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一看,南意欢只觉那走在前面的黑袍男子身影有些熟悉,想再看清时,那人已快步走出了‘门’外。
南意欢加快脚步,下了最后两节台阶,往‘门’口跟去。只是,她还是刻意稍稍保持了下距离,没敢跟的太紧,以免‘露’了痕迹。
远远望去,屋外原先等候的几人看见领头的男子出来,顿时停下手中动作,垂首侧立。其中一个人牵着一匹黑马过来,又躬身低语了几句。
男子听完接过缰绳,轻身一纵,跃上马背,动作优雅,身法轻灵。
其余人也纷纷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就在南意欢以为他们要扬鞭骋马飞驰时,那男子突然将马头调转,向南驻立,‘露’出一张冷傲夺目的脸。
她身子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双手禁不住瑟瑟发抖,连身上银裘滑落至地也不自觉。
那张脸,无比熟悉。
曾经,她在心底无数次刻画过他的样貌,无论是清润,还是冷绝!
清润的他,曾是她豆蔻年华时所有的憧憬和爱恋。
冷绝的他,令她恨不能拔钗狠狠刺入心间,去掏开他的心,看看。
问问他?
秦陌,为何他可以如此狠心!
许是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冷意袭来,马背上的秦陌突然侧首往屋内看了一眼,恍然只觉一个‘女’子的身影站在前堂正中。
晨风乍起,黑衣如蝶般在空中摇曳飘‘荡’,与纷飞如墨的长发‘交’缠阻挡了他的视线。
待他探首再看时,客栈屋中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只余开阔的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桌椅凳具。
仿若,那个‘女’子,从未存在过。
可是。
如果,他下马,走近。
他会发现,微有土尘的地上,松松静躺着那仍未被来得及取走的---银狐裘衣。
可惜!
……
无名客栈内。
寂静曲折的二楼廊道上,仅着单衣的越君行将微微颤抖的南意欢拉在怀里,默默拥着,一手轻抚着她的背,好让她平静下来。
望着那绝尘而去的数骑人马,惯然平静无‘波’的眼里泛着潋潋幽光。
听到声响,风寂和宁驰也同时从房内推‘门’出来,看见两人斜倚着廊柱面‘露’讶‘色’,想要上前询问,却被越君行抬手止住。
风寂往后退了两步立在一旁,宁驰则奔往楼下,走到愣在一旁青衣卫身侧,冷声问道“你不是在‘门’上守着吗?怎么跑这来了?”
那名青衣卫‘揉’了‘揉’脑袋,单手举起手中装满了热水的茶壶道“太子妃殿下口渴,属下刚从厨房替她取了热水来。”
他又‘揉’了‘揉’眼睛,脑中觉的也有些恍惚。他记得自己明明从后厨拿着水壶正‘欲’上楼,怎么忽然间,宁统领就出现在了眼前,还冷声质问他。
可是,他脑中的事实确实如此,所以他如实说了出来。
此时,楼上的南意欢也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她冷眼看着楼下宁驰与青衣卫的对话,皱眉斥道“怎么取个热水也这么慢?”
宁驰见南意欢语意中微有恼意,只得朝青衣卫士使了个眼‘色’,让他小跑着赶紧将水壶送了上去。
南意欢说完,便牵着越君行回身进了屋里。
风寂上前从青衣卫手中接过热水,送进屋里后,转身退出,替他们掩上‘门’,又挥退了那青衣卫士,自己独自守在‘门’外。
“谢谢你。”南意欢看着衣冠不整的越君行,涩然道,眼中也有些歉意。
刚才,若不是越君行急忙拉开她,一根竹筷点住那青衣卫的脑后‘穴’位,令他暂时失去意识,一边旋身带着自己飞上二楼。
只怕如今,秦陌已然发现了自己。
虽然南意欢现在有沈星染的身份和容貌,秦陌未必能认出。或者即便他认出,自己也可以抵死否认。
可在这种无准备的情况下相遇,终归,让她慌‘乱’了。
看着南意欢那单薄的身子,越君行取过一旁屏风上挂着的暖裘替她披上,细致裹好,温声道“我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随后,他返身捡起一旁自己的衣袍也穿戴了起来,轻语道“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但如果你想要现在动手,我可以安排?”
