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君行看着刚被拾起的字迹潦草的经文和南意欢闷闷不乐的样子,知道今日定是有事发生过。
刚才在从书房回屋的路上,他就曾问过风妩今天白日她都见过谁,说过什么话。风妩细细回想后给他略略复述了遍,随后又提到她在沐浴时曾对着取下的月牙‘玉’佩怔然看了半天。
此时,南意欢手中仍紧紧捏着那枚‘玉’佩,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在颈肩勒出一抹细痕。
那‘玉’佩便是在上元灯节时两人分别赢取的彩头,自上次自己那块被南意欢以外在柜中发现后,她便将其用绳系了套在颈间贴身带着。
难道会跟这块‘玉’佩有关?可是任他如何苦思,也没察出有何异样,更何况她今日未曾出府,也未曾收到夜竹给她传来的密报,只见过落璃。
难不成,与落璃有关?
定是与落璃有关。否则依着南意欢的‘性’子,不会再有事情会对自己‘欲’言又止。
想起落璃,想起他!越君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该不会,她误会什么了吧!
在一刹那想要试探和解释的想法过后,他忽然抿‘唇’一笑,为她对自己的在意而愉悦。
忆起今日午间收到的风痕传来的那封书信,他决定暂时不作解释,等到不久的将来,南意欢自己发现那天,也许会更有趣。
于是,他微微一笑,轻揽着她往‘床’边走去,恍若未觉她的失常,只将今日处理的一些琐碎事务一一说给她听。渐渐的,南意欢的心绪也被转移了过去,开始和他讨论起先期开设哪些商号的事情来。
最后,论的累了,她便倚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越君行替她将‘露’出的‘玉’佩塞回衣襟领口内,在她‘唇’边轻轻一‘吻’后抱她在‘床’上躺好,盖好锦被,出了房‘门’。今日他实在太忙,此刻书房中还候了风倾下属的十二房各行掌柜,再不舍,他也得离开。
……
清晨。
南意欢睁开惺忪的眼眸,侧身看见睡在屋内软榻上的越君行。因着自己有浅眠的习惯,所以每当他回屋很晚时便会睡在软榻上休憩过夜,以免‘弄’出声响吵醒自己。
南意欢手脚轻声地掀开锦被下地,走到软榻前托腮蹲下。
冬日的阳光穿透凉白的窗纸,暖洋洋地洒进屋里,迤逦在他清风如画的脸上,映出明月珠辉,惟有那双凤眸下淡淡的‘阴’影显示着连日的疲惫。
南意欢伸出手隔空从他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慢慢滑下,一笔一划细细勾勒着这极若惊鸿的轮廓,目光竟有些痴然,舍不得挪开。
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寒意,再看他身上仅只盖了一‘床’薄毯,她起身回自己榻上抱来自己睡的锦被想给他覆上,被子刚沾榻,越君行就缓缓睁开眼,笑如‘春’风,嘴角线条又如秋日暖阳,刹那吹散南意欢昨夜满心愁绪。
昨日对弈前南意欢提出想要去镇南王府探望冷羽裳,越君行虽觉不便但也欣然同意。因此,两人梳洗用过早膳后,乘了马车往镇南王府方向而去。
镇南王府地处京都西南角,虽是百年世袭王府,但府邸占地并不大,府‘门’气势甚至较朝中部分重臣略差一筹,南意欢只从马车帘隙间扫了一眼,便深知为何异姓冷氏一族可掌百年半壁兵权而不为皇室猜忌,单从这各细微处低调便可知晓。
冷府管家正好站在‘门’口,看见马车上太子府皇族标徽,赶忙迎了出来,躬身将两人往府内前厅迎去,一面恭敬回禀说如今家中只余王妃李氏和郡主。
南意欢知道如今冷王爷也不在家,只因冷天凌被临时遣去了华池,而西延呼卓部落近期又蠢蠢‘欲’动,因此宗帝昨日下旨急令他连夜赶赴边境密州。
得知两人是来探望冷羽裳之后,因着冷羽裳近日仍旧在院内休养,管家便将两人往冷羽裳所住阁楼而去。
听说要去闺阁,越君行顿住脚步,松开南意欢的手,温声道“我在这等你。”
南意欢也觉得确实即使自己随行,他以男子之身去未出阁‘女’子的闺房也甚是不妥,便点头道好,自己随了管家就要往内走。
可是冷府管家突然回了一句说“太子殿下不如一同前往吧,早前一刻晋王殿下也来探望郡主,因此郡主殿下如今正在闺房外内院中。”
南意欢一听越君邪也来了,且院中开阔便拉着他道“不若一起去吧?”其实自从在青山她与冷羽裳单独度过三天两夜,又听她说了那么一番话后,她内心对这个痴情的‘女’子是有些怜惜的。
红尘俗世,爱本无错。
冷羽裳,不过是没有碰上她命中的那个人而已。
“好”,越君行轻轻点头,自从昨日对弈前南意欢主动提起说今日想来冷府时,他便猜出了南意欢的心思。对于冷羽裳,他的印象其实还只停留在小时候,冷王妃来风‘露’宫找母后时,那个躲在冷王妃身后的小小模糊身影。
随后十年,自己满心都被赤水郡那个独自夜夜躲在幽暗宫室里哭泣至天明的小‘女’孩占满,再也没有看清过身旁其她‘女’子的颜‘色’。
冷王妃去世后,冷王爷将侧妃李氏扶正,虽然李氏并未诞下子嗣,对冷羽裳也极好。但冷羽裳却始终极为抗拒,便时常往自己的府邸里跑,但多数时候其实都是她独自一人在庭院中呆坐,偶尔见到自己也只是温婉地唤一声“太子哥哥。”
因此,当那日他听说冷羽裳趁自己发病之时‘欲’脱衣以身体为自己取暖时,他是略微有些吃惊的。后来,南意欢又因她跪求入府为妾‘侍’而心生误会冷落自己,他才修书一封让风寂转‘交’给了她。
及至后来冷羽裳考虑明白与南意欢坦陈相谈时,越君行心中多少也有些歉疚,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自己定会在多年前就和她说清楚明白,也许她便不会如此心伤。
自从冷王妃去世后,冷羽裳就将自己住的院子挪到了冷府的最后院,一眼望去,屋后青山依依,云雾缭绕。院内摆了一方梨木榻,冷羽裳歪歪靠坐在上面,对面一泓溪流沿山而下,水‘吟’轻响,同时伴随的还有声声起落低回盘旋的箫声。
看见越君行和南意欢走进院内,正在斜倚山石弹转萧音的越君邪垂下手臂,浅笑道“你们来了?”
