线吗?”
齐帕面色僵了僵,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赶尽杀绝这个词不应该用在我身上,而是你身上。”
齐帕低下头,藏匿着眼中的心虚,她垂死挣扎着,“我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我只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两家是一体的,你们这样倒打一耙,最后也会不得善终。”
“齐家这些年招摇过市,齐小姐应该也明白枪打出头鸟,太过招摇了,并不是好事。”
齐帕从地上站起来,目眦尽裂,“所以你是打算隔岸观火,任我们自生自灭?”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时机一到,我也会忍不住的踩你们一脚。”
“霍南晔!”
“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齐小姐应该知道自己手里握着谁的命,又该被谁索命。”
“是,连北瑾的母亲是被我丢进河里的,你知道当时她有多可怜吗?那样无依无靠拼命求我救命的样子,我现在想想就觉得刺激,就是可惜了,连北瑾应该再割狠一点,她母亲就是被她害死的,都是被她——”
霍南晔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的抵在了墙壁处。
齐帕顿时觉得呼吸不了氧气,止不住的挣扎着,她却依旧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嘲讽着,“我就是要让她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霍南晔用力的掐着她的脖子,喘着气,“所以说你现在这样,也是咎由自取。”
“霍南晔,你就算扳倒了我们齐家,你也永远爱而不得,连北瑾会恨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没有说话。
齐帕继续嘲笑着,“因为在现场的还有你父亲!”
霍南晔的手蓦地一松,他失去力气的往后退了一步,重重的靠着桌子才稳住自己。
齐帕捂着脖子用力的咳嗽着,咳着咳着便是笑的更狂妄了,“他就躲在车里看我如何溺死了她母亲,他也是推波助澜的凶手,而你是她杀母仇人的儿子,你一辈子都甭想得到她,你们一辈子都别想在一起,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