南意欢垂头片刻,再抬首时目已清明,她起身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向越君行,一杯自己端起润了润嗓道“算了,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晚这一时半刻。再说南秦也不止他一人,杀了他,也还会有新的皇帝,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先取灵魄,助你登基后,再挥军南下吧。”
她轻轻转动手中茶杯,继续道“不过,我总觉得他这次孤身悄悄入越,只怕是在暗中筹谋着什么,你要不让人跟上去探探。”
越君行见她面‘色’如常,微微松一口气,也在桌旁坐下,温声道“好,我来办。”
一番折腾后,天光已亮。
南意欢更衣后,两人唤人送来早膳,简单用过后便启程往陈县走去。
午膳过后,一行人便抵达了陈县。陈县离下一站的封县有三百里之遥,正好是一个整全天的路程。宁驰提出想在陈县宿一夜后再赶路,否则就会夜宿在荒山之中。
可是,许是清晨时受了寒,越君行身上的寒疾愈发浓重,一路咳声不止。为了早些赶到相池山见到神医康良,于是南意欢敛了笑容,下令说连夜赶路。
既是南意欢开了口,宁驰只得应声照办。
于是在做了简单的补给后,队伍又匆匆出发了,从陈县到封县这一段皆是荒山密林,夜幕降临之时,几人在一处地势稍平坦之处搭了几个帐篷,又从马车中拖出柔毯垫在其中供南意欢和越君行休憩之用。
赶了一天的路,青衣卫们大多疲累不堪,可在宁驰的带领下,仍不敢有丝毫倦怠,他们二十四个人分成两组,每组轮流去睡上三个时辰。
南意欢扶着咳声渐止的越君行低头入了帐内休息。两人下午在马车内沉沉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只为看着今夜有无人会自动现身。
越君行寒症早已痊愈,又岂会有加重之说。之所以装成这样,又下令要求连夜赶路,只不过是两人想以此为饵,看能否引出对那幕后下手之人,顺便试探下宁驰的反应而已。
因宁驰带着人一直守在离帐篷不远处,未免让他察觉两人未睡,两人便只静静拥着,并不说话,只有趴在帐外角落里备受冷落的卿卿时不时哀怨地吱叫几声。
又过了许久,连惯会撒娇的卿卿都已沉沉睡去。
荒野幽旷,寂静的黑夜中。
一声细微几不可察的尖锐声破空传来,直袭南意欢和越君行所卧的篷帐而去。
越君行迅速侧身将南意欢护在身下,同时浑身内力暗运,在两人身周形成一圈防护,以免她真的被伤到。就在那物将要触上帐面之时,忽听得帐外宁驰的声音喝道“谁?”
随后似有两物相撞发出“叮---”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阵阵青衣卫从容有序的脚步声。
越君行和南意欢快速对看一眼,装作刚惊醒过来的模样掀开帐帘,往外望去,只见四周黑乎一片,两队青衣卫呈防守阵势团团将两人的棚帐围住,刀剑出窍,银白‘色’月光倾洒其上泛着森冷的光。
半响,暗夜中毫无人应。
宁驰见越君行想要探身出来,急忙快步走到他身侧蹲下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越君行装作浑然不觉刚才‘性’命险些丧于莫名暗器之手的样子,只沉声问道。
宁驰面‘色’凝重地禀着“刚才有人趁夜‘色’施了暗器,虽已被卑职击落,但此地已不可久留。卑职斗胆请殿下移驾马车,我等速速离开此地吧。”
“好啊,我们快走吧。”不待越君行回答,瑟瑟躲在他身侧的南意欢抢先回道。
宁驰听了就要起身去安排人将马车驶来,可是越君行想了想,喊住了他“宁统领,如今对方是谁,动机为何,是否还有后招我们都未可知,且敌暗我明,现在贸然赶路,是否不妥?万一,他们在前面还设有埋伏又该如何?”
被他这么一说,宁驰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时,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笑声冰冷,让人不寒而栗“走,或不走。结果都一样!”笑声未歇,只见斜里突然迎面横扫着飞来一支翠竹,裹挟着无形的压力直直地朝着三人透‘逼’而来。
宁驰迅疾腾空而起,拔剑出鞘,挥剑将那根绿竹迎空斩断,断成数截的竹枝飞到两侧的地上发出轰隆声响。风寂则扶着越君行和南意欢从帐中走出,将其护在身后。
越君行朝风寂低语了几句,便见风寂略略往旁边挪了几步,站在了他们身侧。
月光下,枝叶婆娑沙沙声响。
远方‘阴’影处忽见一团白影如云雾般倏忽即至,宁驰左手扬起,一队青衣卫纵身扑上,简单几招后,只听得几声闷喊,青衣卫们一个个应声倒地,而那白影身形却越来越近。
宁驰见青衣卫不是来人的对手,便执剑自己迎上。他果然不愧是青卫之首,两人利剑相击,几招过后,剑光划过,漫天泼洒,周遭竹叶纷纷被剑气所刺,纷‘乱’落下。
就在两人势均力敌胶着不下之时,那白影朱‘唇’中突然冒出几根银针,闪电般直奔宁驰‘胸’口几处命‘穴’而去,宁驰一个不防,急急避身去躲。
趁着这一间隙,白影几个掠身,落在了离越君行三丈之外。
南意欢这才看清来人面容,谛视眇目间,却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男子斜眉入鬓,容貌甚是俊朗。
宁驰稳住身形后‘欲’要继续扑来,被越君行挥手止住,他淡笑道“请问这位兄台,是否有何误会?否则为何至此深夜不眠,来此扰人夜寐?”
那人扬起剑尖,直指越君行咽部,上下打量着越君行,齿中冷声道“没有误会,在下只是好奇,来看看我北越太子殿下临危之时的绝代风姿而已。”
南意欢微怔,似乎没有想到居然是这般回答。
此人刚来时,杀气深深,便如现在两人相距甚远,南意欢都能感觉到‘胸’前阵阵森寒剑气凝结。
只是,如今的状况,似乎却有些诡异,还有些奇怪!