背对而坐的冷羽裳听到声响,侧身来看,见是两人携手而来,眸‘色’微暗,随即由着旁边的觅绿扶着站起身,浅浅一笑道“羽裳见过太子和太子妃殿下。”
南意欢顺手拂过她肩膀让她继续坐下,又见她面容较那日消瘦了许多,衣物穿在身上也空落落的,皱眉问道“这都休养了十多天了,我怎么见你气‘色’还这般差?”
冷羽裳苍白地笑了笑“没事,再养几天就好了,我自幼便是如此,一旦着了寒便很难愈。”
其实南意欢与冷羽裳没多少‘交’情,她今日想着来看望也只因为那日冷羽裳被风寂从岩‘洞’中抱出时那几乎没有生气的脸总在自己眼前晃动,因此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后便无话可谈。
越君行也是自从入了院‘门’后便一言未发。
片刻后,冷羽裳的视线从一旁静默不言的越君行转向晋王越君邪,挤出一抹笑容道“晋哥哥,你刚才吹的那首曲子很好听,能再吹一遍吗?”
越君邪点点头,重新拿起紫‘玉’箫,指尖翻转,箫声丝丝婉转入声入心。
接到管家的通禀后,在府里的李王妃也急急赶了过来,可是听着箫声她又觉得不便打扰,因此只向离自己最近的越君行行了礼。
越君行淡淡地吩咐了几句,她便低低‘交’代了管家几声,自己福身退下了。
临去时南意欢无意中瞥了一眼,李王妃并不是个绝美的美人,甚至仅仅只能算端正,听说她本是冷王妃的陪嫁‘侍’‘女’,后来被冷王爷收了房,估计也是因此,才一直不被冷羽裳待见。
静庭幽‘花’,凉风习习。
满院飘‘荡’的萧音飘渺中略有萧索,连带着让南意欢觉得今日一袭雪影银纹缎服,倚山而立的越君邪的身影也有些落寞。
一曲终了,南意欢发现冷羽裳居然有泪盈眶,想着那日顾淑妃所说越君邪已然再次拒绝了宗帝想要赐婚的好意,她不禁在心中淡淡叹息一声。
越君邪是和两人一起离开冷王府的,临出府‘门’时,越君邪顿住脚步回首看了眼阁楼的方向,冲着南意欢苦笑道“今日我忽然有些后悔,也许不该拒了父皇的旨意。”
南意欢不自觉地也回首朝院内看了一眼,但随后对着越君邪定定地摇头道“‘女’人有时候要的不是怜、不是惜,若你不爱她,那便无需后悔。”
“不爱,便无需后悔”,越君邪嘴角轻呓着,随后释然一笑,拱手告辞。
“走吧”越君行温声道。
“嗯”
又过了几日,夜竹送来沈星辰的来信,信上说宗帝派人给他快马送了国书,希望东祁能再次派人协助北越打造一批战船,同时习授水军训练之法。沈星辰已然应承,并将不日遣使入京,来使会在北越参加完‘春’年夜宴后再回国。
夜竹见南意欢已看完,又补充道“奴婢听说这次来的会是五王爷。”
“星语?”南意欢眼眸一亮。她在东祁的那一年并没有见过沈星语,只因他一直在天山随青云长老修行,他也是越君行的同‘门’师弟。
想起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弟,南意欢心中隐约还有些期待。她不禁想起那日秋婆婆将越君行的毒解了以后迫不及待连夜冒雪赶去天山,就是为了要向青云长老夸耀自己巫蛊术的厉害,面上不觉笑意深深。
与此同时,越君行在书房也接到了风痕同样关于沈星语来朝的消息,薄‘唇’紧抿,他走到桌前提笔蘸墨刷刷写下几行,推窗唤来黑鹰就要将信绑上。
黑鹰兴奋地振翅‘欲’翔,越君行手上的动作却顿了顿,良久,他轻叹一声,将手中纸条丢入宫灯中,待它燃尽后默默轻拍黑鹰背部道“罢了,一切随缘吧。”
……
南秦
一个黑影迅疾地鹰飞在高低错落的宫殿碧瓦重檐之上,几个起落之后,停在了一处华丽的画栋雕梁大殿之上。黑影轻轻掀开屋瓦,打量发现四处无人后,又接连掀起数片,紧接扔下一条细索,屈膝身体手脚微收从瓦缝中顺索而下。
室内华丽无比,灯火璀璨,却透着一丝死寂,了无人气。
黑影落下后快速将身形隐入幕帘之后,悄然往寝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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