见身份被拆穿,越君行面上也并无惊‘色’,只自若地笑了笑道“能让兄台这般绝顶高手趁夜而来,是孤的荣幸。如今兄台见也见过,不知是否满意?”
那人不答,充满冷意的如弦目光又在南意欢脸上逡巡一圈,脸上‘阴’影更甚,执剑的右臂忽然猛地向前推进,越君行不慌不忙往后退了一步,风寂横掌挥出截住,可那人不知练的是何种功夫,瞬间身影飘忽躲过。再见时,剑锋已在离两人半尺之地时,风寂急忙转动身形去挡,却见那剑势硬生生刹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拐向南意欢‘胸’口而去。
宁驰和风寂同步惊呼一声,奔敢来救,那人头也不回,扬手一挥,将两人罩在一阵针雨之下。
越君行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武功高到如此地步,可是如今在没‘弄’清对方身份之前他也不愿暴‘露’出自己会武之事。因此,他急急暗运内力按住南意欢左臂,用力往自己方向一拉,剑锋瞬间贴着南意欢肩部而过。
那边,宁驰和风寂也已从针雨中脱身,将两人重新围了起来。
越君行将南意欢扶稳站好,原本笑‘吟’‘吟’的脸‘色’也陡然变如天山那一池寒泉,回过头望着那白衣男子,冷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无意。”那人一瞬不瞬地盯著越君行缓缓言道,然后忽然低沉地笑了起来。
数声后,収剑,回鞘。
一个旋身跃上树丛,瞬间没了踪影。
宁驰‘欲’上前去追,被越君行喊住道“算了,别追了,随他去吧。”他才止住脚步,看向历经突变却淡然站立一旁的越君行。
越君行素来给宁驰的感觉都是清冷且病弱不堪,可如今,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觉这位他从未放入眼里的北越太子,竟然会是如此的气度雍容,沉静自若。
经过一番检查后,发现原先那些青衣卫只是被凌厉的剑气所伤,并无大碍,倒是有一两人和马匹没有避过那漫天的针雨,有所折损。
几人本就歇息的晚,如今这一番折腾后,远方天际已驳白,越君行当即下令收拾东西即刻出发。
……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远处忽然响起一串轻微的马蹄声,随着这沉闷的“得得”声,数十匹黑马前前后后驰骋而来,每匹烈马上都背脊‘挺’直地坐着一位只‘露’出眼睛的黑衣男子,领先之人身披黑‘色’绣金披风,‘露’出一张极致俊美却比深蓝湖水更为沉静的神‘色’。
正是清晨从泽村疾驰而去的秦陌和他的墨卫们。
虽然不知自己皇上为何在驰奔了半日后,忽然调转马头回到凌晨夜宿的客栈,抓着小二一通问询后又急急追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墨卫们还是自动下马,沿着四周探视起来。
墨离起先也不明白,可当折返回无名客栈,听到秦陌不停追问这里昨夜是否宿有一位年轻‘女’子时,他忽然懂了。
可是,那位已经逝去许久,躯骨皆已成灰的‘女’子,又怎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僻壤之中。
当时,客栈的小二见到几位转回客栈,开始还以为生意上‘门’,热情地迎了上去。谁知秦陌跳下马挥手挡开他,就在客栈中一间间屋子搜了其来,连油腻不堪的膳房也不放过。
可惜整个客栈里除了几个中年伙计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负责浣洗的‘妇’人。
小二们看见这伙人突然变成如此强盗模样一个个吓得双‘腿’发抖,想拦却被其他黑衣墨卫拦着。直到秦陌遍寻不着一阵失望后,随手攥来一位伙计问起来。
那伙计才哆哆嗦嗦地说昨天入夜时来过这样一拨人,其中确实有一位年轻夫人。只是那‘女’子下了马车就直接进了屋,没瞧见容貌长相,今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出‘门’往西北方向而去。
“夫人?”秦陌迟疑着问道。
小二弯腰垂首,也不敢看他脸‘色’,只连连点头道“是,是夫人。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公子,像是她的夫君,还有二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
“夫人!”秦陌孤身站在‘门’前,轻轻重复了几声后,快步走出房‘门’,翻身上马,拉过缰绳一路驰来了这里。而这里,看起来很简单,也很明显。
满是踏痕的草地,余温仍在的堆火,落地入泥的银针,以及零碎落叶上的血迹。
一场打斗,刚刚结束。
虽然不知是否是自己正在追寻的那拨人,但显然,他们撤走了,而且是安然无恙地撤走的。
这时,空中扑腾飞来一只黑鸽,在天上盘旋两周后直冲而下,落在了墨离的肩上。墨离打开一瞧,匆匆打马上前,向秦陌禀道“刚接到西延消息,他们在冲夷部落找到了我们想要要寻之人的踪迹,让我们抓紧时间赶过去。”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所有墨卫们都等待着秦陌的决定,是继续追还是返回他们本应去的正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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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夜是亲妈,某夜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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